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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周師叔寬慰他道:「傾風師侄有大命在身,自可逢凶化吉,你不必太過憂慮。我等快馬過去,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陳冀思忖良久,豁然抬起頭道:「回京吧。」
周師叔剛要驅馬前行,聞言勒住韁繩,問道:「什麼?」
「回京!」
陳冀下了這個決定,心頭那巨大的不安驟然消解了一半。
直覺是種相當玄妙的東西,尤其是他當初曾獲得過山河劍相贈的一縷劍意,雖不似白澤能參悟天機,大難臨頭時卻能得一分微弱示警。
或許只是杞人憂天,可確實是有屢絲線,在牽引著他往京城回趕。
陳冀當即調轉馬頭,毅然決然道:「此地距離京城才剛出千里地,何時發現過有那麼大的妖域在?事態不對,回京!先稟報先生!」
他指向後頭半趴在馬上蔫頭耷腦的柳隨月,說:「自打出了城她就沒精神過,你怎知是傾風那裡危急,還是上京城裡危急?」
柳隨月忍住不斷作嘔的衝動,面色蒼白地支起身來:$1!?」
周師叔問:「那傾風師侄呢?」
「憑她自己造化!」陳冀咬咬牙,發狠道,「十五年前那麼多必死之局她都熬過來了,你說得對,她有大命在身,不該由我護她一世。走!」
玉坤城內月色比外面那荒蕪之地要清越些許。
傾風坐在一塊矮石上,一會兒注視頭頂的弦月,一會兒看向多而不亂的人群,長劍不敢離手,指腹摩挲著冰冷的鐵刃。
中年男人指揮著百姓在城門外的空地集合,又分派了人手過去清點人數,等吩咐好各種瑣事,才帶著幾名兄弟,朝靜候在旁的傾風走來。
「師侄,你不必緊張。」中年男人從腰間摸出一塊鐵牌,展示給傾風看,說,「我叫陳疏闊,同是陳氏族人,你可以叫我一聲陳叔。」
傾風接過拿在手裡,翻轉著看了一遍。
這不是刑妖司的鐵牌,該是他們陳氏一族內部用來證明身份的信物。
自從界南一役後,就沒人再用這東西了,所以傾風壓根兒沒有見過。
陳冀,她的好師父,居然沒有提過。弄得她現下好生心虛。
傾風不動聲色地將腰牌還回去,沖那男人頷首致意,叫道:「陳叔。」
陳疏闊在她對面坐下,跟她介紹了另外幾人的身份。
他年老氣虛,方才又一通喊叫,說話時有種中氣不足的虛浮。傾風沒聽清他報出的名字,也不好意思再問,好歹把臉給認住了,照著年齡依序喊。
「此地是蜉蝣布出的秘境,你是十五年來唯一一個破境的人。只是你身上沒有蜉蝣的遺澤,不知為何能入此地。罷了罷了,這也不重要。」陳疏闊靜靜看著她,眸光閃爍,動容道,「玉坤城陷落至今,不曾想我有生之年,還能得見族人。陳氏居然沒有絕代,陳冀還收了個徒弟,好啊,真好。」
傾風望向攢動的人群。互相依偎的百姓有如叢生的雜木,在恐慌與寒冷中瑟縮著身體,等待著天明時災厄的來臨。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從一張張或稚嫩或衰頹的臉上掃過,沒能從中找出幾個有軍旅鋒刃的面孔。很艱難才將視線轉回來,問:「那其餘將士呢?還有多少倖存?」
幾人嘴唇動了動,面上肌肉變得十分僵硬,眼神迴避開,很快又掩蓋過去,強行支起一個笑來。
「沒啦。此地連通妖境,六萬蜉蝣消隕才布出鏡花水月的秘境,斬斷了與少元山相連的通道。」縱使表情再平靜,陳疏闊一開口,那克制不住哽咽還是將他情緒暴露得一乾二淨,喉嚨似含著鐵沙,夾著刀片,削滾而出,「只剩我們幾人了。我幾人隨行軍中,只負責打理些瑣碎庶務,並未領悟蜉蝣的遺澤。尚有滿城遺民託付不去,因而與兄友相別,苟活今日。」
傾風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見幾人深自咎責,面帶悲戚,起身後退兩步,鞠躬叩首:「何來此言?幾位先生,自飄泛中定孤城,於喪亂中平人心,救塗炭於橫流,免凋摧於禍患。耗心疲力,勞苦倦極,亦是大義。晚輩深表欽佩。」
陳疏闊兩眼發酸,當著傾風的面老淚縱橫,自覺丟人,本想去扶她,最後只偏過頭,揮著手用誇張的笑容遮掩道:「怎麼如此客套?哎呀,真是當不起。」
第104章 劍出山河
(方才都沒同她好好說說話。)
百幻蝶引傾風破除鏡花水月的秘境後便不再戀戰, 猖獗大笑著遁地而逃。
陳馭空沒有起身去追,只是木然地站著,注視著夜幕深處的漆黑, 手中長劍無力下垂,好似魂魄飛到了九重天外。
林別敘從正門處走出來,站在他身後輕喚了聲:「陳師叔?」
冷風在客棧的縫隙里穿梭迴旋,發出的嗚咽如同冤魂的嚎叫。
陳馭空緩緩轉過頭,望向佇立在荒地上,已是千瘡百孔、不蔽風雨的木樓, 感覺那纏繞其中的縷縷細風也是在自己身體裡穿行,刮出一陣徹骨的冰寒。
他與這棟破敗的樓,一同在這渺無人煙的荒落之地,寂寥對望了十五年。
十五年如一日,時無四季,不見春秋,更不曾想過會有結束之日。還以為樓台倒塌會是他的身後事。
「破了?」陳馭空嘴唇翕動,不敢置信地道。
夜夜的擔憂如同一把高懸在頭頂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