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選官(二)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在有些事情上,雷厲風行往往代表的並不是效率,而是急功近利,這在治政的時候可不是什麼好事,循序漸進,春風化雨往往才是高明的手段。後世有句俗話,雖然不怎麼文雅,但用在這裡卻特別合適,那就是步子大了,難免會扯著蛋。
後世的制度不計其數,王安石的變法,張居正的變法,君主立憲,民主共和,但不論哪一條,都太過超前,常言道:領先一步的是天才,你要是領先百步,那就別怪大家把你當瘋子了,最明顯的例子,還就是那個同樣疑似穿越者的王莽。
張揚看著一臉欣慰的兩個傢伙,心裡直撇嘴,對於他來說,什麼制度都無所謂,只要能夠達成目的便好,而他現在想要的,無非也就是一個安定。
張揚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基本都沒做過官,也沒有什麼政治抱負,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固然有他的野心作祟,也有被逼無奈的原因。
科舉制有可能引起麾下的動亂,那便棄之不用,察舉制能夠讓并州各地都安定下來,那便用它了。
相當好做的一個選擇題,而張揚所做的不過是在這之前加上一些前提條件,讓那些世家大族不至於太過稱心如意便是。
總得來說,張揚心裡也清楚,別看他這些天說了不少的話,但除了那個科舉制之外,其他的大都乏善可陳,而唯一可行的科舉制卻不適合現在。永遠不要懷疑古人的智慧,生存條件的惡劣,往往使得他們更精明,不過只要能讓大家安心,張揚也不介意做一做。
可話又說回來了,妥協歸妥協,但就這樣便讓那些世家大族得逞,張揚又覺得不是自己的風格,眼珠稍微一轉,張揚突然道:「說到這裡,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并州內的各大小世家,大多廣有田產,家僕甚重,所以不論是普查戶籍,還是徵收田賦,想必都頗為不易吧?」
張揚的話可不是空穴來風,要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之中,糜竺將妹子嫁給劉備,金銀之類的且不說,光是陪嫁的奴僕就有三千人。這三千人可不是說都是些下人、侍女、老媽子之類,而是三千壯丁。亂世之中,壯丁有多麼寶貴就不必細說了,這還只是糜竺給妹妹的陪嫁,而整個糜家奴僕就有萬人。
而在當時,整個徐州也不過百萬人上下,糜家就有萬人,這是多麼可怕。這萬餘人,在官府的戶籍中是沒有名字的,也就是說,他們的命,包括種的田最後都是歸屬於糜家。
在其他地方這樣張揚不管,但在他的麾下,絕對不允許有這種事。
劉伯溫和田豐心中咯噔一下,略微愣了愣,隨後互相對視一眼,劉伯溫不確定的開口道:「主公難道是想細查戶籍,徵收世家大族的田賦?」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別看後世統計古代人口賦稅的時候有多少多少,但實際肯定不是那麼一回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這點,若是把整個大漢的世家都查一遍,不說讓大漢人口賦稅翻上一倍,但增加個三四成是最起碼的。
當然,這麼做有利有弊,最大弊處就是動了世家的根本,或許刨他們的祖墳都沒這個嚴重。
此時,張揚提出此事,讓劉伯溫和田豐的心一下都提了起來,這可是世家大族最為敏感的神經之一。
若是張揚在定鼎九州,挾有一統天下之威的時候提出此事,他們也許不會有太多的意見。
但是如果在如今的并州就這麼做了,後果會是什麼呢?想想都讓兩人心驚膽顫。
看著兩人的模樣,張揚惡作劇得逞一般笑了兩聲。
「此事我也只是先說說罷了,也不急於一時,如今這大漢已經是日薄西山,這天下除了稱帝也沒什麼不可為之事。我征戰多年,見過世間的無數慘狀,所以,在我看來,這天下沒有比糧食更為珍貴的東西。本將當初在馬邑和河套的時候,曾數次北擊胡虜,雖說有這些胡虜不太安穩的原因,但也未嘗不是為了他們的那些牛羊。」
「到了現在,本將占據在并州也大約有一年的時間,河套攢下來的老底耗費無數,但卻連個稅賦的影子也沒見過并州的這些世家只想從我這裡拿取好處,不付出任何東西怎麼可能?」
「這事你們回去商量商量,窮苦百姓一年沒多少收成還要收田賦,世家大族吃飽喝足,就什麼都不管了?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正好,前些日子太原王氏在我這領了修訂律法的差事,那便讓他們把這稅賦上的事加些條款進去,就算是他們王氏首議了。當然,也不急於一時,兩年之內見到確實可行之策便可,同時這并州不能有不好的聲音傳出,我不想聽到太多的反對,明白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張揚語氣中已經含上了一絲殺氣,仿佛那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縱橫無敵的小人屠又回來了。
而且這話也說得十分清楚,憑劉伯溫和田豐的智慧,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兩人同時拱手,劉伯溫率先道:「主公放心,此利國利民之事也,下官等一定盡力成之。」
田豐也道:「主公目光高遠,欲行此長遠之計,吾等自然不敢推辭,只望主公能夠慎之,切勿操之過急。」
張揚站起身來,拍拍兩人的肩膀,相當懇切道:「我聽人說過一句話,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之人或有貴賤之別,或有貧富之差,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者勝,寡助者敗,此萬世不變之至理也。」
「世家大族,我可令其榮華富貴,庶民黔首,我也當令其衣食飽暖,不分貴賤,若眾人都能視我治下為家,自然便會一力助我成事,你兩人為我左膀右臂,當知道此間道理,所行之事,也不當有所偏頗。」
「以後,你等之家興旺,便是我家興旺,你等家門摔落,便是我家之摔落。」
說道這裡,張揚想起了曹孟德那句名傳千古的明眼,哈哈一笑,道:「只要人不負我,我便不負於人。」
一番話說得十分拗口,憑張揚肚子裡那點墨水,還真說不出這樣的話,按他的意思,他只會兄弟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都他娘分十個八個小娘們,不過好在他有一個賢內助,還有一個天下大儒的岳父,平日想不學學這些之乎者也都不行。
田豐揚了揚眉毛,他是個君子不假,但可不是什麼純臣,否則在原本歷史上也不會攛掇袁紹奉天子以討不臣,聽聞張揚這番話,心中激盪不已,這可是大志向。
劉伯溫則直接站起了身,撣了撣袍服,深施一禮,道:「主公之言發人深省,我等定謹記於心,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主公以如此重任託付我等,用人不疑,我等怎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主公之知遇之恩?」
張揚笑著,目光中透露著狡猾,一把扶起劉伯溫,道:「不要如此,你等的心意,我自然明了,我這不是專說給你們聽的,是說給并州上下人等聽的,如今天下大亂,你來我往的,少有忠誠可言。」
「久而久之,眾人見怪不怪,這卻不成。我麾下各類人等甚眾,包括王氏等世家在內,都可算做降人,我要讓他們都明白,到了我的麾下,可就不是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夜色已深,等到劉伯溫和田豐出了鎮北將軍府,天色已是繁星滿天,冬夜裡的大風,格外寒涼。
走到府門之前,兩人的隨從一擁而上,簇擁著兩人翻身上馬,兩人拱手作別。
到此為止,他們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只不過這心裡的思緒卻一刻也沒停止。
而且兩個人得出的結論也都差不多。
恩威並施,恐怕便是他們這位主公想要得到的結果。
并州雖然不是什麼大州,但世家也著實不少,很是不好把握,試探的,投效的,故意添亂的,倨傲的,卑微的,這接近一年的時間,他們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對此都深有體會。
這天這番談話,也差不多讓他們的心中也都有了個底,至於該如何把握行事的分寸,那就要看各人的手段了。
回去的路上,田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捶捶腰板,晃晃腦袋,他的年紀其實不算大,不過四十上下而已,若是放在太平盛世,在官場上不過是略微有些成就而已,未來能到哪還不好說。但現在是亂世,不流行論資排輩,往往是有能者居之。若是能再年輕二十歲不,只要十歲,以如今這位的才能,能走到哪一步,還真不好說。
而他田豐,哪怕是丞相之位也不是不能試一試,可惜,空耗了太多時間在王芬、韓馥那些蠢材身上。
另外一邊的劉伯溫卻一把解開了身上的披風,隨手丟給了身後的隨從,如今的他只想感受一下寒涼的夜風,讓他胸腔內火熱的心臟能夠稍微冷靜一下。
從洛陽開始,劉伯溫便跟著張揚,能比他資格老的,也就吳用一人而已,但時間越長,他便發現自己越是看不懂這位主公,從前只是覺得主公能征善戰而已,但占據晉陽這一年來,張揚數次表現出了自己政治上的天賦,一條條手段使出來,算得上駕輕就熟,從容不迫,很是有一番王者風範。
唯一遺憾的是,田豐是個性格頗為古怪的老頭,兩人平日裡的交往也不算太深,若是加亮此時還在晉陽就好了,不然的話,兩個人共謀一醉,豈不是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