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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她眉梢、嘴角處牽引著的肌肉舒緩下去,五官在變化的過程中呈現出一種詭異又扭曲的狀態。
風在這一刻仿佛停了,湖水的波瀾也平息下來。
樹上繁茂的葉片,與那一叢燦爛的紅花,卻仿佛在劍勢之下瑟瑟抖動。
滿是缺口的劍刃擦向她的脖頸,冷風拂上她的皮膚,傾風那張清雋英氣的臉越來越近,嘴唇張合,清晰又無聲喊出——
——「霍拾香!」
隨即,那道清亮的聲音恍惚從九霄雲外傳來,如驚雷一般劈落在地,傳進她的耳朵,將她心口那片彌天的灰霧一盪而空,宛如鴻蒙初辟。
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劍的呼嘯聲後恢復了喧囂。
霍拾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急驟的冷風中,手腳宛如上了枷鎖,足有千百斤沉重。遍體鱗傷地挺立著,有種跋涉千里的勞累。
只想原地倒下,昏天暗地地大睡一場。
「霍拾香!」傾風還在喊,「霍拾香!」
這三個字反覆印在她身上,由遠及近,由混沌到清晰。
霍拾香的思緒隨之浮浮沉沉,終於回憶起,這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是霍拾香啊!
她呼吸一窒,緊跟著又有無數的聲音騰湧而來,要拽著她的手腳將她往下拖去。
她有短暫的清明,可惜毅力不多,掙扎了片刻又開始絕望地想:算了吧。
世路艱辛,何人能懂她的苦楚?
憑什麼只她一人走這條路?
不如殺了她。
傾風的聲音再次遠去,只剩下她心底的自語。
殺人何其簡單?死又何其超脫?
她一雙手滅過數十人的生機,殺的第一個,就是她父親。
父親臨終前看著她落淚,說她此生難逃孤苦,註定顛沛流離。這話是個陰毒的詛咒,可是父親錯了。
刺在父親胸口的那柄長劍隨屍體一同入了棺,她的半生也早被埋葬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方寸之地。
光與風都從她的世界消逝。
霍拾香將自己溺進漫無邊際的苦海里。
算了吧。
階前的流水,池中的倒影,有什麼好執著的?
霍拾香沉沉闔上眼,希望那道劍就這麼刺穿她血肉,結束她這少有清醒的荒唐人生。
可是預料中的劍鋒臨了卻偏轉開去,她等待許久,等不到那該來的一劍。
只剩下隱約的人聲,隔著帷幕含混地傳來。
湖面上,傾風對著這個無端陷入僵直的人轉了半圈,舉起短劍在對方眼前來回晃動,並拿劍鋒貼著她皮膚以示威脅,可如何都換不來半點反饋,震驚又挫敗地道:「怎麼回事?剛才不是快好了嗎?」
她用手推了推霍拾香的肩膀,對方也只跟老木一樣虛頹地搖晃,再用力一些,恐就要拔根栽倒,枯朽敗腐。
傾風指著她問林別敘:「是不發瘋了,但是傻了?怎麼辦。」
「是她自己消沉。」林別敘緩聲道,「也是妖力浸染太久,一時去除不盡。蜃妖的妖力對她而言,是種深入骨髓的劇毒。」
傾風死死盯著霍拾香,沒有吭聲。
林別敘收起周身散漫,端坐著嘆息道:「看來,是沒有辦法了。終究是天意,還是差那麼一些。」
他要收回妖域,卻聽傾風在那不甘地破罵一聲。
「我今日打了這半天,你同我說白費?!」傾風嘴裡有股血腥味,朝地上不斯文地「呸」了口,咬牙切齒道,「我說我不信天意,閻王要來拿人,也得先問問我的意見!」
「姑奶奶我今日就不同意!」
她說的這話有種少不更事的狂妄與天真,更像是起於無能的狂怒。
但林別敘知她心性,生怕她一時氣盛又做出什麼,沒有故意激她,反斟酌著語句想要開解。
傾風還是沒叫他失望,不等他阻攔,便兩指一併點在霍拾香額頭,下一刻,不要命地將妖力從霍拾香的經脈中吸引出來。
那股幽綠的妖力在傾風的指尖凝燃成火,轟然燒上全身。讓她整個人浴在光中,熊熊照亮這片寂涼昏沉的夜。
滿地的殘花落葉繚亂飛舞,在妖火中湮滅,化為點點銀白的光。
霍拾香眼皮動了動,困頓的意識如被清水洗澈,從那些沾滿污濁的疲憊中脫逃。
半隻腳從虛妄邁入現實,耳邊叫囂著的鬼魅魍魎亦在激流中迅速消散。
她第二次睜開眼,看見一臉倔強的傾風站在她面前。
整個世界都是冰冷的火焰,唯有抵著額頭的那雙手熱得滾燙。火光映躍中的那張臉,有種攝人的昡曜與傲然。
霍拾香被這絢麗的景象震在當場,恍然如夢,而傾風扯起嘴角,沖她露出個略顯張揚的笑。
林別敘豁然起身,氣笑道:「陳傾風!先不說你是不是找死,你把那麼多妖力引到我的妖域裡,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第75章 劍出山河
(「你睡著了,天打雷劈都不醒啊?!」)
傾風聽不見林別敘的訓斥, 耳邊盡被火焰奔流爆裂的聲音所占據。
好在蜃妖的妖力殘餘已不多,傾風領著它們在身體裡過了兩圈,便只剩微末的幽火。不必像上次的舉父面骨一般, 得豁出半條命去。
而且站在林別敘的妖域裡,這股力量流散得尤為快,似乎天地間另有一種神通,在自行消融這些渙散的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