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漢帝崩，天下亂起（一）

  早先時，還可以把天氣稱之為涼爽宜人，可現在，卻已經讓人感到了一絲絲熱意。

  長樂宮門外，不時看到小黃門進進出出，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在空氣中瀰漫。

  董太后抱著協皇子，何皇后牽著辯皇子，神情格外的緊張。

  這已經是入夏後，漢帝劉宏第九次昏倒。事實上在四月的時候，劉宏的身體就開始出現這樣那樣的小狀況。不過有太醫及時治療，始終沒有造成太大的動響。只是這一次，聽說是在觀御花園時，突然昏了過去，太醫從未時進去，如今已經酉時，還不見出來。看起來情況有些嚴重，這讓董太后和何皇后，心裡都忐忑起來。

  其實大漢的皇帝命數都不長，但今年劉宏才三十多歲，應當不至於此才是。可能和他早年比較貧困有關係，自從登上了皇位，劉宏不僅特別愛財，還十分的貪玩，讓宮女和狗相交取樂已經算不上什麼，他一開始命所有宮女只能穿開襠褲，隨時方便他淫樂，後來覺得不過癮，又建立了一個裸游館，所有人都不准穿衣服……

  更為可怕的是，劉宏有一個專門的寵幸日程表，短短半月竟然要和一百二十一個女子顛鸞倒鳳，如此一來，劉宏的身體不出問題才是奇蹟。

  其實劉宏的突然昏迷的原因還不止於此，更為重要的其實是當年黃巾之亂，張揚兵寇洛陽，以及最近董卓實力膨脹讓他驚嚇過度，再加上為了大漢江山殫精竭慮，這才油盡燈枯了。

  長樂宮的門口，上軍校尉蹇碩親自帶人保護，守衛森嚴。

  何皇后和董太后幾次要求進去，但是都被蹇碩拒絕了。這兩位大漢朝地位最高貴的女人，偏偏還拿蹇碩沒辦法。二人都清楚，整個皇宮之中，只有一人能指揮蹇碩。

  漢帝劉宏！

  若非劉宏的命令，蹇碩怎敢態度如此強硬。

  看看天色，都已經黑了。

  蹇碩上前道：「太后、皇后……天色已經過了戌時，您二位在這裡也等了很久，雖說已經夏天，但晚上還是有些寒涼，別讓兩位殿下受了風寒，還是先回去吧。這邊一有消息，奴婢立刻通傳。」

  何皇后和董太后看了看兩個皇子。

  辨皇子年紀大一些，故而看上去還可以。

  而協皇子的年紀還小，這夜晚的寒氣襲來，讓他有些抵擋不住。

  董太后心疼協皇子，當下點頭答應。何皇后則見董太后走了，也就帶著辯皇子回去。

  見一位太后和一位皇后都走了，蹇碩長出了一口氣。

  憂心忡忡地站在長樂宮門外，等待著太醫的消息。

  守衛長樂宮的，是蹇碩這一年多來訓練出的西園新軍直屬部曲。對於這支人馬，蹇碩可以說是費盡了心血。不但配備了大漢朝最好的兵器、鎧甲，就連軍餉也是最高。同時，為了避免這支人馬為他人收買，從基層軍官開始，全都是他從大內深宮精挑細選，認為是忠心可靠的小黃門。

  在蹇碩看來，那些世家又怎會拉下臉，來收買閹寺。

  上軍司馬潘隱是蹇碩的同鄉，也極受蹇碩的信賴。看蹇碩心神不寧的來回走動，潘隱忍不住上前，低聲詢問道：「碩公，太醫進去這麼久了，皇上是不是……」

  「不要胡說八道，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別亂問，省得平白丟了性命。」

  平日裡，蹇碩對潘隱說話還是比較客氣，但這一次，卻聲色厲茬，嚇得潘隱不敢開口。

  看得出來，蹇碩確實很憂心。

  「碩公，皇上請您進去。」

  正當蹇碩煩躁不安的時候，有一個小黃門偷偷的溜了過來，在蹇碩耳邊輕聲說道。

  蹇碩立刻整理衣冠，撣了撣袍服，深深的吸了口氣。

  絕不能讓皇上看出自己的軟弱，蹇碩想到這裡，故作威武形態，大步流星的進入長樂宮內。

  劉宏正側臥龍榻，雙目微閉，臉色蠟黃。

  太醫迎上來，輕聲道：「碩公，皇上怕是……」

  「怎會如此？」

  「皇上的病根子，應該是這些年縱慾過度，再加上當年黃巾之亂受到驚嚇……後來經過調養，延緩了一些，可不成想，陛下最近思慮過度，太過勞累，就引發了舊疾。」

  該死的黃巾賊，該死的諸侯……

  蹇碩恨恨地頓足，卻驚醒了假寐中的劉宏。

  「是蹇碩嗎？」

  「奴婢在，陛下感覺好點了嗎？」

  劉宏睜開了眼睛，看到蹇碩就在榻前，心中一陣溫暖，「此時，也只有蹇碩陪著朕啊。」

  說著話，他使了個眼色。

  蹇碩心領神會，立刻起身擺手，示意兩邊宮女侍從全部退開。

  「蹇碩，朕不行了！」

  劉宏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意已決，命協繼承帝位，還要請你幫忙。」

  蹇碩連忙道：「陛下，您可別這麼說，只要是您吩咐，奴婢萬死不辭。」

  「殺了何遂高，為朕殺了何遂高……何遂高不死，只怕協無法坐穩皇位。朕這裡有一份詔書，你可憑此誅殺何遂高。若事不可為，何遂高有董卓相助，你可密令河套張揚入京，天下也只有他還能對付董卓。可惜，朕命不久矣，否則大可不必引狼入室……蹇碩，朕就拜託你了。」

  蹇碩心裡一陣猶豫。

  這種事情，可以說是兇險甚多，弄個不好，就會屍骨無存。

  也難怪劉宏會這樣急迫，原本依照著他的計劃，等著西園新兵訓練完成，合併南北宮衛，虎賁郎和羽林騎，再等張揚和董卓殺得難解難分的時候，他足以將一個安穩的天下留給他的兒子，可偏偏，他的身體……

  唯有兵行險招了！

  其實他的心裡同樣不放心張揚，不過除了張揚，他想不出誰還能制衡董卓，所以哪怕清楚是飲鴆止渴，劉宏也只能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至於為什麼用蹇碩，那是因為張讓等人，劉宏雖然信任，可並不是很放心。

  十常侍過於油滑，缺少殺伐決斷，不足以成事。唯有蹇碩，雖五體不全，卻執掌兵馬，是個很果斷的人。最重要的是，劉宏了解蹇碩，這是個極為忠誠的人，只要他答應這件事，則大事就可以成就。

  劉宏目光灼灼，凝視蹇碩。

  蹇碩後背寒氣直冒，心裡明白，若是不答應的話，只怕會立刻被殺。

  但是答應了，兇險又太高。

  沉吟片刻之後，蹇碩一咬牙，點頭道：「陛下放心，奴婢定不負陛下的厚望。」

  「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劉宏蠟黃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你別擔心，朕已經有了妥當的方法。趁著朕還在，你密令部曲埋伏在長樂宮中，朕會命人傳遞詔書，讓何進前來覲見。你趁此機會，將他……而後立刻和董重收了他的部曲。」

  這董重官拜驃騎將軍，是劉宏生母董太后的侄子，董太后一心想立協皇子為帝，她的侄子應當值得信任。

  這主意，聽上去不錯。

  「奴婢遵旨！」

  蹇碩這一次回答地非常乾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你以為，誰去傳旨比較合適？」

  蹇碩沉吟了片刻，道：「奴婢推薦一人，上軍司馬潘隱為奴婢心腹，可擔當此任。」

  「既然如此，宣潘隱覲見，你下去安排吧。」

  「喏！」

  蹇碩做出赳赳武夫狀，插手行禮。當他走出長樂宮門的那一霎那，冷風讓他腦子一下子清醒起來。

  他很快就計算出了這裡面的好處。

  若是能辦成此事，以後他可就是新天子面前的近臣了。張讓？趙忠？滾一邊去，今後這大內深宮，當是他蹇碩的天下。越想越覺得得意，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但旋即就發現自己有些失態，蹇碩連忙扳起了面孔，按照劉宏的吩咐，下去安排擊殺何進的事情。

  潘隱得了聖旨，走出長樂宮。

  見周圍人馬調動頻繁，他心裡猛然咯噔一下。

  聯想到剛才劉宏說話時那有氣無力地樣子，一絲絲奇異的感覺浮上了心頭。

  難不成，皇上要殺何遂高？

  這是潘隱的一個小秘密，甚至連蹇碩都不知道。

  早年潘隱尚未遇到蹇碩之前，曾經落魄至極，有一天險些餓死在洛陽街頭，幸好被何進救了性命。當時的何進，也是妹妹剛剛成為皇后，他隻身來到洛陽，到處對他都是不屑一顧的目光。表面上似乎很榮耀，可暗地裡大家都稱呼他為何屠夫，根本沒一個人拿正眼瞧他。

  也就是那天，一個落魄的乞丐，一個失意的皇親國戚，奇異地交集在了一起。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皇親國戚不見了蹤跡，只留下一袋子五銖錢，雖然不多，但讓潘隱成功地撐到了進宮，遇到了蹇碩。

  在偶然的機會裡，潘隱又一次見到了何進。

  只是當時的何進已經認不出潘隱了，但潘隱卻無法忘記那個曾經救過他一命的傢伙，想來韓信當年對漂母一飯之恩的感激也是如此。

  後來何進的地位越來越高，潘隱仿佛忘記了何進的存在。

  可那一份感激之情，卻始終藏在心底。

  這一次，潘隱敏銳地察覺到，何進會有危險，猶豫片刻之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