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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48:55 作者: 無虞
    聽起來確實像個打工仔。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他沒什麼要消化的情緒,就靠在玻璃上看電梯外漸漸縮小的夜景,直到那些黃的白的暖光縮成星點,才漫無目的地想,今天會不會有人來給他開門。

    事實證明是有的----不光有人,還有貓。

    「你回來了,小蝶姐說你還沒吃晚飯,」余煦還是笑著來給他開門,無端讓他覺得放鬆了些,「我燉了三鮮菌湯,暖胃的。」

    他看著余煦身上的白色短袖,覺得圖案有些陌生:「新衣服?」

    「啊,不是,」余煦低頭看了一眼,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有些不好意思,「沒買衣服,我們去了家居市場,挑了一點兒日常用的東西……嗯,還有菜,這次是中餐了。」

    余昧「嗯」了一聲,也不覺得多意外----印象里余煦對穿什麼毫無講究,有時候換季了他想起來,批發似的遠程給人買一堆,隔天還會收到一句「哥哥,我平時穿校服,不用買那麼多的」。

    他其實不想知道余煦要怎麼改造他家,卻還是問了一句----意料之中地勾起小孩的話茬,又開始喋喋不休。

    沙發上的抱枕,南瓜車形狀的貓抓板,鞦韆椅,烤箱,綠植……

    大大小小的東西,有些到了有些還在定做,大概是和向蝶兩個人商量的結果,想讓他棺材似的家多些活氣。

    他不置可否,只是有些煞風景地想,這些東西他只能用一年零二十六天,是不是太奢侈了。

    這個飄浮垃圾似的念頭沒來得及落到底----走近餐桌時他看見桌上那三菜一湯,愣了愣,就忘了往下想。

    邊上還放了一盤橘子,五個疊三個地堆成一座小山,裝在一隻粉陶淺缸里,給這個灰白調的角落添了一筆濃重的暖意。

    余昧抿了抿唇,走到桌前坐下,還是沒說那隻陶缸是某位大師的孤品,原本是打算拿來插花的。

    「你呢,吃過了嗎?」見余煦沒有坐下的意思,只給他盛了碗湯放在手邊,又轉身去應付貓,他突然有些彆扭----他是讓小孩來借住,又不是招了個保姆。

    余煦搖頭又點頭,模稜兩可地說:「嘗味道的時候吃飽了。」

    他怕做的菜不合余昧胃口,鼓搗了很久。

    余昧沒答話,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看得他又侷促起來,耳朵開始發燙,才移開視線,朝他招了招手。

    「過來吃一點吧。」

    他說不太清那一刻自己在想什麼----大概只是好奇,想嘗一嘗工作回家後和家人同桌吃飯是什麼感覺。

    余煦對他有求必應,很快把小蘑抱回屬於它的區域又進廚房洗手,出來時多拿了一副碗筷。

    菜是普通的家常菜,蝦仁滑蛋、白灼生菜,還有一道他看不太出做法的燒排骨,分量不多,顯然是考慮過的。

    他早年壓力太大傷過胃,後來吃東西總是細嚼慢咽,工作時要又顧及進程,也只有這時候能放鬆些許,沒有顧慮地慢慢吃。

    「對了,」余煦還是沒怎麼動筷子,看他吃了一會兒又突然開口,「我想在餐桌附近裝台電視。」

    余昧看了他一眼:「怎麼?」

    「嗯……吃飯的時候放著電視的聲音,會熱鬧一點兒,」余煦頓了頓,語氣平常地解釋道,「我記得小時候就是這樣,家裡吃飯的時候總是開著電視。」

    空氣微妙地安靜了幾秒。

    「你父母……」余昧放下筷子,略微皺起眉,「還沒聯繫上嗎?」

    余煦是九歲那年被他帶走的,只在孤兒院待了一年多,入院的原因是「走失」,父母卻始終沒找到。

    當時他以為是那家黑心孤兒院從中作梗,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他託了不少人脈關係去找,卻依然石沉大海。

    其實很蹊蹺,他聽余煦說起過家人,隻言片語也能聽出是個幸福和睦的家庭,不該這麼多年放任孩子走失在外。

    還有一點蹊蹺的是,余煦說自己沒上過幼兒園,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父母總叫他「阿勉」,是這個音,不知具體是哪個字。

    「沒有,可能早放棄了吧,」余煦朝他笑了笑,垂下眼,嘗了一口湯----是他今晚第一次動筷----過了很久才說,「好像有些淡了。」

    余昧看著他低垂的睫毛,恍惚覺得眼前的青年似乎和他記憶中那個攥著糖捨不得吃、追著他的車窗問「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看我」的小孩子重合了。

    「不會的,」他聽見自己輕聲反駁,「會找到的。」

    印象里的小哭包似乎已經沒那麼愛掉眼淚了,再抬頭時眼裡還是帶著笑意,被燈光揉得有些碎了,粼粼地晃著,無端讓他想起剛被他撿回家時的小蘑,明明買了最貴的貓窩,卻還是縮在他的舊衣服里,朝他露出傷處,小聲地「嗚嗚」叫。

    「就算找不到,我現在過得也很好,」余煦看著他說,「在你身邊就很好,你別太掛心。」

    再說下去就是戳人傷疤了。余昧「嗯」了一聲,沒再多言,只是在他的目光里慢慢喝完了那碗湯,然後對他笑了笑,說:「不淡,我覺得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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