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漢帝崩，天下亂起（三）

  距離卯時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大內深宮裡靜悄悄的，靜的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壓抑。

  劉宏靠在明黃綢子做襯的軟墊上，閉目養神。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怎麼何進還沒有入宮來覲見？

  不僅是何進沒有出現，就連那奉命傳旨的潘隱也沒有回來。心中隱隱有不詳的預感，可是劉宏又不願意承認。

  朕還活著，只要朕活著就一定能讓協坐上皇位。

  辯的確是個好孩子，可惜……

  劉宏之所以選擇協皇子，說穿了就是因為劉協沒有任何的背景。

  母親很早就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宮中一支流傳著是何皇后下的毒手，甚至連母后也這麼覺得，根據劉宏自己的觀察，也確實有這個可能，只是沒有證據，但這不算什麼大事，劉宏也不會因為何皇后毒死劉協的母親便不選劉辯當皇帝。

  劉宏擔心的是，他不願自己的兒子，再面臨一次和外戚的火拼。

  就如同在他之前，桓帝和大將軍梁冀的爭鬥，又好像他，在登基後和大將軍竇武的爭鬥。

  兩場爭鬥，讓大漢江山元氣盡喪。

  劉宏知道，如果他立了劉辯為皇帝，那麼遲早有一天，還會再上演一出已經重複了兩代皇帝的經歷。

  大漢，實在經不起這種內耗了，尤其在各地諸侯蠢蠢欲動，董卓、張揚等人實力膨脹的時候。

  何進與世家大族走的很近，這是劉宏擔心的另一件事。

  以前他可以放任何進和世家大族聯繫在一起，因為他還在，可是他如果死了，年輕的劉辯是無法對付何進和世家的聯手，即便是有十常侍在中間掣肘，一樣不是對手。

  何況還有何皇后的存在，劉宏可不想讓大漢再出來一個呂后。

  而董重，就沒有這樣的擔心。

  這也是劉宏最終下定決心，選擇劉協繼續帝位的主要原因。

  劉宏耐著性子，等啊等啊……可時間等的越久，他心中不安的預感，就越發強烈。

  突然，劉宏睜開了雙眼。

  「蹇碩，蹇碩……」

  「奴婢在！」

  「可曾聽到什麼聲音？」

  蹇碩一楞，側耳傾聽片刻，臉色微微一變。

  緊接著，從宮外爆發出一陣聲響，刀劍碰撞的金鐵交鳴聲由遠而近，越來越清晰。

  「出了什麼事？」

  一個小黃門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神色慌張的喊道：「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蹇碩不等劉宏發問，三步並作兩步躥了過去，一把揪住小黃門的衣領。

  「出了什麼事？」

  「西園新軍中軍校尉袁紹，率領西園新軍，撞破南宮門，口呼要清除閹黨，一路往這邊殺過來了。如今南宮已經抵擋不住，新軍衝上廊橋，往北宮這邊過來了。」

  蹇碩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馬上反應過來。

  「潘隱小人，竟敢背我！」

  扭頭向劉宏看去，卻駭然發現，劉宏雙眼突出，兩隻眸子滿是血色，狀如厲鬼一般，竟是在他問話的那一剎那，已經斷了氣。

  若是劉宏還活著，蹇碩還有幾分膽略，可是隨著劉宏的死，他的膽量一下子也跑得無影無蹤了。

  怎麼辦？怎麼辦？

  小黃門道：「碩公，你快點走吧。」

  「走，走到哪去？」蹇碩慌了神，下意識地問道。

  小黃門道：「不管走到哪兒，要先離開這裡啊。您留在禁宮的部曲，或許可以抵擋片刻。南宮雖破，但北宮尚無動靜，實在不行就先離開皇宮，尋一安全的地方，再謀他法。」

  蹇碩眼前一亮，不錯，當務之急，應該離開皇宮才是。

  「你叫什麼名字？」對於這小黃門的機智，蹇碩也不由得暗自讚賞，沉聲詢問。

  小黃門說：「奴婢名叫魏忠賢，願率人抵擋新軍，為碩公爭取時間。」

  「魏忠賢？」

  蹇碩也是亂了方寸，點頭道：「此番恩情，碩牢記在心。他日若有機會，我定當回報。這裡有我上軍校尉虎符，可調動長樂宮中的新軍部曲。魏忠賢，我先走了，此番恩情，容後報答。」

  說著話，蹇碩把虎符遞給了魏忠賢，急匆匆地走了。

  看著蹇碩的背影逐漸消失，小黃門魏忠賢卻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扭頭看了看死狀頗為悽慘的劉宏，突然間放聲大笑，朝著長樂宮外走去。

  長樂宮外，何進率領虎賁郎已經殺來。

  蹇碩的新軍部曲匆忙間迎戰，但又如何能與經過無數年辛苦操練的虎賁郎相抗衡？

  本來蹇碩只是想打伏擊，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武器配備。

  而虎賁郎在接到大將軍和皇后的命令後，卻是準備周全之後才趕過來的。再加上新軍無人指揮，虎賁郎可是有著何進等人親自坐鎮，這一強一弱，不言而喻。

  何進親自督戰，捻著鬍鬚連連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魏忠賢出現在宮門台階上，手中舉著上軍校尉的虎符。

  「都住手，我有上軍校尉虎符，新軍部曲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有上軍小校上前詢問道：「碩公何在？」

  魏忠賢冷笑道：「碩公，已經獨自逃命去了。」

  「啊！」

  新軍中頓時傳來一陣咒罵聲，魏忠賢趁機大聲道：「快住手，我是大將軍的人，凡投降者，都可既往不咎。爾等還不趕快放下手中兵器，莫非真的要等屠刀落下來才後悔嗎？」

  遠處，何進看到魏忠賢出現，眼睛不由得一亮。

  那魏忠賢本是他安排在十常侍身邊的人，如今在這裡出現，莫非是……

  「虎賁郎，收兵！」

  袁術那邊聽到命令，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帶領虎賁郎結成防禦陣形，退到了何進身後。

  只見魏忠賢手捧虎符，走到何進的馬前，雙手奉上道：「大將軍，新軍本無意造反，只是受了那蹇碩一人地欺瞞。蹇碩如今已經往北宮們方向跑去，請大將軍明察。」

  說著話，魏忠賢擠了擠眼睛。

  何進懸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裡。

  何進伸手接過虎符，道：「本將不會追究新軍將士的罪名，只會誅殺首惡。公路，命你立刻帶虎賁郎追殺蹇碩，莫要讓他走出北宮。」

  「喏！」

  袁術立刻帶人追了下去，何進信步走進了長樂宮。

  當何進看到劉宏屍體的時候，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

  陛下啊陛下，不是我何進想要殺你，實在你不肯給我路走啊。如今你死了，我還活著……我那外甥將會成為皇帝，你就放心的去吧。

  何進強忍著笑意假模假樣嚎哭兩聲，悲痛道：「陛下，進一定斬了蹇碩的頭顱，已祭奠聖上在天之靈。」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已經把蹇碩的罪名坐死。

  裝模作樣一番，何進命人召集宮女為劉宏收拾，隨後走出長樂宮，低聲問魏忠賢道：「可知張讓等人去了何處？」

  「回稟主公，讓公等人在南宮亂起的時候就跑去了永樂宮，尋求皇后的庇護，奴婢無能，未曾將他們拖住，還請主公降罪。」

  何進哦了一聲，道：「此事怪不得你，你立刻回去，給我盯死張讓他們。」

  「奴婢明白！」

  魏忠賢說完，行了一個禮，急匆匆的走了。

  而另一邊的蹇碩卻如驚弓之鳥一般，向北宮門逃去。

  逃離皇宮之後，該去何處？

  蹇碩原本有心前往董太后處避難，可轉念一想，董太后手中無兵無將，若是去了那裡，說不定還會給董太后帶來麻煩。他倒不是對董太后有多麼忠誠，而是希望能留一個能為他說話的人，萬一逃不出去，憑他手中的詔書，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去河套。

  對，就是去河套！

  蹇碩暗自下定了決心，如今之計，唯有逃離洛陽，前往河套。

  陛下不是說過，若是事有不協，便引張揚進京嗎？只要到了河套，就安全了。

  蹇碩催馬疾行，眼看著北宮門將至，心中狂喜。

  但就在這時，一支人馬突然從宮門外出現，攔住了蹇碩的去路。

  當先一人，六尺五寸的身高，身披堅甲，手持利劍。

  「曹校尉，快快讓開道路，我有急事出宮。」

  蹇碩認得那人，正是典軍校尉曹操。嚴格來說，曹操這個典軍校尉還歸屬他統領，再加上曹操也是閹宦之後，蹇碩自然不會陌生。

  曹操一拱手，道：「碩公，得罪了。」

  此言一出，蹇碩心裡一陣冰冷，看來今天是出不去了。

  身後逐漸傳來了喊殺聲，袁術帶著虎賁郎追了上來。

  「孟德，莫要放過逆賊蹇碩！」

  正在蹇碩不知所措之際，一群黑衣人突然從天而降，領頭之人來到蹇碩面前，低聲道：「碩公，我們是河套的人，碩公跟我們走吧。」

  蹇碩心知自己就算能跟這些人跑出皇城，恐怕也沒法離開洛陽，心裡一橫，掏出一卷詔書塞到黑衣人的手中，道：「萬往將詔書交到張揚將軍手中，你們快走！」

  說罷，蹇碩心裡一橫，抽出寶劍催馬撲向曹操。

  曹操雖說麾下還沒有聚集起大將，但他本身的身手也不算差，隨手抽出腰間的寶劍，噹得磕開了蹇碩的寶劍。

  黑衣人不敢耽擱，飛檐走壁而去，曹操有心讓人去追，但卻被蹇碩死死攔住，再加上他沒把這群人放在心中，索性也不去阻攔。

  蹇碩見黑衣人離去，蒼涼地長笑一聲，橫劍自刎，就這麼從馬背上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