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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寒芒浸人,陳冀只來得及眼皮抽搐了下, 就看見半截斷臂飛了出去。

    什麼三魂七魄,什麼陰謀算計, 都隨之分飛了出去。

    血液噴涌而出, 一半灑在石子上, 一半灑進溪水中。

    石頭上的血液被熱度一烘, 鮮紅得刺眼。而溪水裡的血漬很快被稀釋沖淡, 朝著下游滾滾而去。

    傷口處還在滴滴噠噠地往下淌血, 那聲音比奔騰的水流更震耳欲聾。仍帶著刀鋒的余勁,漫天捲地。

    「紀欽明!」陳冀一剎那頭腦炸開,僅剩空白,紅著眼嘶吼道,「你真的瘋了嗎!」

    紀欽明阻住他上前,丟下匕首,抬手示意他站著別動,飛速在身上點了幾個穴位,止住傷勢。

    陳冀生平極少有害怕的事情,從界南到京城,兩地一路,他走過幾遍,什麼驚怕都在路上抖盡了。肩膀上頂著無數的職責大義,頂多再加一個傾風,便背不動了。其餘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比不上這些,縱然境遇起落千萬程,也驚不起死水的浪潮。

    可是此時對著地上的那根斷臂,他下意識別開了視線,久違了十數年的恐懼如鬼火般復燃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口,嘴唇顫動著,想說:「我不是要你自殘。」,又想說,「何必如此?」

    「你不懂。我們皆有圖謀,要捨得什麼去,才能換得什麼來。」紀欽明忍著痛楚,說話全是氣音,極力保持著氣息平穩,用不住戰慄的左手捂住傷處,說,「我比不得你,卓絕千古,我只有一身血肉,能稱得上有用。妖王求我什麼?不過是我的權勢、我與陛下相連的血脈,好叫他能褫奪先生的權柄。」

    陳冀還沒回過神來,聽著他說話,那字字句句能進耳朵,卻進不了腦子。唯有一雙眼睛衝著血,木訥地盯著紀欽明。

    紀欽明撐著氣力笑了出來,面無人色的皮膚似已近枯朽,可因疼痛而突起的青筋根根分明,血液在裡頭兇猛涌流。

    「你不是要問,我從哪裡得知?他們起初自看不上我。我年老、力衰,不好誘騙,他們先看上的,是我兒懷故。」

    「懷故的遺澤就是他們幫忙修行出來的。他天資不行,身體不佳,我從不指望他能領悟出什麼大妖的遺澤,其實也不指望他要進刑妖司,為我幫襯。可是他年少氣盛,經不起激,受不得辱,事事要爭先,不肯屈居人下。被同窗說句不敵,那就一定要做。非得習武。」

    陳冀年輕時也張狂,少年人哪個不輕狂?紀欽明見過的狂徒一籮筐都裝不下。連他自己不經事時,也有種日月可摘的桀驁不馴,到後來才懂得地厚天高。

    聽著紀懷故大言不慚,紀欽明沒當回事,更分不出閒暇多管,僅是訓斥幾句,讓他把握分寸。想著等他摔跌幾次,就能明白現實的路有多長、有多硬,不是他這毛頭小子可以放肆的。

    傷口的血慢慢停了,紀欽明的手還按著不放。那強烈的疼痛黏連著血液,叫他疼得大腦發鈍,才能自我麻痹地真相剖出來,說出去。

    「沒經歷過世面的年輕人,比河裡的魚還笨,以為天下人恭維他,都是好人,一甩鉤就咬上了,何況還有餌?」紀欽明眼神陰冷,唇邊笑容帶著怨毒,有點站不穩,脊背微彎,低著頭顱,「他們混在懷故身邊,說要扶他做劍主,能叫他更近一步。懷故領悟出無支祁的遺澤,正是孤高自負,誰人的勸誡都聽不進去。傲世驕矜、目空四海,不接受他人違逆。連在刑妖司,也想要鰲里奪尊,做頂上之人。」

    「可他沒那樣的本事!」

    陳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紀欽明說得疲憊,吞咽一口唾沫,重重喘了幾口氣,才能接著道:「唯能依附那幫狗賊的幫持——等我發現,已為時太晚。他早被施了煉製傀儡的禁術,身上妖性難除,自己不知,尚與那幾個孽畜牽連甚廣,涇渭不分。只還將我放在眼裡,私下與我透露出消息,我才知道幾則妖境的隱秘。」

    他咬得舌尖出血,說這話時,帶著咬食骨肉的痛切:「撒不得骨頭,哪裡能引來野狗?」

    陳冀直挺挺站在烈日下,臉頰被曬得微微發紅,汗漬在薄衫下不住沁出,可身上竟攢不住一點溫度。

    血肉深處的骸骨里透著一股森然的涼意,叫他在這艷陽當空的正午覺得發冷。冷到要打寒顫。

    紀欽明說:「妖王想要懷故的軀殼做傀儡,心神都用在他身上。許是真想培養他做一代劍主,於是送他進刑妖司,為他引龍息。等它日能得白澤青眼,離執劍半步之遙,再奪他心智,登臨人境。好生大費周章,不惜將身邊的臂膀都派了過來。察覺被我發現,與我道出些許實情,用龍息同我交換,間雜諸多謊言,試圖拖延我舉動。」

    陳冀不知該用什麼情緒去問:「所以霍拾香的父親,也是你指派的。」

    紀欽明痛快應下:「是我。我等都是浮萍客。」

    他垂下手,本已凝固的傷口又被他撕下一層肉來,血液染滿他半身,衣服深深淺淺,好似半隻腳墜入地獄。臉上被噴濺出的血珠乾涸了,襯得他表情晦澀難明,又猙獰森怖。

    「他們不將我放在眼裡,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我與張尚書合謀,辨識幾人話中真偽,雖沒探尋出兩境出口,但也窺出了妖王陰謀。」

    他知道陳冀想問什麼,不用對方開口,扯動嘴角,無比艱澀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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