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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他蓬頭垢面,一頭稀疏長發擋住了憔悴的臉。走動的步伐緩慢,拖行在地的兩條腿上滿是未好的瘡疤。
他一步三晃地來到貨郎身後,朝他伸出手,聲音仿似越行萬里的黃沙,布滿了風霜之感,喑啞道:「借我一劍。」
貨郎愣了下,反覆打量著那老漢,不覺得他這把年紀還能拿起什麼劍來,但還是從身後一成捆的兵器里,挑出把看起來成色最好的劍,將它兩手遞到老漢手中。
「多謝。」老漢點點頭,接在手裡,五指緊握,低聲呢喃著道,「許久不曾握劍了。」
他右手顫抖,連帶著劍身也跟著晃出了虛影。脊背挺了挺,可多年來為避開旁人的目光,長久佝僂,已直不起身。
他倒提著劍,從那簡樸的劍身中,汲取了一絲往日的豪情。回憶起自己當年也曾氣吞山河,隨趙鶴眠征伐左右。一把卷刃的兵器殺過無數妖將,為人城基業砌下過只檐片瓦。
那個生動而豪邁的人物從恍如隔世的記憶中重生,帶著他朝妖兵聚集的方向走去。
貨郎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老者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那老漢的步履逐漸平穩起來,肩膀不再上下歪斜,又有了當年那赳赳老將的兩分威武氣度。
胸口情緒激盪翻湧,有一瞬想將他攔下,叫他不要上前。
小妖見老乞兒出現,已習慣了看他在陰暗角落處哀哀乞憐的模樣,臉上是不以為意的鄙夷之色,衝著他抬起手中寬刀,厲聲道:「找死?」
那老者支著一身快散架的枯骨,腳下腳步,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太多的話同自己的血液一樣幾近干竭了,發出的只是一聲茫然的鼻音。
他復又閉上嘴,唇角上揚地笑了起來,哼出一首荒腔走板的俚曲。
小妖們離得遠,不曾聽清,只看他瘋瘋癲癲地在那裡唱曲兒,失了耐性,提刀朝他走去。
老者唱到一半,自己也忘了詞,索性停下,朝著小妖舉起手中長劍。
他這一生是從污濁的淤泥里爬出來,滿頭的白髮與渾濁的雙目,浸透了這世間的蕭條。一身骨頭叫人打折過,唯有傲氣撐著他苟活至今。
他喉間湧出一股熱流,落劍前,沙啞地高吼道:「站起來——人族!我此生潦倒,可我血不空流,為何要做為奴為畜,站著活!人族!叫你子女都能站著活!」
他一劍不曾落下,脖頸上先是一涼,帶著未盡的遺恨,死不瞑目地橫倒在黃土上。
為他短暫擁有過的輝煌、光明磊落的一生,寫下了最微不足道的一筆。
傾風猝然睜開眼,渾身戰慄,仿佛被他的熱血劈頭蓋臉地淋了一身,跟著滾燙灼燒起來,將自己也燎成了一把火。
耳邊諸般喧囂霎時退去,只留下浩浩的長風與無盡的空寂,縈繞在屍體上空。
$1!——」
傾風手中長劍漾起粼粼金光,一剎那忘卻自我,只覺自己正站在老者的身前,接過了他臨終前無力揮下的一劍。
熱淚順著側臉的弧度淌過,那滿腔難解的怨憤、至死不休的悲愴,都在未遂而身亡的執念中噴湧出來。
隨著老者脫手的長劍落地,跟著斬下那能隔開天光的一劍。
作者有話說:
康康我的新預收:
女主視角:
女主在山道上重傷醒來,僅剩半口氣在,好懸撿回一條命,卻修為大損,不記得丁點前塵。
她翻遍自己身上的東西,唯一還算值點錢的,是把破銅爛鐵似的劍。
她該是個無甚出息的劍客。女主想。劍客這職業可真是窮得要命。
隨即又發現自己曾是個散財童子,四處施恩,且這些人而今大多已功成名就,富貴逼人。
對她更是推崇萬分,眼含熱淚地追著她道:「師姐大恩,不知該如何酬報!」
「我知道。」女主拿出本子說,「別急,我都記下來了。」
……這還做什麼劍客啊?!暴富了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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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視角:
男主一生浮沉難定,在權勢的刀山上前行。見慣了虛情假意,看多了人世離情,鮮有真心。
曾有過一段難以啟齒的落魄過往,認了一個不大體面的同門師姐。
對方生於市井,卑如螻蟻,韌如蒲草,雖然天賦卓絕,卻好似天生少了點血性。
彼時魍魎橫行,遍野殘墟,男主一腔勃勃野心無從施展,最看不慣她嬉皮笑臉,自甘墮落的模樣。三言兩語哄她為自己驅使。
後來,也是那個低頭折節的小師姐,陪他風雪行路、破千人重圍。
又為他斷左手,背罵名,受十方追殺,血戰無名涯。十幾年裡深恩負盡。
本以為她早已死在那場無名涯的圍剿之中,不料多年後又在京城外的一間客棧與她相逢。
那個掀起江湖無數腥風血雨的人,閉著眼睛靠在窗台上假寐。聽他靠近,也不過神色淺淡地問了一句:「你誰?」
第165章 千峰似劍
(僅憑這一小段樹根,便可想像其本體之宏大)
犀渠正與傾風爭奪那道龍息, 眼瞅著目標離他僅餘半指的距離,大笑聲狂放響起。
未過兩息,低沉的龍吟聲驟然響徹, 隨即整個院落皆被那道巍巍然不可直視的劍光吞沒。
山河劍劍意所觸動的異象,這回顯得微弱而不可尋跡。唯有耳邊迴蕩的劍吟聲中,帶著一種壯志未酬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