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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55:30 作者: 退戈
她瞄了眼傾風,底氣更足,扯著嗓門喊:「若非是我在,你們肯定遇不到陳傾風!你敢跟著我一起進鏡子,不也是因為知道我吉人天相!」
傾風聽他們扯到了自己,狐疑挑眉。
柳隨月卻已轉了話題:「紀懷故的父親如今可是代理朝政的權臣,他身上的寶貝多得很,只不過有些見不得光。方才我等都在旁觀,他不便使用,如今蜃樓里只剩下他一個,還不是各路法寶滿天亂飛?擔心他不如擔心我們自己。」
她哭喪著一張臉:「這可是萬生三相鏡啊,我們還能出得去嗎?」
傾風不以為意地道:「那狐狸雖然看著張牙舞爪、狂悖乖戾,其實跟隨我師父來界南遊盪了已有五六年,除卻平日偶爾喜歡過來叫囂騷擾,四處亂竄惹點麻煩,且腦子蠢得厲害,沒什麼害人之心。我觀此地也確實沒有危險,只不知道這三相鏡的另外兩相是什麼。」
傾風聽見半空傳來一道憤恨難忍的抽氣聲,大抵是想裝作自己不在,於是生生忍住了沒有開腔。
「狐狸,不錯啊,都學會聲東擊西了。」傾風摸向腰間的面骨,語氣冷了兩分,「你真以為我打不破你的幻境,出不了這鏡子?」
狐妖覺得是不大可能,但想想陳冀曾經的「豐功偉績」,又不敢托大,怨憤道:「都是你,三腳蛙!我才變得這麼倒霉!」
傾風還沒明白他在說誰,柳隨月已跟渾身炸毛似地跳了起來:「你說誰是三腳蛙!滾!沒事別叫你金蟾奶奶!」
狐妖$1!!」了聲,虛張聲勢道:「陳傾風!我知道你的秘密!」
「哦?」傾風尾音稍揚,「你在威脅我?」
「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的過往來歷?不想知道陳冀當初是如何從妖王的妖域裡救的你?」狐妖是真怕了她,語速飛快道,「橫蘇當年可是已經被妖域吞沒了,世人都覺無救,撤兵退至橫蘇之外。是陳氏六萬人於國難趕赴邊地殺入妖域,止住妖氣外溢,陳冀血戰三城才有了如今的界南!所以無論刑妖司還是朝廷都認,界南是陳氏的界南。陳氏死傷無數,陳冀自己不想再提,可你就不想親眼看看嗎?」
傾風的手頓在原地,下垂的睫毛擋住了眸中的光色,沉默著沒有應聲。
「我知道,你在妖域裡待得太久,四肢百骸全是妖王灌注進去的妖氣,從鬼門關里被撈上來,什麼都忘了,連名字也是陳冀用一把斷劍的劍名起的。」狐狸說得口乾舌燥,舔了舔嘴唇才接著道,「你屋後山上埋的那些屍骨,陳冀讓你每次外出歸來都要祭拜的墳碑,那些人你一個都沒見過,一個都不記得。」
傾風將面骨掛了回去,兩手環胸道:「所以呢?」
「我告訴你,三相鏡分別是故我相、真我相、非我相。真我相可窺本我,故我相可問過去,非我相可探天機。」狐狸說,「這非我相嘛,非大氣運者不能用,窺天羅盤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來。我在你們界南住了幾年,富貴狐仙都成鄉村野狐了,不與你玩這個。但替你窺一下過去,倒也不是不行。」
狐狸好商好量地道:「你在這裡頭先玩一炷香的時間,待我殺了他,就放你出去!」
他不等傾風的答案,直接驅動了三相鏡。
登時,荒野處憑空林立起一座座屋舍,鋪設出一條條大道。四人被街頭喧譁的人流包圍其中。
僅是虛影的人們立在西風中說話,商客牽著馬從平坦的黃土路上走過,不算繁華的邊城,卻四處有熱鬧的人聲。
柳隨月目不暇接,驚嘆道:「這裡就是曾經的橫蘇?」
人、妖兩界封閉許久,當年的橫蘇安定和祥。
她順著傾風的視線抬起頭,遙望天際。
風是大地的吐息,那一日,血色的風自天際而起,順著雨、雪、霜,紛紛揚飄進城關。
百姓尚來不及逃難,整座小城猶如一葉孤苦的舟船,被納入妖王的境域。
城門外布起無形的屏障,四面八方響徹起猖獗的笑聲,對方倨傲地施捨道:「此地已入我妖域!跪地俯首者,可得一線生機!」
傾風垂眸,看見一個小姑娘乖巧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手裡拿著一個冷硬的油餅小口地吃著。
第7章 劍出山河
(她生於世俗的泥,長著紅塵的根)
看著孩童時的自己,傾風覺得十足陌生,甚至有些辨認不出。
五歲的幼童身量矮小,頭上繫著兩根鮮紅色的布條,腳上穿著雙沾滿泥漬的布鞋。該是父母怕她冷,在她身上套了一件厚重的花襖,叫她本就短小的四肢變得更為笨拙。彎腰給地上的蟲子餵食時,圓得像要從石凳上滾下去。
幼童的眉眼輪廓與她還留有些許相似,可是即沒有她的深沉與風霜,也沒有她的冷冽與執著。
她無法想像這般脆弱又這般天真的自己,是如何在這血雨腥風的妖域裡苟活下來。
自妖王那聲冷厲的威嚇過後,不過數息,各式哀鳴與慘叫聲便接連四起,不絕於耳。
不遠處的路人渾身抽搐地跪倒在地,隨即手腳也無力支撐,只能在地上疼痛翻滾。
幼童被尖叫聲嚇得丟了油餅,偏頭往路邊一掃,還沒看清那些人的慘狀,就火速收回視線,自我安慰地捂住眼睛。
她站起身來,背對著街道,呆滯地放下手,注視著自己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