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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七章 禽獸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距離大河決口已經過去了大約半月的時間,洪水雖然退去,然災難卻遠遠沒有停止。

  本來今年的兗州風調雨順,百姓都期待著一個好收成,但這一場洪水的降臨卻讓他們的最後一點希望徹底破滅,剛剛收穫不久的糧草全部被淹沒在了洪水之中,要知道,那可不僅僅是一點糧草而已,還是大部分百姓能夠生存下去的保障,而現在.

  更為可怕的是,大水過後很可能就是瘟疫,這對於缺少食物的百姓來說幾乎是致命的,不過一隊人馬的到來,使得兗州很多百姓可能都沒有了見證瘟疫的機會。

  成陽縣附近一座小山村外,杜畿率領著八百曹軍將士出現在村外的田壟上。

  如今正是晚食的時間,但村中卻一片寂靜,沒有半點炊煙,若非是得到斥候肯定的回報,杜畿定然會以為這裡是座空無一人的村莊。

  洪水在地上肆虐過的痕跡還清晰可見,良田中滿是污穢的淤泥,若是能夠及時清理,這塊田地在來年收穫一定會非常可觀,但現在的情況卻

  曹軍都尉狠狠吞下一口口水,轉頭望向杜畿,顫抖著發問道:「杜大人,我們真的要如此做嗎?」

  這名都尉不是什麼新丁,征戰多年,死在他手中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的喉嚨依舊一陣陣的發癢,握刀的雙手也就不住地發抖,就算第一次上戰場時,他都不曾如此緊張。

  杜畿緩緩回頭,露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反問道:「將軍以為呢?」

  沒等那都尉回話,杜畿下令道:「立刻將村里圍起來,守住所有的通道,附近三里,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存在,更不准村裡的人逃出去,你可明白?」

  「末將遵命!」

  都尉大聲應諾,回身吩咐手下將士。

  等不多時,只見兩名軍司馬率領著三百精兵分散開來,將這個面積並不龐大的村子團團圍攏,數十騎斥候在來往要道上來回奔馳,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等到村子被徹底包圍之時,杜畿的臉上露出一絲狠色,邁步向著村中走去。

  村中的百姓早已發現了這支軍隊,但天真的他們一開始以為軍隊只是路過,很快就會離去,但軍隊開始進村的時候,他們坐不住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從軍服來看,這支大軍應當屬於魏王。

  曹軍的信譽在兗州還算不錯,畢竟是曹操的發家之地,百姓的歸屬感也最強,雖然不太明白曹軍來這偏僻的小村子作甚,但還是迎了出來。

  鬚髮花白的村長在前,拄著手中粗糙的拐杖緩緩來到杜畿的馬前,他的身後還跟著數百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缺少的就是青壯男子。

  不過這一點都不奇怪,如今整個大漢,除了剛剛被張揚攻下的益州之外,哪裡都缺青壯,天災人禍,從黃巾之亂開始到現在為止,大漢就沒有一刻消停的時候,曹操雖然不算是窮兵黷武之人,但連年的征戰,兵源的消耗必須補充,否則又憑什麼爭霸天下?

  說到底,如今天下的形勢,並不是各路諸侯們想要如何如何,而是如今的形勢逼得他們不得不廣招青壯,多收錢糧,能與民休息的,或許整個天下也就張揚這麼一家。

  老者顫顫巍巍地給杜畿抱拳行禮,問道:「敢問大人,可是魏王殿下的大軍?」

  「正是。」杜畿沒有隱瞞,同樣也沒有倨傲,翻身下馬一把扶起老者道:「老丈無需多禮。」

  看到杜畿頗為客氣,老者鬆了一口氣,旋即問道:「敢問大人,不知大人率軍來這窮鄉僻壤有何貴幹?」

  杜畿咬咬牙,沉聲道:「只為籌糧而來。」

  老者苦笑一聲,道:「大人也看到了,村中的糧食早已耗盡,不是供應大王的大軍,便是毀於洪水之中,如今村民們只能以草根樹皮活命,又哪來的糧草供養大軍?」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杜畿心裡清楚再猶豫下去不會有任何作用,心中一狠,道:「村裡有糧!」

  老者搖搖頭道:「大人若是不信,盡可命大軍入村去搜,若是能找出一粒糧食,老朽願以死謝罪。」

  杜畿搖頭道:「無需如此麻煩,糧草就在眼前。」

  老者有些愕然,環視左右,只見四處一片荒蕪,不解道:「大人,這裡哪來的糧草?」

  杜畿道:「老丈,洪水過後,很快就會有瘟疫爆發,雖然如今臨近寒冬,瘟疫大面積爆發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沒有糧草,爾等可能活到明年開春?」

  「就算能夠勉強挨到明年開春,如今冬麥肯定無法下種,諸位又靠什麼等到明年秋收?」

  聽到這話,老者的臉上升起一片黯然,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大人,難道大王他.不管嗎?」

  杜畿搖了搖頭道:「大王不是不管,只是他也無能為力,老實說,如今我軍的情況很差,十萬大軍已經斷糧,否則大王也不會派我出來籌集糧草,若是再沒有足夠的糧草,別說諸位,只怕是連大王也」

  老者沉默了,他或許不明白什麼國家大事,但缺糧就是缺糧,一家缺糧可能會讓一家人餓死,一國缺糧則可能讓一國滅亡。

  「那大人來此作甚?我等家中也無餘糧,縱然想支援大王,然有心無力,又能如何?」

  杜畿露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心悸的微笑,淡然開口道:「老丈,反正諸位也活不下去,不如將爾等充作軍糧,供大軍食用,如何?」

  老者大吃一驚,滿臉不敢置信地看向杜畿,似乎難以相信這麼恐怖的話語是從這個文質彬彬的傢伙嘴裡說出來的。

  「什什麼?!」

  杜畿猛然回頭,英俊的面龐變得無比猙獰,嘶吼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動手取糧?」

  然而他身後的五百曹軍士卒都呆立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對視杜畿恐怖的眼神,也沒人願意動手。

  杜畿臉上的猙獰之色更加濃郁,一雙眸子死死叮住那都尉,喝道:「怎麼,難不成還要我來親自動手?」

  「嗷!」

  那名曹軍都尉應聲而動,猛然踏前一步,口中發出毫無意義的悽厲嘶吼,一把抽出腰間長刀,狠狠貫入那老者的胸膛之中!

  鮮血頓時迷離了他的雙眼,可他卻好似瘋狂了一般,左手勾住那老者的脖頸,右手抽刀,戳進去,再抽刀直到那老者胸腹之間一片血肉模糊之時,他才停下自己的動作,緩緩將老者失去生命的身軀放下。

  一眾曹軍將士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不過他們沒有看見的是,自己都尉那滿臉血污之下,一顆晶瑩的淚珠混合著那滾燙腥臭的鮮血正在緩緩滑落。

  「都他娘楞著幹什麼,還不給老子動手!」

  隨著他的一聲嘶吼,其餘的曹軍將士盡皆瘋狂,閃爍著寒光的長刀在此刻肆意的劈砍,但這一次,曹軍將士面對的不再是對手,而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老弱婦孺。

  村民們明顯被嚇傻了,等到曹軍將士衝進人群的時候,他們才開始想要逃跑,但滿臉菜色的他們怎能跑過血戰餘生的曹軍將士?

  悽厲悲慘的哀嚎和曹軍將士野獸般的嘶吼交織在一起,譜寫成一曲慘無人道的屠殺進行曲。

  一名三十餘歲,面色慘白,但還算頗有姿色的婦人知道自己逃不掉,她也沒想逃。

  在曹軍將士衝到她面前之時,她一下跪倒在地,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吶喊道:「軍爺,小女子為奴為婢,被殺也無所謂,但我的孩子才不過剛剛三歲,放過他可好?」

  她的身後,一名看起來三四歲,但瘦得皮包骨頭的孩子茫然地看著這一幕,他幼小的腦海中還不明白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是什麼意思,只有曹軍將士那通紅似血的雙目讓他發自內心的感到無比的恐懼。

  「娘娘,我怕!」

  聲嘶力竭的哭嚎聲中,他一把抱著自己的母親,仿佛那瘦弱不堪的脊樑是是撐起他整片天空的支柱。

  可惜他看不到的是,一柄滿是血污的長刀正從他母親的腹部緩緩抽出。

  他的天空,瞬間坍塌。

  鵝毛般的大雪突然從天空之中飄落,似乎連老天都不忍直視這慘不忍睹的一幕,妄圖以最為潔白的雪花來掩蓋這世間的血腥與罪惡。

  杜畿翻身上馬,兩行熱淚從他的臉頰下滑落,還不等落地便凍成晶瑩的冰珠,重重向地面砸去。

  他似乎聽到了那清脆的碎裂聲在自己心中響起,但碎裂的是什麼呢?

  杜畿不知道,腳後跟輕輕一磕馬腹,緩緩向著村外跑去。

  「將軍,就地製作肉脯,隨後縱火焚村,不准留下任何一點痕跡!」

  一句話,似乎用盡了杜畿全身的力氣,俯趴在馬背上,這一刻,他什麼都不願意去想。只有那匹毫無意識的戰馬還在邁動自己歡快的腳步,漫無目的地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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