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念生死

  由於聯想到以前煉製至陽玄鐵之時遭遇的失敗，邱成風不但目光開始變得有些閃爍不定，連揮舞短錘得動作也開始變得滯塞，甚至呼吸都漸漸有些凌亂起來。

  當初，第一次煉製至陽玄鐵的時候，邱成風由於心理緊張，在「凝鍊」這一步上出了錯，結果直接導致寶鐵變成了廢物。這在他的內心之中留下了極大的陰影。

  第二次進行煉製的時候，邱成風事先給自己打足了氣。前面的每一步工作也都做得很好。但是剛剛進入凝鍊步驟，原本穩定的心態竟然又緊張起來。再次跌倒在同一個地方。

  連續兩次的失敗，將邱成風的自信心徹底摧毀了。

  現在，第三次的至陽玄鐵煉製，又到了這一步。如果舊事重演，那自己還有何面目去面對那些關心自己的人呢？

  不能失敗，一定不能再失敗！

  邱成風心中用力地對自己吶喊。但是這種吶喊並沒有讓他平靜下來，反而讓他更加緊張，更將慌亂。

  秦川一直在關注著邱成風的一舉一動。立刻便發現了邱成風的異樣。

  原本好好的狀態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秦川當然想得明白。想必，此次煉器已經臨近了當初邱成風失敗的關口。

  這讓秦川也不禁跟著緊張起來。畢竟，這塊正在經受淬鍊的至陽玄鐵，不但關係到一件珍貴的法寶，而且還關係到一個煉器高手的生死存亡！

  邱成風，你可一定要邁過這道坎啊！

  雖然心中十分關切，但是秦川知道，這種時候自己幫不上任何忙。想要度過這道坎，邱成風只能靠自己！

  「叮、叮、叮、叮……」短錘依然不停地敲打在至陽玄鐵之上，但是聲音卻已有些慌亂，失去了剛才那種節奏美感。而且，秦川發現，邱成風的額頭上，竟然已經開始滲出汗珠。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現象。

  雖然鐵匠鋪之中，因為爐火的旺盛灼燒而導致氣溫很高。但是以邱成風的修為，這種程度的溫度，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影響，更不可能讓他流汗。

  這時候流汗，體現出來的，是他內心的緊張。

  當秦川看到邱成風額頭上的汗珠的時候，邱成風自己也察覺到出汗了。這讓他原本就緊張慌亂的心情，變得更加惡劣。

  此時此刻，手中揮舞的短錘是絕對不能停的，打入至陽玄鐵之中的法訣也不能停。一旦亂了節奏，整個煉器過程恐怕立刻便要宣告失敗。

  但是，額頭上的汗珠不擦卻又是不行的。否則的話，萬一汗珠滴落到至陽玄鐵之上，對玄鐵的純度將造成極大影響。即使最終煉製成功，法寶的品級也將大大降低。

  唉，情緒本來就夠糟糕了，連汗水都跟著來搗亂！難道至陽玄鐵，真的是自己畢生都邁不過去的一道坎嗎？

  額頭上一粒小小的汗珠，似乎竟要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邱成風的心情，已經漸漸陷入絕望。雖然手中依然不停地揮舞著短錘，但這已是全憑毅力在支撐。稍微一點差池，定會讓整個煉器過程陷入無可挽救的失敗之中。

  這時候，秦川也已經看出邱成風已經陷入了最危險的狀態。他的心也同樣跟隨著邱成風表情的變化而揪了起來。

  看來，邱成風的心魔之大，簡直超乎想像。一粒小小的汗珠，竟要帶他滑向無底的深淵。

  至陽玄鐵是自己花費巨大的代價從金首赤鱗蛟那裡偷出來的，無比珍貴；練氣期大圓滿境界的煉器高手，對於羽化門來說更是意義重大。難道……真的要看著他們兩個同時毀在自己面前嗎？

  不，不能！不到真正失敗的那一刻，決不能放棄任何希望！

  秦川懷著無比堅毅的念頭，邁開步伐，走進鐵匠鋪之中。同時從納戒裡面取出來一方手帕，拿在手中，去為邱成風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邱成風此時一邊竭盡全力保證凝鍊節奏不亂，一邊咬著牙跟內心的混亂做鬥爭，絲毫沒有察覺秦川已經近身。

  當他即將陷入崩潰邊緣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雙穩定的手，握著一方絲滑的手帕，開始為自己擦拭汗珠。

  邱成風的身軀忍不住微微一顫。這個時候，唯一能夠為自己擦拭汗珠的人，只有秦川了。感受著秦川那柔和的動作，穩定的手，邱成風心中一暖，又忍不住一陣羞愧。

  少年之時，自己曾被譽為煉器天才，鋒芒畢露，意氣風發。以自己的能力，要煉製至陽玄鐵，也確實不是問題。可是自己卻因為脆弱的心態，連續失敗，最終害苦了最親的師父。

  現在，又一個恩情深重的人主動願意來幫助自己，難道自己還要重複跌倒在同一個地方，再一次傷害對自己恩深義重的人嗎？

  不，不能，絕對不能！不能讓心魔束縛自己，一再重複當初的失敗！這塊至陽玄鐵，自己一定要煉製成功，對秦川，對自己，也對九泉之下的師父有個交代！

  感受著秦川那柔和堅定的擦拭汗水動作，邱成風心中壓抑已久的拼搏意志，突然被喚醒過來。他用力地一咬牙，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揮舞短錘的手，也漸漸重回當初的軌道。

  「叮、叮、叮、叮……」略微混亂了一陣的錘音，終於再次交織出了悅耳動聽的節奏。每一錘落下，都有火花飛濺，靈氣翻湧。邱成風身上原本濃重的壓抑神情，此時也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變得充滿霸氣，一錘在手，傲視天下的那種霸氣！

  秦川看到他的這種變化，心中驚喜萬分。一念生，一念死，想不到自己簡單的一個擦汗動作，竟然拯救了邱成風，讓他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這種時候，更是萬萬不能打擾他的。因此，擦完了邱成風的汗水之後，秦川立刻重新退出鐵匠鋪，留給邱成風一個完全獨立的發揮空間。

  而邱成風，掃除心魔之後，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沉靜、虔誠的狀態。臉上的表情如同古井之水，靜謐異常，不起一波，但是手臂卻又揮舞如輪，運斤成風。

  一靜，一動，狀態完全是對立的。但是這兩種狀態同時發生在邱成風身上，卻讓人看上去感覺那麼搭配，那麼協調。

  這，才是一個優秀煉器師應有的狀態！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前途無量的煉器師，終於復活了！

  秦川用力捏緊雙拳，心情愉悅。

  嘿嘿，這位煉器師的復活，自己應該也有不小的功勞吧~~~

  樂歸樂，秦川卻沒有絲毫不合時宜的舉動。反而整個人都更加小心翼翼，避免對邱成風造成任何影響。

  「叮、叮、叮、叮……」敲打的聲音，依然在繼續著。伴隨著邱成風恰到好處的錘鍊，至陽玄鐵鐵胚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開始漸漸顯露出一柄劍的雛形。

  而且，伴隨著邱成風一道接一道特殊法訣的打入，這柄已有雛形的長劍，周身都開始散發出神秘而強大的氣息。

  秦川在鐵匠鋪外默默關注著，心中期待的情緒越來越強烈。照現在的情形看，至陽玄鐵煉製成功之後，至少也是一件頂級法器！

  頂級法器啊……

  昆虛山脈西南一帶，虛淵以東的各大修仙門派中，頂級法器的數目，只有四件。

  其中，飛雲門掌門曹功澤的風玄扇和飛雲門長老孟陽的冥寒冰魄，均榜上有名。如今雖然落入秦川手中，但是因為屬性相合，他已經分別賞賜給了劉冠玉和蘇淺雪，自己並沒有留用。

  而另外兩件頂級法器，一件為崑山派掌門丁航所擁有，只可以九曲回龍洞探寶的時候，已經遺落在洞府之中。另外一件，則在九葉穀穀主方少陽手中。

  除了這四件之外，其他各門派掌門手中，最好的也只是上品法器。

  若是此時邱成風能夠再煉製出一件頂級法器，那羽化門擁有的頂級法寶數目，將遠遠凌駕於虛淵以東的所有門派之上！

  服食丹藥提升一個層次的修為，藉助試煉之門大量吸收域外天魔的精元，羽化門眾多弟子的修為，必將很快迎來一次大飛躍。再加上諸多頂級法器在手，羽化門稱霸一方的日子，還會遠嗎？

  不會！

  秦川這樣想著，心中已經充滿了無限的期待。不過很快他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畢竟，邱成風的煉器還沒有徹底完成，不到最後一步，任誰都不敢保證萬無一失。更何況邱成風還有過失敗兩次的先例。為了避免樂極生悲，自己還是不要太過歡喜的好。

  將情緒穩定下來之後，秦川再次凝聚注意力，全神貫注地看著邱成風煉器。

  此時的邱成風，已經完全陷入了一種狂熱、沉迷的狀態。眼裡心裡，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只有手中的錘，面前的劍。短錘起伏不停，劍體也逐步完善，已經開始綻露出隱隱的鋒芒。

  一陣叮叮噹噹的疾速敲打之後邱成風忽然甩手將短錘拋到一邊，然後雙掌上下翻飛，連續往劍體之內打入三道法訣。

  這已是凝鍊過程的最後一步。當三道法訣全部打完之後，邱成風猛然催動靈力，控制著已經成型的長劍重新飛回爐膛之中。與此同時，靈力瘋狂噴湧出來，將爐中火焰催的旺盛到最大程度。

  接下來，邱成風沒有再控制火焰，而是伸手從旁邊拿起一個葫蘆。拔掉塞子，仰起頭，將慢慢一葫蘆滲著陣陣寒氣的透明液體，全部倒入口裡，喝到腹中。

  這個葫蘆容量頗為不小。邱成風雖然身軀高大，但是喝完之後，肚子已經高高隆起，如同懷胎八九個月的孕婦一般。從外形上看起來，頗為滑稽，但是邱成風的目光卻無比凝重，無比虔誠。

  秦川在一旁看著，神情同樣凝重。雖然他不懂煉器，但是也看得出來，現在，一定是已經到了煉器的最後一步——淬火了！

  淬火，事關注入劍身的靈氣和劍本身的融合情況，而且對煉成的法寶質地也關係重大。一旦淬火不佳，將導致法寶結構不穩定，靈氣分布不均勻，會大大影響一件法寶能夠發揮出來的威力。

  事情的成敗，已在此一舉！

  邱成風喝完葫蘆中的透明液體之後，對著爐膛凌空一招手，被爐火吞噬其中，灼燒良久的長劍，立刻帶著極高的溫度，凌空飛起，並懸浮在空中，不斷旋轉飛舞。

  而邱成風則再次仰起頭，用力吸氣，然後張口一吐。頓時，一道清涼的水柱從他的口中噴涌而出，正好淋射在長劍上面。

  極度高溫的長劍受到水流的淋灑，發出「噝噝噝」的聲音。小小的鐵匠鋪之中，也不停滴向外湧出一片又一片的白汽。

  而長劍的旋轉仍在繼續，邱成風口中噴吐出來的水柱也源源不絕。兩者結合，構成了一道奇異的景觀。

  秦川雖然早就知道煉器和煉丹一樣，充滿種種神秘色彩，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觀賞煉器師煉器，真的覺得是嘆為觀止。

  邱成風口中水柱的噴吐，整整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空中飛舞的長劍，已經在持續不斷的淋水過程中，散去了原本的高溫。劍身開始散發出清亮、銳利的鋒芒。

  長劍的光芒越亮，秦川的眼睛也越亮。他心中明白，一件至少是頂級法器級別的法寶，即將在自己的關注之下誕生！

  隨著持續不斷的噴吐水柱，邱成風原本隆起入球的腹部，又漸漸縮小下去，最終完全恢復了正常的幅度。與此同時，邱成風也停止了水柱的噴吐，凌空一招手，空中盤旋不停的長劍，立刻飛入了他的手中。

  手握長劍，原本沉靜、虔誠的邱成風，口中突然迸發出一陣激昂的嘯聲。嘯聲穿金裂石，直上雲霄，甚至可以比擬沖霄靈鶴的鳴叫。

  伴隨著嘯聲，邱成風為破氈布圍裹的身軀，開始散發出強烈的霸氣。手中長劍揮舞幾下，霸烈無匹的劍氣頓時充斥四周。

  小小的鐵匠鋪，乃是俗物搭建而成，如何能夠經受此等衝擊？當劍影閃過之後，只聽「轟、轟」幾聲，原本好好的鐵匠鋪，竟然就此轟塌！

  邱成風修為已至練氣期大圓滿境界的，當然不會被房屋的轟塌干擾到半分。雖然碎石四落，塵土飛揚，但邱成風昂然挺立其中，片塵不沾身。

  看著自己生活十多年的房屋毀於一旦，邱成風的臉上卻滿是欣喜之色。握著長劍哈哈大笑幾聲，忽然邁動步伐，來到秦川面前，竟然雙膝一曲，捧著長劍跪倒在秦川面前：「秦恩公，邱成風不辱使命，下品靈器——至陽飛劍已煉製成功，請過目！」

  靈器？居然是靈器級別的法寶？！秦川大喜過望。原本他的期盼是，至陽玄鐵可以煉製成一件頂級法器，現在卻居然達到了靈器級別！

  九曲回龍洞一行，秦川雖然得到了一件同為下品靈器級別的明陽玄甲，但是明陽玄甲完全屬於防禦型法器，只能護身，沒有任何攻擊能力。

  風玄扇和冥寒冰魄，因為恰好跟劉冠玉、蘇淺雪的靈根屬性相合，秦川身為掌門，又不確定自己的靈根屬性，當然不會去跟屬下爭搶。因此手中一直缺一件攻擊性法器。

  現在，有了這件霸氣無匹、靈器級別的至陽飛劍，一切堪稱圓滿！

  秦川低頭看著邱成風手中的劍，只見劍身上紋路玄奧、靈氣充盈，散發出來的氣息韻味，果然還在那兩件頂級法器之上。心中雖然喜悅萬分，恨不得立刻接到手中把玩。但是秦川卻並沒有這樣做。

  他彎下腰，扶起邱成風，神情肅穆地說道：「邱大哥，恭喜你！至陽飛劍一成，你終於可以證明自己，揚眉吐氣了！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也是歐冶前輩期盼了一輩子的好消息！我們這便前往歐冶前輩的墓前，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如何？」

  「師父……」邱成風聽了秦川的話，興奮的目光之中，漸漸開始摻雜起濃濃的哀傷。秦川想不到，一個外貌如此粗獷的虬須大漢，內心竟然是如此的深情。

  秦川和邱成風結伴而行，來到了野外歐冶陽的墳墓前。

  邱成風雙手捧著至陽飛劍，撲通一聲，在墓碑前跪下，重重一個響頭，匍匐在地，淚水奔涌而出：「師父，徒兒不孝，讓這柄至陽飛劍，遲到了十多年！」

  「邱大哥，我知道，在歐冶前輩的眼裡，重要的不是玄鐵，也不是飛劍，而是你！只要你能擺脫心魔，重振昔日雄風，將歐冶前輩的煉器之術，發揚光大，他泉下有知，一定會含笑的！」秦川站在邱成風的身後，飽含深情地說道。

  邱成風直起身軀，轉頭看著秦川，目光中既是敬佩，又是感動。從年齡上說，秦川比邱成風小許多。但是邱成風卻覺得，這個年輕人，不論見識、氣度、心性，均遠遠在自己之上。他以四五十歲的年齡，竟然對秦川這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敬佩！

  跪在秦川面前，雙手將至陽飛劍舉過頭頂，邱成風無比真誠地說道：「掌門，這柄至陽飛劍，便算是邱成風入門敬獻的禮物吧！懇請掌門不要嫌棄成風愚魯蠢笨，將成風收入羽化門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