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冀州風雲起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微微長嘆一聲,老牢頭提著一籃酒菜,借著明滅不定的火把,徑直來到了大牢的深處。
輕車熟路地走進一處牢房之中,將手上的酒菜全部擺到那矮小的案几上,牢頭看了一眼那個正襟危坐,哪怕是在大牢之中依舊儒雅的身影,開口道:「軍師,今日便是上元節,小人別的忙也幫不上,只能略微備著酒肉,您趕緊趁熱吃吧。」
在漢朝,春節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節日,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乃是上元節,也就是後世的元宵節,而老頭對面的也不是別人,能在冀州被人稱為軍師的,除了早些年投靠張揚的田豐之外,只剩沮授一人。
沮授緩緩放下手中的竹簡,微微一笑,道:「左右無人,不如陪我喝幾樽如何?」
話雖然是詢問,但沮授卻已經倒好了兩樽酒,根本沒有給牢頭拒絕的機會。
牢頭受寵若驚地跪坐在沮授的對面,開口道:「軍師切莫如此,我何等樣人,怎能讓軍師親自斟酒?」
沮授莞爾一笑,道:「何等樣人?如今你是牢頭,我是犯人,這個世道什麼時候犯人比牢頭還高貴了?」
「這」牢頭微微搖了搖頭,也不再拒絕,端起案几上的酒樽遙敬沮授,隨後一飲而盡,長嘆一聲。
沮授看他這個洋子,笑道:「你可是聽到了一些消息,來為我送行的?」
「那倒沒有。」牢頭搖頭道:「軍師,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還請您為我解惑。」
「但講無妨。」
牢頭斟酌了一下用詞,開口道:「這裡也沒有別人,我便直說了。主公的性格哪怕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牢頭,從來沒見過主公,但也知曉主公雖然平日裡有些優柔寡斷,但他一旦打定主意,誰要是再說違背他意思的話,定然會惹得他不喜。論計謀,軍師是主公麾下第一人,這點道理應該清楚,可為什麼您兩次進這大牢,相反智謀不如您的郭圖、逢紀等大人不僅從來沒有來過,反而越過越好呢?」
沮授本以為是牢頭遇到了難題來找他解惑,卻沒想到他問出這麼一個問題,頓時有些愣住了。
片刻之後,沮授將樽之中酒一飲而盡,開口道:「主公的性格,我自然了解,可為人臣子的,有些話怎能不說?」
「郭公則、逢元圖等人的智謀不差,只是惜身,他們不願意得罪主公,而且主公如今還身強力壯,他們便已經分成派系,期望以支持各位公子而得從龍之功。如此作為,若是我再如他們一般,冀州滅亡無日矣!」
「軍師慎言!」
牢頭心虛地左右看看,發現根本沒人的時候才鬆了一口氣。他的本意是勸勸沮授,讓他不要再這麼死腦筋,不妨說些讓袁紹高興的話,可沒想到沮授竟然若是讓旁人聽到,去袁紹那告上一狀,不敢說沮授會被殺,至少這輩子是別想出去了。
「無妨。」沮授笑道:「事無不能對人言,這話便是當著主公的面,我也敢說。」
「聽聞元皓在并州貴為吏部尚書,甚得那小人屠看重,所進之言,無有不准。」
「當初聽到元皓投靠小人屠的消息,我本還為元皓兄感到悲哀,覺得其進了狼窩,如今方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古人誠不欺我。」
如今還是正月,冀州雖然不如并州、幽州等地寒冷,但也算不上暖和,牢頭卻滿頭大汗。如果說沮授前面那句袁紹聽習慣了,哪怕有人去告密也不過是微微一笑,那後面這句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你羨慕田豐,莫不是也想投敵?
別看當年袁紹表現的大度,在田豐投靠張揚之後,不僅沒為難他的家人,還全部送到了并州。但那只是因為他剛剛得到冀州,田豐在冀州的名望又非常高,他不得不做出這麼一番姿態來安撫冀州人心。但是你沮授現在這麼說,那袁紹可不會手下留情。
似乎覺得自己所說不妥,沮授改口道:「其實討伐張揚最好的時機是去年年初,小人屠先是在涼州大開殺戒,涼州世家人人自危,之後他又將兵西域,雖然沒有調動并州的人馬,但是沒有小人屠坐鎮的并州,不說能輕鬆攻下,但總比現在要好不少。」
「但你知道主公為什麼沒有在那個時候出兵嗎?」
說到這裡,沮授仰頭把酒樽中的酒全部灌入喉嚨中,苦澀道:「因為三公子病了。」
「區區風寒,冀州所有的名醫都被集中到了趙王府,主公更是衣不解帶地陪在三公子身邊照顧。」
「天下與一子,孰重孰輕?況且主公又不是大夫,陪在三公子身邊有什麼用?」
牢頭撇撇嘴,沮授的話中的道理沒有問題,但說話的方式.怎麼聽著讓人那麼難受呢?
冀州誰不知道袁紹寵愛老三袁尚,這不是什麼秘密,天下和一個兒子相比,自然是天下更重,這個道理袁紹不會不明白,但你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好像趙王殿下最寵愛的兒子一文不值一般,袁紹怎麼可能高興?
沮授不知道牢頭在想什麼,自顧自道:「如今西域已定,張揚已經騰出了手來,雖然幽州的騎兵同樣已經訓練完備,但論騎兵,誰能比得過小人屠精銳?」
「羅藝是不差,算得上一員良將,但他若真有壓倒小人屠的本事,當初怎會被我軍壓制在城中,根本不敢出城應戰?要知道,我軍當時甚至沒有騎兵!」
「這些且不說,如今可是和小人屠開戰的時機?曹操引誘我軍與張揚大戰,無非是他在和呂布大戰,不願我軍和小人屠修養生息罷了。其實我軍和小人屠的地盤並不接壤,隔著茫茫草原,為甚非得與小人屠決一死戰?」
牢頭本來只是聽沮授發發牢騷罷了,聽到此處卻忍不住道:「軍師,先攻伐小人屠也未嘗不可,當今天下,最強者無非我軍與那小人屠,若是能一舉覆滅小人屠,盡得並、涼、河套等地,那大河以北將皆為主公之地,到時候以北伐南,以上攻下,平定天下指日可待,軍師為何不同意?」
沮授詫異地看了這牢頭一眼,他本來只是尋個人發發牢騷罷了,根本沒想得到什麼回應,但沒想到這牢頭還真有點見識。
「你的話也算不得錯,若真能擊敗小人屠,那我怎麼可能會不同意?你也知曉,天下最大的兩路諸位為我軍和那小人屠,若我軍和小人屠展開大戰,誰能保證必勝?哪怕我軍能勝,那也是一場慘勝,到時候,曹操、劉表、呂布、張魯之輩定然會蜂擁而上,瓜分張揚的地盤,甚至會趁機攻伐損失慘重的我軍,既然如此,為何要急著與那小人屠一決勝負?」
「若是不去攻打小人屠,轉而攻伐中原,滅掉正在大戰的曹操和呂布,盡得兗、豫、徐三州,到時候,不管是繼續南下,攻破江東孫策,滅掉荊州劉表,還是與小人屠決一死戰,把握都會大上不少,也無需擔心會有人趁我軍和小人屠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如此卻不穩妥?」
牢頭點點頭,不解道:「既然如此,郭圖、逢紀等大人應當不會看不出來,他們為何不勸諫主公?」
沮授嗤笑一聲,道:「郭圖、辛評之輩支持大公子,若是攻伐并州,主公必然會倚重幽州,到時候,大公子不僅可以隨軍出征,羅藝等人若是立下功勞,大公子自然能討得主公歡心。」
「主公晉位為王,但卻沒有立下世子,他們怎能不爭?」
牢頭想了想,繼續問道:「既然如此,郭圖等支持三公子的大人為何沒有反對?」
「主公出征,三公子有兩個選擇,一者,陪主公坐鎮中軍,二者,留守鄴城。若是三公子陪主公出征,憑主公對三公子的喜愛,大公子可能爭得過?若是將三公子留在鄴城,那幾乎就是太子監國,他們怎麼會反對?」
牢頭恍然大悟,道:「如此,軍師更應保留有用之身,否則冀州危矣。」
沮授搖了搖頭,低頭望著手中的酒樽,半晌沒有說話。
牢頭的話,他怎能不明白,冀州的局勢,包括一眾文武心中的那點心思,他同樣洞若觀火。可清楚不代表有辦法解決,袁紹就是那麼一個人,好謀而無斷。沮授不是沒想過去說一些袁紹愛聽的話,從來改變他的想法,但是沒用。
論揣摩袁紹的心思,他真的比不過郭圖、逢紀等人,更別說還有一個立場不明,但是和袁紹關係不一般的許攸。
冀州,或者說自己這位主公,還真的有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