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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陳冀燃盡了身上的氣血,髮絲盡白,年華瞬去。
枯朽之際,他手中的長劍忽地多出了一道炙灼的黃光。
那光分明不算強烈,卻如同烈陽般刺眼。
有著巍巍之正氣,赫赫之明光。令人不敢直視,照之生畏。
柳隨月抬手擋在眼前,猛地跳了起來,尖叫道:「是不是社稷山河劍!」
「這不是社稷山河劍,不過確實是山河劍的劍意。」柳望松平靜地解釋,「他借道蜉蝣,自毀大半,是沒有資格再持劍的。但是他萬夫不當的勇猛,值得一寸光陰。」
妖王頓時心驚,不敢信一個無名小卒能借用山河劍的劍意,在看到劍光的一瞬便想收回妖域,已是來不及。
劍氣以秋風掃葉之勢,迅速將空城之外的妖氣殺退,遠在後方的妖王重傷嘔血,發出一聲慘叫。
「你是誰!」他暴怒唾罵,「我定要殺你!陳氏的小子!我要殺你!」
柳隨月震撼得難以成言:「破……真的破境了……」
傾風動容:「師父……」
陳冀步步往前走去,腳印中留下點點的血跡,混在漆黑的泥里,比天邊的暮色更深。
他整個人看著將將欲倒,好似風一吹就能折,卻始終頑強挺立著。
走過刑妖司的石碑,擋在幼童的身前。
「踏入此地,猶如踏我人族血骨。」
陳冀抬起長劍,橫與身前。
閃著銀光的劍刃上飄過他蒼白的長髮,映出他決絕而枯槁的臉。
對面是毛骨悚然的妖兵,他字字落地有聲。
「過界者,殺!」
「為禍者,殺!」
「犯禁者,殺!」
陳冀長劍一甩,表情猙獰如野獸。
「殺!」
「殺!!」
「殺!!!」
妖兵們竟被他眼神中的兇殺之意逼退一步。
妖王咬牙切齒的聲音響徹長空:「退!」
作者有話說: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李白
第10章 劍出山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活了下來。)
原來陳冀當年,是以山河劍殺退的妖王。
可惜除他自己,竟無人知曉。
柳隨月此時方才醒悟,為何陳冀家門前的雪落了一年又一年,石階卻也掃了一年又一年。盼望的目光自北向南,始終落在他回京的路上。
她腦海中不可抑制地跳出一個想法:要是陳冀當初沒離開京城,現在是否會成為真的劍主?
這個念頭乍一冒出來,立即被她按了下去。
為這種毫無所謂的設想哀婉,當真是入了迷途。前輩踐行自己的道,救下傾風,戍守邊土,十五年恪守不渝,當是無畏無悔。
她看向不知何時站到陳冀身後,正靜靜注視著陳冀那道蕭索背影的傾風,心中亦是感慨萬千,熱血難平。剛準備走過去說兩句稱讚吹捧的話,腦海里偏生貧瘠的只有兩句話:「前輩好厲害!」,或是「先生高義!」。
柳隨月挑了後半句,醞釀好情緒,就聽袁明這廝搶先道:「先生高義!」
柳隨月:「……」
她清清嗓子,那廂柳望松又不勝唏噓地接了一句:「『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先生意氣浩然,功德巍巍,當名留千古。」
柳隨月:「……」
這還怎麼說得出口?
「阿財,自你來了界南之後,我發現你腦子忽然變聰明了,我有點不習慣。」柳隨月走到兄長面前,誠心地問,「你是磕到哪塊石頭了?記得一定要帶回去當傳家寶供起來。沒事的時候多磕一磕。」
說完她就後悔了,因為柳望松奚落人的功夫同是十足見長。
果然就見對方迤迤然抽出長笛輕敲在她的肩頭,說出的話是與和善笑容截然不同的冰冷:「我看你的腦袋空空的就像塊石頭。家裡供你一個已經足夠了,不必再添一塊。」
柳隨月心梗,認命地咽下這口氣,不願煞風景地與他爭吵。
傾風未聽見幾人的對話,只是望著陳冀凌亂披散、遮住面容的白髮,眼裡仿佛落了針,動或不動都刺得生疼。
她以為陳冀真的已經有六十多歲了,陳冀自己也常念叨,說他是花甲老人,讓傾風少惹他生氣。
這人的真話假話都簍成一堆說,說自己三十多歲時是如何金相玉質,四十多歲時是如何義薄雲天,五十多歲時忽然看破紅塵甘貧樂道,老了不知犯了什麼錯才要遭傾風這猢猻的折磨。
可數十載於他都不過一瞬而已,他哪有什麼頓悟的機會?如今想來全是酸澀。
好在山河劍是氣運之劍,當年他成功守住界南,那道劍意因此續了他一命。他還能提得動劍,罵得了人。
她隔著三步的距離,跟在陳冀身後。
陳冀已解了布條,放下右手的劍,彎腰收殮地上的屍體。
離他最近的就是那位陳氏的劍客。他蹣跚過去,拿起橫在地上的斷劍,仔細收回劍鞘,拂過上面鐫刻著的「傾風」劍名,將人拖到刑妖司的石階前,緩緩為他理好外衣,撫平褶皺,再把劍放進他懷裡。
天不知不覺已經徹黑了。
陳冀遊魂般地晃進刑妖司,挑了盞燈出來,借著那點如豆的燈火,將附近的屍體都搬運到火光之下,整齊列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