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六章 許昌之戰(六)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在曹操的印象里,騎兵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如胡人那般的弓騎兵,在沒有絕對的優勢之前,根本不會和敵軍肉搏,而是用速度和手中的弓箭來給敵軍造成最大的殺傷。待敵軍已經不成建制的時候,再發起最為迅猛的進攻,一舉覆滅敵軍。
這種騎兵一般稱之為輕騎兵,胡人、白馬義從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輕騎兵的優點是機動性、殺傷力極為強大,有的時候對手甚至不能給輕騎兵造成一點傷亡便會全軍覆沒。但他的弱點同樣明顯,受地形的限制太大,而且不適合攻堅。
這個攻堅不是說攻城,畢竟不管什麼騎兵,要要攻打厚實的城牆都是不可能的。這個攻堅是指兩軍對攻,擁有戰馬的騎兵雖然還是比步卒的優勢要大,但在攻堅中卻十分有限,步卒的弓箭、鹿角、絆馬索、陷馬坑等等,都能給輕騎兵造成極大的傷害。
另一種騎兵與輕騎兵完全相反,那就是重騎兵。
其實在張揚出現之前,根本沒有重騎兵的概念,這不是說騎兵就不會肉搏,而是這個時代的人從來不曾給騎兵配備過重甲。
或許有人想過這麼做,但受限於財力、物資等因素,重甲鐵騎從來沒有出現過,直到張揚的出現。
當然,重甲鐵騎的優缺點同樣明顯,一名騎士,包括他的戰甲、兵刃、小弩、騎盾等等裝備,再加上沉重的馬鎧,這對於一匹戰馬,哪怕是最為雄健的大宛天馬和烏孫西極馬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所以重甲鐵騎一般至少得配備兩匹戰馬,一匹用來作戰時騎乘,另一匹則專門馱運裝備。
這些裝備,加上兩匹戰馬,養一名重甲鐵騎的錢糧足夠養同樣精良的步卒五到十名,天下間擁有這等財力的,之前有三人,一人自然是張揚,另一人則是占據冀、青兩州的袁紹,還有一人則為占據天府之國的劉璋,其餘就連荊州劉表和曹操都不曾擁有這個財力。
而如今,袁紹大敗一場,元氣大傷,劉璋更是直接喪命,也就是說,天下有財力能夠組建重甲鐵騎的只剩張揚一人。
如果說財力只是制約重甲鐵騎出現的因素,那重甲鐵騎最大的缺陷就是,它沒有機動力。
沉重的鎧甲固然給予了戰馬和騎士最大的保護,但同樣也註定了重甲鐵騎速度無法太快,短距離衝刺沒什麼問題,但只要片刻功夫,重甲鐵騎就會變成一個個無法行動的鐵皮罐頭,任人宰割。
但它的優點同樣明顯,攻堅的時候,沒有能夠阻擋這些鋼鐵怪獸,在火器不曾出現的年代,他們就是一個個在戰場中肆意縱橫的坦克,沒人能夠阻擋。
但曹操沒想到的是,張揚雖然沒能改變重甲鐵騎機動性差的缺點,但給他們配備了快速的遠程打擊能力,這種鐵騎,如何能敵?
這一刻,曹操心中一陣懊悔,和張揚比什麼不好,竟然和他比騎兵,這不是魯班門前耍大斧,自取其辱嗎?
曹彰不知道他的父親考慮了這麼多,他只知道,他的小盾上已經插滿了密密麻麻的弩箭,仿佛刺蝟一般,而他右手不斷揮舞的大刀雖然格擋掉不少箭矢,但仍有兩支弩箭射在了他胯下的絕影身上。雖然並不致命,但依舊讓曹彰無比心痛,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已經衝出了弩箭籠罩的區域。雖然不知道晉軍使用的是什麼東西,但想來短時間內肯定不可能再次射出這樣的一輪箭雨,而這就是他的機會!
回頭望了一眼,曹彰瞠目欲裂,虎豹騎不弱,但在這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下,他們的那點武勇卻根本不夠看。短短二三十步的距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虎豹騎喪生。
直接死在箭下的虎豹騎並不多,大約只有一半不到的倒霉鬼被射中沒有戰甲保護的面門當場死亡,剩下的將士大都是因為胯下戰馬的死亡而在亂軍之中被踏成了滿地的肉泥。
還不等曹彰憤怒,眼前出現的一幕卻讓他心中大急,嘶吼道:「子丹!」
此時的曹真正在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奮力地格擋著激射而來的弩箭,而他的左臂和小腹之上已經深深插入了兩支弩箭,暗紅色的鮮血將他的衣甲染得通紅。
曹真的天分很高,但這個天分並沒有表現在武力上面,如今這個場面若是換成曹彰的話,可能並不用花費多麼大的代價就能安全度過,但對於他來說,卻是一次殺局,稍有不慎便可能死於箭下。
至於他胯下的戰馬,更是已經中了不下最少十支弩箭,若非這是一匹寶馬的話,只怕此刻的曹真已經死於非命。
奮力格擋掉激射而來的三支弩箭,一聲大吼在曹真的耳邊炸響,因為失血過多,他的神智已經有些模糊。此時聽到這聲大喊,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映入他眼帘的正是曹彰那張焦急到扭曲的面孔以及一抹閃爍著的寒光。
「子文公子,末將不能跟您沖陣了.」
嘴角的血沫不斷湧出,那抹寒芒越來越近,他的雙眼已經模糊,但依稀看到高舉著長刀的曹彰正在縱馬向箭雨中衝來。
神智突然變得無比清醒,曹真突然放聲嘶吼道:「子文,沖啊,別忘了,主公的期望,我軍的希望,全在你一個人身上了啊!」
「噗」
曹真怒吼的身軀突然一滯,那抹寒芒精準地順著他鎧甲的縫隙射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算不上雄壯的身軀在馬上一陣搖晃,一人一馬轟然倒地,彌留之際的曹真露出一抹微笑,血肉迷糊的喉嚨中突然發出一陣微不可聞的聲響。
「沖啊,末.末將無.追隨左右了。」
在曹真無神的雙目注視下,一隻碩大的馬蹄踐踏而過,一匹、兩匹.受驚的戰馬並不知道他的馬蹄下曾經是王侯還是將相,只能順著它們的本能,向前狂沖而去,只留下一片分不清是人還是馬的碎肉與骯髒的積雪混雜在一起。
「子丹.」仿佛受傷的幼獸,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嗚咽,曹彰猛然回身,再抬頭時,那雙虎目仿佛鮮血一般通紅。
「你們都該死!」
瞬息之間,曹彰的聲音仿佛是粗糙沙礫摩擦而發出的,沙啞、低沉、刺耳,但那股刻骨銘心的殺意卻讓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不寒而慄,從心底升起一股驚悚之感。
呼延灼冷笑一聲,不屑道:「小崽子,這就是戰場,若你以為這裡是你過家家的地方,那還是快一些滾回去吃奶去吧!」
曹彰猛然注視著呼延灼,那雙通紅的血目讓他不由一陣心驚。
「你說的沒錯,所以,你有必死的覺悟了嗎?」
心驚過後的呼延灼一陣惱怒,似乎對自己被這個剛剛上戰場不久的菜鳥嚇住有些不滿,嘲諷道:「大言不慚,等你能來到本將的面前再說吧。」
曹彰沒有再還口,只是用力緊了緊自己手中的刀杆,青筋暴起的雙手因用力過度而有些發白,不過他卻毫無察覺。用力吐出一口包含血腥味的濁氣,曹彰突然嘶吼道:「虎豹騎,破軍!」
殘存的兩千名虎豹騎毫不停歇地來到曹彰身後,挾裹著他再一次發起了衝鋒,這一刻,沒人想著此戰能否戰勝,自己能不能活下來,他們的腦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鑿穿敵陣,斬殺那些該死的傢伙,讓他們為死去的同袍殉葬!
重甲鐵騎同樣沒有停歇,小弩已經被他們默默收起,騎槍架在槍托上筆直向前,腰間的斬馬刀已經調整到最為順手的位置,銳利的目光直視前方,除了要為自己正名,取得勝利之外,他們的心中再無他物!
這一刻,混亂的戰場上呈現出一陣詭異的寂靜,雖然雙方戰馬的轟鳴聲沒有停止,但不知為何,這隆隆的聲響卻已經從兩軍將軍的耳中消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張揚和曹操兩人都已經集中到了兩軍陣中,那兩隊即將洶湧相撞的鐵騎之上。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此戰今後的走勢如何,很大程度取決於這兩支鐵騎之間的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