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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帝非帝,王非王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當他進門的時候,袁逢也剛好放下了筆,頗為滿意的看了兩眼後,抬頭向袁紹看去。

  「本初,為何如此沮喪?」

  袁紹的確很沮喪,就差把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千般算計,萬般謀劃,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了,那董卓卻突然領兵抵達洛陽,摘了桃子。這讓他怎麼能不沮喪?若是能再晚一天,他就可以憑藉手中的力量,將洛陽城所有的兵權盡數納入麾下。可現在呢,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朝堂之上,董卓春風得意的模樣。

  「叔父,我……」

  袁紹我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準確的詞形容自己的感覺。

  袁逢卻好像猜到了袁紹的心思,笑道:「本初,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你連這一點都看不穿,那可真的就太讓我失望了。朝堂上的事,莫要著急,先過來看看我這幅字,覺得可有進步?」

  袁逢喜歡練字,用他的話說,就是每當寫字的時候,他的頭腦就會非常的清醒,心思也會非常的寧靜。唯有心思寧靜,方能謀劃萬年,這應該算得上是袁逢的一個習慣。

  袁紹可沒袁逢那麼好的心態,不過他也沒有拒絕袁逢,滿臉沮喪的走過去,看了一眼紙上的字,不由愣住了。

  這個時代,並不是沒有紙,其實早在西漢的時候,蔡倫便已經改進過了造紙術,不過蔡倫改進過的蔡侯紙質量並不好,也不適合書寫。不過經過東漢二百年的改進,已經有了適合書寫的紙張,只是成本太高,別說普通人,便是家境稍微富足的人都用不起。所以,如今官方使用的還是竹簡。

  不過袁逢作為四世三公,黨人領袖,雖說不可能像十常侍一般肆意搜刮財富,但是也不可能缺幾張紙便是。

  袁紹呆愣愣的盯著案几上的紙看了半晌,疑惑道:「叔父,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你說呢?」

  袁逢笑而不語,袁紹卻拿起了紙,輕聲地讀出來:「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

  心中一動,似乎明白的叔父的意思。

  抬頭看過去,卻發現袁逢雙眼微閉,正在假寐。

  「叔父,我明白了!」

  袁逢滿意的點點頭笑道:「能明白就好。」

  「可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莫要忘了,當初張讓是怎麼讓盧植老頭丟了兵權,乖乖回京的。張讓此人雖然不怎麼樣,但手段還是可以的,他既然做了初一,那我就做十五。本初,你知道這世上什麼東西最可怕嗎?是流言……好的,我能讓他變成壞的,臭的,我們可以讓他變成香的,只看你做不做。董卓的事,也是如此,哪怕他手握大軍,但名聲臭了還能有什麼用呢?」

  袁逢語重心長地對袁紹說完,隨後拿起案几上的一個小鍾槌,在那鈴鐺上敲了一下。

  管家袁福應聲從門外走了進來。

  袁逢把那紙條從袁紹手中拿過來,遞給了袁福,什麼也沒說。

  袁福掃了一眼,立即把那紙條撕碎,吞進了肚子裡,道:「老爺,那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袁逢淡淡的揮了揮手,多餘的話一句都沒說。

  袁福應了一聲,弓著腰,退出書房。

  毫無疑問,這主僕二人的默契,已經到了心領神會的地步。袁逢什麼都不用吩咐,袁福就知道了老頭子心裡存的是什麼主意。

  這種默契,讓袁紹非常羨慕,不虧是從小和叔叔一起長大的書童。

  「聽說,董卓被封了郿侯?」

  袁紹不無嫉妒的點點頭,道:「正是,不僅如此,他侄子董璜,也被加封為侍中、中軍校尉,他母親被封為池陽君,孫女被封為渭陽君。這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不知道他董家的墳頭上冒了什麼煙兒,居然能有如此的好官運。」

  郿侯,是縣侯。

  在東漢的爵位品級中,如果不算劉姓之人,董卓的爵位已經到了頂點,算是沒有人能比得上。

  縣侯,就意味著整整一個縣,包括這個縣中的所有人家,都是屬於一個人的,高祖劉邦定下的規矩,異姓不得封王,所以這縣侯便已經達到了人臣的頂點。

  至於張揚那個冠軍侯,只不過是好聽罷了,雖然比關內侯要強,但甚至都比不上一個亭侯。畢竟亭侯再小,也是有屬於自己的封地的,但是張揚的冠軍侯只是一個名號,並無封地,若不是當年霍去病爵封冠軍侯的話,張揚這個爵位根本一點都不起眼。

  這也就看出了權利的重要,張揚當初可是陣斬了鮮卑大王魁頭才得了這麼一個空頭爵位,而董卓做什麼了?帶著大軍進駐洛陽,便不得不迫使何太后和小皇帝給他封了一個縣侯。

  一個縣侯,可是能夠世襲的,簡直讓無數人嫉妒的眼睛發紅,包括他袁紹。

  而袁逢卻笑了起來,問道:「本初,可讀過易?」

  詩、書、禮、易、樂、春秋為六經,袁紹作為黨人魁首的袁家中人,自然不可能沒讀過易。

  不過袁紹不知道袁逢為什麼要這麼問,稍微楞了一下,點頭道:「自然讀過。」

  「既然讀過,應當知道那乾卦是如何說的。當初董仲穎在洛陽為一羽林騎,正應了初九潛龍勿用,而後借太平道起事,正是見龍在田,當初他隨朱儁在南陽剿滅黃巾賊,豈不是正對那君子終日乾乾的卦象?而後前往涼州,占據河東,卻是九四,或躍龍在淵……如今,董家正是鼎盛,合當飛龍在天。不過,這以後他會如何,那可就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了。」

  袁紹若有所思的問道:「叔父的意思是,過猶不及?」

  袁逢站起身來,點著袁紹的胸口,又指指自己的胸口,道:「此事,你知,我知……」

  「孩兒明白!」

  凡事總有興衰,事情一旦發展到頂峰,進無可進的時候,也就代表著衰落的開始。

  袁紹一下子有了精神,嘿嘿的笑著,心中暗忖:不愧是叔父,看事情果然透徹。

  「叔父,那我們該怎麼辦?」

  「如今董家風頭正勁,麾下大軍無數,實不宜與其正面衝突。我們就等著他,等著他出現錯誤的時候,再順水推舟。該捨棄的,就要捨棄,有些東西不丟掉,又怎能獲得更大的利益?」

  一段話說的沒頭沒尾,袁紹不明所以地問道:「那叔父的意思是?」

  「把你手中的兵馬,全部給他!」

  「啊?」

  「我且問你,蹇碩若是沒有詔書,當初可敢對何進不利?」

  袁紹一楞,旋即醒悟過來,袁逢的意思是說,蹇碩敢殺何進,肯定是皇帝給了他旨意。

  「自光武帝以來,外戚屢屢成為皇家的威脅,早先更是有王莽,憑藉外戚的身份謀逆篡位,我猜想,先皇的心裡,對何進還是有顧忌的。他要保住漢室基業,將這江山交到他的兒子手裡,就一定會幹掉何進……恐怕先皇更中意陳留王,這未嘗不是我們的機會。」

  「可是,蹇碩的身上並沒有發現詔書啊?」

  袁紹說完,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突然驚叫出聲,道:「不對,當日那蹇碩是自殺而死,據王匡和公路說,蹇碩死之前出現了一群黑衣人,不過他們誰都沒去追……」

  袁逢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本初能想到這裡,我心甚慰。」

  袁紹的思路一下子都打開了,輕聲道:「不如我們就戳哄著董仲穎行那廢立之事?」

  袁逢沒有說話,而是端起案几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樽酒水。

  舉杯朝袁紹一晃,而後一飲而盡。

  袁紹長出一口氣,心裡的不快也都隨之煙消雲散。他也給自己倒了一樽酒,正準備喝下去的時候,聽到袁逢道:「這件事,不能由你來做。」

  酒樽在袁紹的嘴邊停頓了一下,袁紹並沒有著急問為什麼,反而小口慢酌著水酒,一邊考慮袁逢這話的意思。

  一樽酒水喝盡,袁紹的思路也清晰了一些,試探性的開口道:「名聲?」

  袁逢笑著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袁紹得到了鼓勵,繼續道:「這廢立之事,非伊尹、霍光等賢臣不可談,不過哪怕是霍光,結局也不甚好。董仲穎粗鄙之人,如何能與霍光相比?若行廢立之事,勢必天下洶洶,再無聲名可言,若是我們顯得太過急切,則必然名聲盡毀。董仲穎手握兵權,不甚在意名聲,但我等世家卻不能如此。所以,這件事並不能由我們開口,必要的時候,還必須站出來反對董卓,以邀取名聲?」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公路雖說自南陽回來之後也有進步,但還是欠缺,倒是本初你,進步喜人。」

  「只是這人選,叔父可有建議?」

  「穎伯當初被張揚所擄,卻並沒有身死,後來張揚歸降之後,穎伯便也被放了回來,如今正在洛陽城內,豈不是最好的人選?」

  穎伯,就是種拂的字,而種拂的父親種暠曾經擔任過度遼將軍,董卓一開始在涼州從軍,就是得了種暠的賞識,有這麼一層關係在,種拂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名為叔侄,實為父子的兩人相視大笑,眼中滿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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