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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不過觀林別敘神色,傾風也知這想法天真得有點丟人,當即抬手撓撓眉毛,裝傻充愣,閉緊嘴不出聲。
林別敘輕抽了口氣,沒料到自己隨意一問,她竟是真的不懂。心下不由怨念了陳冀兩句不靠譜——他這窟窿洞比鍋還大的漁網能撈出這麼個成器的徒弟來,可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境氣運未絕。
林別敘忍住脾氣,立在潭邊與她說明。
「山河劍出,意味著一國之運承天道偏愛。轄地風調雨順、六畜興旺。是以人境雖受妖族征伐,可才不過短短十五年,界南周遭的城鎮已恢復往昔平寧。除卻那群因家眷戰死仍難釋懷的親者如今髮鬢染白,還會哀思神傷,尋常的百姓又有多少記得當年災禍後的凋敝衰微?」
他抬起手,湖面上波濤驟起,細水如潮,迸濺出一簇簇銀色的水花。
魚群紛紛躲入深潭,枯葉也被捲入水下。
「可是妖境呢?妖境多年受龍脈煞氣浸染,地薄物貧,疏荒寂涼。苦熬百年,才終於等到龍脈煞氣有所收斂。即便如此,每年天災洪澇仍是不斷,百姓終日勞作,顆粒難收,餓死無數。或有大風狂浪起興,所過之處如枯井頹巢,瘡痍滿目。全靠大妖庇護,才能謀得一線生機。諸多人族百姓,要仰妖族鼻息。因此治下民眾對五百年前被分斬至妖境,至今恨意難消。今朝又縫龍脈垂危,卻是連這種災禍不絕、求天垂憐的日子也要難保。他們想求劍主,不過是為自救。」
傾風聽得心緒難平,右手的指甲在肉里摳出一道深凹的痕跡來,嘴裡小聲呢喃道:「妖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妖族以修成人身為尊,你們人族畏懼妖族,卻又不肯正視妖族。」林別敘垂下手,那些躍動的水花重歸平靜,可水面餘波久久不止,仿佛一場無形暴雨剛肆虐而過。
他目光沒落在那層層波紋之上,而是虛眺著遠處模糊的山線,像要穿透寰宇,凝望妖境,聲音低沉道:「妖境,是個禍結釁深的地方。」
他這高深莫測的模樣沒維持多久,轉過頭,又來招惹:「你這人喜好招風攬火,若去了妖境,正好合適。」
傾風瞪他一眼,心頭那點愁緒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間,將不滿發泄向邊上的雜草,說:「什麼叫我喜歡招風攬火?從來是麻煩找我。這詞該送給你才對。」
林別敘伸出手,不知想做什麼,被傾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頓在半空,隨後在傾風戒備的注視中,引著她的手繼續往前探去,將她肩膀上的一根草碎拂了下去。
聲音隱約含笑道:「我頂多招風,可不攬火。」
傾風悻悻鬆開手,又在身上其它地方潦草拍打了遍,靈活的腦子偏在此刻跑錯了路,覺得他這句話有些微妙,怎麼應都不大對勁。
心道真是美色誤人,險些著道。這人好生陰損。該不會他才是九尾狐的族裔吧?
交錯四起的水聲同那些繁雜思緒一般的亂七八糟。
日頭傾斜,將陳冀的長影斜斜投入溪水,映在長著苔蘚的白石上,任水流緩緩衝刷。
「即便妖境有龍脈,能穿行兩境。」陳冀聽見自己粗啞的聲音,正竭力保持著平靜,「這跟傾風又有什麼關係?」
紀欽明道:「憑你資質,你能撼動劍意,為何不能執劍?傾風能撼動劍意,又為何不能執劍?因為缺一道龍息。」
他不去看陳冀的臉,視線緊追著一尾逆流而上的小魚,徐徐說道:「妖境沒有白澤,人境沒有龍脈,陳冀,送傾風去妖境吧。送她去妖境,才能破眼下的死局。」
那尾細小的游魚卡在一條石縫中,在陰影里不見了蹤影。
紀欽明才轉過視線,對陳冀輕聲勸道:「他們不會殺她的。妖境也想要劍主。妖境現下無一人能得白澤傳道,如果傾風願意為他們拔劍,他們只會求傾風長生。」
「不是她想不想,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你這猜測本就無憑無證。就算傾風真的只缺一道龍力就能拔出山河劍,後果也不過是同那個領悟出龍脈遺澤的人族一樣,被困鎖妖境寸步難行!如何回來?」陳冀說著,情緒難掩激動起來,「你要讓她隻身一人,去抵擋整個妖境?她是肉體凡軀,不是什麼仙神!你如何能夠料定,這不是一計昏招?屆時人境怎去……」
紀欽明打斷他:「二哥在妖境!他舍盡榮辱,只身前去妖境十五年了!你在界南鋪道,你怎知他不是在妖境鋪道?而今局勢,各自爭命,哪裡容得你事事穩妥?」
第96章 劍出山河
(今朝的荊棘,他替她平了。)
陳冀站在潮濕的水邊, 嘴唇卻幹得發裂,稍一用力說話,便要崩出傷口。所以每一個字, 都仿似帶著股血腥的味道,在漫長的忖量後,才從喉嚨里擠出。
「我要知道你有幾分真心。而不是全憑你說。」陳冀一字一句道,「這些消息你從哪裡來?」
紀欽明看著他,眼皮半垂,眸光幽沉。似有些無力;又似藏了太多東西, 所以帶著種無盡的淒冷。
陳冀偏了下頭,與他視線對上,有點讀不懂他的眼神。心裡沒由來「突」得一聲,有種說不出的慌亂,覺得不詳。
他的直覺從來敏銳,不等他釐清這糾纏的雜絮,紀欽明已從袖中滑出一柄鋒銳的匕首,握在掌心,出手如電, 不帶半分猶豫——朝自己右手狠厲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