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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染血的白髮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鋤頭、鐵錘、木棍,什麼樣的東西都有,但卻沒人害怕。

  三個俘虜趁著看守的目光都集中在張揚身上,準備不及的時候向著遠處狂奔,看守的士卒根本沒有預料到有人會逃跑,經驗不足。這些負責看守的士卒都是新手,根本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才給了俘虜可趁之機。若是換成河套的老卒,有人想跑根本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可百姓的出擊卻讓所有人都有點不知所措,在所有人的映象中,漢人百姓都是溫和的,不管是鮮卑人、烏桓人、匈奴人還是後來的蒙古人,在他們的眼中漢人是羊,而他們是狼。

  但眼前這一幕顛覆了所有人的認識,這還是那些老實的漢人嗎?

  裴清有些畏懼地看了看張揚,剛才他的表現還算不錯,他自己也感覺良好,能給這位留下一個好映象以後升官自然不是什麼難事。但眼前的這一幕讓他有些忐忑,漢人百姓以溫順著稱,一般的統治者也喜歡這樣的百姓,因為方便管理,只要不餓死人就不會有人去造反,可是眼前這些百姓的血性卻讓人出乎意料,裴清拿不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主要還是他面前的這位丞相大人太過難以琢磨,并州上下沒有一人敢說能夠完全猜透他的心思,萬一惹得他不喜,那自己的仕途是不是就完蛋了?

  張揚沒去理會裴清的患得患失,他就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滿意道:「這才是我漢家兒郎,當所有漢人都有如此血性的時候,天下還有誰敢說我漢人是羊?」

  裴清鬆了一口氣,應和道:「這也就是這并州,在丞相大人的治下,否則百姓豈敢這麼大膽,丞相威武!」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張揚不是個喜歡聽馬屁的人,但手下的人只要能把事情辦好,其實說什麼都不太重要,哪怕是指著他張揚的鼻子罵上兩句,那也能夠接受不是?

  不過那三個俘虜聽到身後的呼喝聲,回頭看了一眼,眸子裡滿是絕望,可停下來卻又不敢,只能跌跌撞撞地繼續向前奔逃。

  可問題是,饑寒交迫的俘虜怎麼可能比吃飽飯的百姓跑得快呢?

  沒用了多久,在一陣歡呼聲中,那三個俘虜就被人撲倒在了地上,所有的百姓都圍攏上來,一陣拳打腳踢之後,三名俘虜被帶了回來。

  當然,有不少百姓是準備拿手上的傢伙招呼他們的,但在小吏喊了一句要把他們活活累死之後,百姓們都放棄了使用武器,但發泄卻是免不了的。

  「讓他們去做最重的活。」

  張揚吩咐了裴清一句,心中升起了一陣心疼,倒不是心疼這三個俘虜,而是心疼被自己斬殺的那些胡人,那可是有好幾萬人,若是能夠全部留下的話,現在不是多了許多勞力?而且百姓還可以順帶著看管,完全不需要浪費大軍,這一刻,張揚覺得自己是一個敗家子。

  張征同樣被這一幕吸引了,他離那些做工的百姓不遠,所以也看得清楚,根本沒人去招呼那些百姓,當有俘虜逃跑的時候,那些百姓完全是自發地就追了上去。

  「胡人被這麼招人痛恨嗎?」

  張征喃喃低語了一句,現在,他開始有些明白那個老頭所說的話了,不過他沒發現的是,俘虜中有十餘個人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慢慢向他靠來。

  「征兒。」

  張揚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張征,臉上掛上了一絲笑意,說到底還是一個孩子,想法天真了一些,相信今天的事能很好地讓他明白一下,胡人和漢人之間,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關係。

  不過很快,張揚的笑意就凝固在了臉上,因為他看見工地上又衝出十餘名俘虜,他們的目標很明確,竟然是.

  「征兒!」

  張揚怒吼一聲,一把推開面前的裴清,兩腿發力,身形宛如獵豹一般,向著張征衝去。

  典韋的反應慢了一拍,但他緊隨在張揚身後便沖了過去。

  裴清跌倒在地,有些暈頭轉向,當他看見那些俘虜向張征衝去的時候,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砍下來。

  「都他娘楞著幹什麼,還不去幫主公和少主!」

  裴清早已沒了平日的儒雅,散亂的頭髮他根本沒去管,一把抽出腰間裝飾用的寶劍,也不管自己連雞都沒殺過,就這麼緊隨張揚和典韋的步伐沖了出去。

  他現在一心只想著張揚和張征不能出事,當然,這倒不是他有多麼忠心,而是這兩人哪怕有個一點閃失,別說是他,就是賠上整個聞喜裴家,也未必能夠填平陷陣營的怒火。

  張征眼神有些迷離,腦子也迷迷糊糊的,他看到了張揚的大吼,但他卻不知道為什麼,他以為張揚發怒了,本能地便後退了一步,卻沒想到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下,頓時跌倒在地。

  「征兒,跑!」

  張揚用盡了全力,他距離張征並不遠,但卻沒有那些俘虜近,更重要的是,那些俘虜手中都有武器,雖然只是修路用的鋤頭、鐵錘等鈍器,可要是挨上一下也不是鬧著玩的。

  「跑?為什麼要跑?」

  張徵發現自己父親的眼神無比兇狠,但卻不是望著自己,而是望著自己的身後,不由轉過頭來,只見那些胡人面目猙獰,眉宇間充滿著瘋狂,正向自己而來。

  父親是喜歡自己的,此刻的張征只有這麼一個念頭,他回過頭來,臉上掛起了一絲笑意。

  自從蔡琰死後,他便陷入了惶恐之中,雖說有張揚在,但他從小到大並沒有和張揚相處過多久,對父親這個名稱總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渴望而又害怕。

  尤其是在那次觸怒張揚之後,他就覺得張揚不喜歡他,所以他說得那些話,大部分是蔡邕教授的原因,但還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叛逆。

  這是一個渴望父愛的孩子。

  不過他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這次出來是為了遊玩和打獵,張揚沒穿鎧甲,沒帶兵器,甚至連從不離身的天勝刀都交給了典韋。

  「父親,別管我,快走!」

  張征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朝著張揚大喊,而身後的鐵錘已經距離他只有一兩丈遠。

  這就是小人屠的兒子?看起來還未曾見過殺戮吧?

  距離張征最近的那個鮮卑人面色古怪,像是興奮,卻又帶著絕望。

  他大步沖了過來,手中的鐵錘高高舉起,鐵錘上面還沾染著碎石的殘渣,看起來很髒,卻沒有人會去懷疑這一下的威力。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逃不了,而且他也沒想逃,鮮卑已經完了,就算他能逃走也沒地可去,失去了草原的鮮卑人就像無家可歸的野狗,只能四處遊蕩。所以他現在只希望在殺了小人屠的兒子之後,還有時間能夠結果自己。

  不需要想他也知道被抓住是什麼後果,焦觸本來是一個無名之輩,哪怕在冀州都算不得什麼,袁紹都未必知曉他的名字,但張揚的一個凌遲讓他名言天下。這個鮮卑俘虜不知道張揚有沒有更殘忍的手段,但哪怕凌遲也是他不願接受的,那種連死都成了奢望的感覺,讓他靈魂深處升起一絲顫慄。

  張征在笑,他不是不想跑,只是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孩子,連出丞相府的次數都少得可憐,更別提如此危急的情況。上一次,有蔡琰用生命來保護他,這一次呢?

  張征小小的心臟里滿是絕望,他很高興張揚是喜歡自己的,可他又痛恨自己沒有聽話,如果能夠好好和典韋將軍學習武藝地話,現在的情況就不會如此被動,父親也不需要親身犯險了吧?

  近了,更近了,張征甚至能聽到自己背後的風聲,他知道,這是鐵錘落下的聲音。

  「娘,孩兒來找您了.」

  張征緩緩閉上了雙眼,他好像看到蔡琰就站在他的面前,微笑著對他張開雙臂,就像從前一樣準備被他攬在懷裡。

  「老子要殺你全家!」

  仿佛從九幽煉獄傳出的怒吼聲十分低沉,但那徹骨的寒意卻瞬間籠罩四周,仿佛能把人的靈魂凍結,那鮮卑俘虜的手顫抖了一下,不過隨後便又狠狠落下,他的表情無比猙獰,怒吼道:「我的全家早被你殺完了,現在,讓你這個小人屠也嘗嘗死去兒子的痛苦!」

  鐵錘掛著風聲,下落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張揚雙腿猛地一用力,整個人仿佛出膛的炮彈一般騰空而起,一頭雪白的長髮在空中飛舞,看起來無比張狂。張征聽到了一聲悶響,仿佛有人撞在了厚厚的牆壁上一般。

  一團血霧在空中飄散,一抹雪白染上了暗紅,張征只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隨後天旋地轉,他和抱著他的人一同跌落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但那個溫暖的懷抱始終將他的頭按在懷中,遮擋住了所有的血腥和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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