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埋伏

  徐榮手搭涼棚放眼望去，只見周圍數百里之內皆為視野極為開闊的平原，一座孤城屹立在平原之上，那便是華陰，弘農郡最西邊的一個縣，緊挨著京兆尹。從華陰一路直抵長安，中間再無山巒和險谷的阻隔。

  雖然徐榮料定張揚會在北路埋伏，但直到現在，他才將那一顆懸著的心放下。

  現在大軍進入一望無際的平原，再也不懼小人屠的伏兵了，而且就憑這個地形，也沒有地方給他埋伏。

  就算張揚率大軍尾隨來追，徐榮也不懼一戰！他這次撤退，等於說將整個并州和一個河東郡拱手讓給了張揚，這兩地的郡兵早已被抽調一空，張揚根本不需要花費什麼功夫便能攻陷，但這也讓徐榮心中始終有一股邪火無從發泄。

  現在的徐榮恨不得張揚追上來，只要兩軍擺開陣勢進行一場堂堂正正的決戰，徐榮還真的不怕張揚，更何況華陰地處弘農，如今的張揚還沒占據河東，如果他真的來追，可謂是孤軍深入，情形對徐榮軍極為有利。

  李據忍不住長長鬆了口氣，向徐榮道：「將軍，終於到華陰了。」

  李暹也道：「終於不用擔心遭遇小人屠的伏兵了，今天晚上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徐榮不置可否，沉聲道：「李據何在？」

  李據策馬上前，朗聲道：「末將在。」

  「率三百士卒前去華陰，命華陰縣令多備酒肉，犒賞三軍將士，其餘諸將各率本部兵馬，隨本將於華陰城外安營紮寨，沒有軍令不准入城，更不准騷擾百姓，否則嚴懲不貸。」

  「遵命！」

  不需要擔驚受怕的眾將懶洋洋地應諾，只有李據目光中露出一絲淫邪，點起三百精兵向著華陰飛奔而去。

  距離華陰城不遠處的平原上，遠遠望去，這裡和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若是在這裡仔細觀察的話，這塊地形與其他地方明顯不同。

  撥開厚厚的黃土就能發現，地下不知道何時已經被人挖空，隨後在地上鋪了一層草蓆，草蓆上覆蓋著黃土。

  戰馬不安的躁動聲和士卒粗重的喘息聲響成一片，狹小擁擠的空間裡擠滿了戰馬和士卒，渾濁的空氣里充斥著馬尿和士卒們的汗臭味，不過最令人難以忍受的還不是這些怪味，而是那密不透明的悶熱和封閉空間的壓抑，簡直能把人逼瘋。

  劉伯溫蜷縮在角落裡，長大嘴巴使勁地想要吸入一口新鮮的空氣，可吸入肺里的卻都是難聞而又刺鼻的怪味，原本就不如士卒強壯的劉伯溫瞬間感到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如果不是頑強的毅力還在支撐著他，恐怕馬上就得暈過去。

  距離劉伯溫不遠，徐晃盤膝坐在地上，身板挺得筆直。即使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徐晃也時刻以一名軍人要求著自己，將一名鐵血老兵的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身為一名老兵，身為一軍主將，無論環境多麼惡劣，無論情況多麼險惡，徐晃時刻都要求自己做到處變不驚，安如泰山。

  令人窒息的等待之中，一片死寂的地底突然響起了三聲脆響。

  徐晃緊閉的雙眼猛然開闔，目光灼灼地盯著頭頂上的草蓆，上面赫然伸出一截竹管，這樣的竹管密密麻麻遍布整個草蓆，徐晃等人能夠不被憋死全賴這些竹管。

  隨著三聲脆響之後，緊接著又是一陣長短不一，富有節奏的敲擊聲。

  徐晃側耳細聽，片刻之後，他神色振奮地起身，彎腰來到劉伯溫身前，將昏昏沉沉的劉伯溫搖醒，興奮道：「軍師.軍師，果然不出你所料，徐榮走了南邊大路，如今已經在華陰城外安營紮寨了。」

  徐晃的聲音很低沉，哪怕有竹管供給空氣，地底的空氣依然很稀薄，若是若為用力就有缺氧的可能，徐晃雖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後果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是嗎？」

  劉伯溫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頓時一陣精神大振，這令人發狂的潛伏終於要結束了。

  徐晃猛然轉身，目光灼灼地掠過擁擠在狹窄空間裡的數十名士卒，壓低聲音道：「兄弟們，在堅持三個時辰，只要再過三個時辰就能破土而出，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了。」

  時間悄悄流逝，夜幕終於降臨，華陰城外，徐榮中軍大帳。

  熊熊燃燒的松油火把將大帳內照得燈火通明，也照亮了徐榮、鍾繇以及李別、李據等人的面龐。所有人的表情都顯得凝重無比，徐榮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可眸子裡若隱若現的陰霾足以表明他此時心底有多擔憂。

  鍾繇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略帶涼爽的空氣，凝聲道：「根據斥候回報，高順的大軍來得好快啊，十幾天的功夫便從河套直接殺到了長安城下，這速度著實令人震驚。照此情形看來，高順的大軍明顯是直接捨棄了沿路所有的城池，長驅直入徑直朝長安來的。」

  李據臉色難看道：「高順這廝如此囂張，竟敢孤軍深入上千里，難道他就不怕糧草接應不上嗎？」

  鍾繇道：「李據將軍難道忘了那小人屠是怎麼起家的？當年陷陣營在席捲中原之時，他小人屠又何嘗長久地占據過一處城池？那張揚何嘗不是孤軍做戰，四處皆敵，但還不是被他殺出了一條血路，連洛陽城都差點攻下？」

  李據一臉正色，勃然大怒道：「難道高順行軍如此迅速，原來根本就沒有隋軍攜帶糧草輜重出征，從一開始就打著的就是以戰養戰的想法啊。這些禽獸竟然如此荼毒百姓，難不成他張揚還以為他是黃巾賊？」

  鍾繇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心中升起一絲不屑，他小人屠荼毒百姓，難道你涼州軍就是什麼好人？尤其是你李據，紈絝子弟一個，荼毒百姓的事做的少了？如今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早幹什麼去了？

  而且像這種事，也著實不值得指責，放眼天下諸侯，哪一個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又有哪一個諸侯是真的把百姓放在心裡了？史書永遠是為勝利者而書寫的，記述的也永遠是帝王將相的功勞，那些讚譽之詞，又何嘗會多描述一下最仁義，最愛民的諸侯？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張揚，在他的麾下，平民百姓雖然不多，但生活水平絕對是天下諸侯治下中排名前列的。但在天下人口中，冠在張揚名前的，永遠是小人屠、狡詐如狐、心狠手辣、能征善戰，何嘗有人提過一句愛民如子？

  「諸位將軍不必擔心。」徐榮努力讓自己十分鎮定，沉聲道：「正如李據將軍所言，高順既然輕騎前來，行軍雖然迅速，卻並未隨軍攜帶糧草輜重，長安城池堅固，高順軍缺乏攻城器械，總不能飛上城牆吧？」

  「徐榮將軍所言甚是。」鍾繇頷首道：「當務之急不是回援長安，而是將長安周圍的百姓全部轉移到城池之中，堅壁清野，務必要讓高順得不到一粒糧草。高順軍補給一旦斷絕，自然會不戰自退。」

  眼看夜色已深，眾將各自散去。

  漆黑的夜空之下，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裂開，露出了一處黑乎乎的洞口，數十名騎兵從地底悄無聲息地冒了出來，不遠處，整片平原上出現無數這樣的裂口，如同螞蟻一般的騎兵從更多的坑洞中鑽了出來，在各自軍官的喝斥和指引下開始結陣。

  大軍集結的外圍，數百烏桓狼騎分為十隊，正在平原上四處遊走，任何靠近地可疑人員，無論是士卒還是百姓一律射殺。這是劉伯溫的嚴令，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達成奇襲的突然性，劉伯溫也不得不狠下心來。

  時間正在悄然流逝。

  徐晃策馬來到劉伯溫面前，沉聲道：「軍師，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嗯。」

  劉伯溫微微頷首，悠然抬頭望向不遠處那若隱若現的華陰城廓，深邃的目光仿佛能透過無盡的幽暗看到徐榮軍的大營。

  這將是決定性的一戰！

  只要滅了徐榮的大軍，并州、河東將完全被我軍所占據。主公若能坐擁并州和草原，便可坐看關東諸侯和董卓軍的成敗。若董卓敗，我軍便可西向涼州，將關中千里之地收入囊中，甚至攻略西域，到時候，主公將比如今的董卓更為強大。只要適時的再拋出弘農王這張牌，主公霸業可期也。

  要達成這個目的，難度不小，同樣收穫也十分巨大，只要能占據涼、並和關中，向南可攻略益州，向西可拿下西域，向東可攻打冀、幽、兗、豫各州。而且涼、並乃大漢養馬之地，天下精銳騎兵莫不出於這兩州，南人弄舟，北人騎馬，在北方，鐵騎就代表著無敵的意味。

  幽幽收回目光，劉伯溫向徐晃道：「公明將軍，出擊吧，成敗在此一舉！」

  「遵命！」

  徐晃雙手抱拳，一臉堅毅，轟然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