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牧奴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成群的馬兒吃的膘肥體壯,靜靜的河畔,炊煙裊裊升起,接著碧藍的天空,天地間一片祥和。
山丘之上,呱呱將牧鞭插在地上,仰躺在那裡,看著天空發呆。
在山丘上,可以看到遠處的河流,和駐紮在河流旁邊的帳篷,那是呱呱所屬的部落。
族裡的精壯都出征去了,營地里只剩下老人、女人還有孩子。
一位瞎了眼的老人靜靜坐在自己的氈包前,手撫著馬頭琴,吟唱著蒼涼的曲子,兩名七八歲的匈奴孩子趴在柔軟的草地上正聽地入神。不遠處,一群十四五歲的青年正試圖馴服一匹野馬,一次次從馬背上摔下來,卻又一次次地爬起,稚嫩的臉上滿是倔強。更遠處的羊圈裡,幾名匈奴婦人正在擠羊奶,看著純白的羊奶一股股進入陶罐,塗滿油脂的臉上笑開了花。
呱呱從出生到現在,已經在草原上度過了十五個冬天,而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他生下來就是奴隸,不配擁有姓名的奴隸,只是因為生他的時候,一群烏鴉飛過,於是,部落中就多了一個叫呱呱的奴隸。
這種倒霉名字,要是放在漢人的地方,一定會笑掉人們的大牙。
但草原人不管這個,反而,呱呱認為這個名字很不錯,烏鴉本就是草原上生命力最為頑強的生物之一。
天空很藍,風也不大,太陽暖烘烘的照在身上,鼻端聞著泥土的芬芳,呱呱漸漸閉上眼睛,感受著其中的寧靜和安詳。
作為一個奴隸,這樣的時候可不多。
這還得益於部落里強壯的戰士們出去漢人的領地打仗了,不然的話,每次放牧,他都只能跟羊群呆在一起,否則的話,就要挨鞭子、挨餓。
呱呱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但當他漸漸長大,他就知道,自己很聰明,也很強壯。
他現在不但能流利的說出匈奴話,而且,還能說漢人的漢話,如果讓他見到傳說中那些優美的文字,那麼他一定也能學會。
他也很強壯,現在的他,已經能輕鬆抱起一隻大羊了,甚至於能抱著羊跑很遠,如果給他一把刀,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戰士。
可惜,他是奴隸,他所有的智慧,都會被視為詛咒,所以,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無數次的叮囑他,不要顯得那麼機靈,頭領家的孩子,會嫉妒的殺死你的。
來自母親的忠告,讓他活到了現在,可惜,他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在上一個冰冷的冬天,母親在羊圈裡,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不管他流多少眼淚,怎麼擁抱母親,向長生天發出用生命為代價的祈禱,母親的軀體都變得好像冬天一樣冰冷,從此,他知道,長生天不會在意一個奴隸的祈求,他更願意照顧那些頭領貴族們,或許,是因為他和母親都是漢人的原因才使長生天不願眷顧他們?呱呱不知道,但他痛恨這該死的長生天。
親情在那一刻斷絕,信仰在那一刻崩塌,呱呱覺得,等自己再長大些,他會毫不猶豫地拿起彎刀,殺死這個該死的部落中的所有人,是的,所有人。
如果可能的話,有那麼一天,他會向長生天發起挑戰,將部落的人們所信奉的長生天斬落塵埃,萬劫不復。
寧靜和安詳不再眷顧於這個心靈中充滿了仇恨的傢伙,於是呱呱憤怒的向天空咆哮了幾聲,卻毫無意外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助。
也許是他的不敬,惹怒了長生天,地面竟然細微的震動起來。
呱呱扭曲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得到回應總比無視要強多了,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過來,晃了晃腦袋,重新坐倒在地上,張望著四周。
應該是那些出去的戰士回來了,或者是一群路過這裡的野馬,鹿群什麼的。
很快,一群人出現在他的視野之內。
白色的皮袍子,圓頂翻皮帽子,翹頭皮靴,飄揚在空中的狼尾,這一群都在說明,來的是匈奴人。這只是一小隊前驅,很快,在他們身後,一群群的戰士出現了,他們散開在草原上,好像網一樣向這邊奔馳而來。唯一奇怪的是,他們中夾雜著一些穿著鐵甲的傢伙,火紅的披風在他們的身後飛揚,或許是搶劫漢人得來的吧,從前也有過類似的景象,只不過這次規模特別大而已。
呱呱數不清他們有多少,因為太多了,非常多,比他放牧的羊群還要多。
呱呱慢慢的站起身,靜靜的看著,沒有驚叫示警,他回望身後的部落,臉上卻升起了詭異而又殘忍的微笑。
匈奴騎兵風一般的從小丘下疾馳而過,驚散了小丘下的羊群。
有人抬頭看了看小丘上的呱呱,沒有理會。
部落中的人們,已經被驚動起來。
從小丘上望下去,部落中的人們雜亂而無序,沒用了多久,呱呱就興奮的看到,匈奴騎兵衝進了部落,敢於反抗的人一個個被他們砍倒在地。
其他人,繞著部落開始奔馳,將任何逃出部落的人射下戰馬。
讓人奇怪的是,這樣強大而又眾多的戰士,卻還是讓兩個人騎馬逃了出來。
呱呱看的清楚,逃向這裡的是科力和他的兒子卡圖,留守在部落里最大的貴族。兩個他極為痛恨的傢伙,他兒時的玩伴,一個在他眼中,如同仙女一般的女孩,被科力收入了帳中,然後又賞賜給了他的兒子。
當有一天,他放牧的時候看到了她的屍體,像所有的奴隸一樣,被扔在了荒涼的草原上,任憑醜陋的禿鷲用它們粉紅色的頭顱歡快地啄食。
當他看到是這兩個傢伙逃出來的時候,他憤怒地跺了跺腳,毫不猶豫地抓起地上的牧鞭,連滾帶爬地衝下山丘,朝兩人迎了上去。
近了,更近了,他揮舞著牧鞭,就像趕羊那樣,一鞭抽了下去,將卡圖抽下戰馬。
他翻滾著躲過戰馬的衝擊,眸子通紅一片,如同野狗一般和卡圖廝打在一起。
廝打中他一口咬掉了卡圖的耳朵,並趁著卡圖慘叫的功夫,將卡圖死死壓在身下,努力地將人翻過去,運用著平時在部落中偷學那些戰士的技巧,右腿狠狠頂住卡圖的腰,使勁向後掰著卡圖的腦袋。
仇恨賦予了呱呱無窮的力量,只聽咔嚓一聲,卡圖的腰已經被他掰斷。
仿佛兔子一般,呱呱靈巧的竄起,躲過調轉馬頭回來拯救兒子的科力射向他的箭矢,沒有絲毫猶豫地向對方沖了上去。
這次他沒有那麼幸運了,縱馬而來的匈奴貴族憤怒又不失熟練地抽出腰間彎刀,借著馬速,揮刀斬落,根本不容許他有任何的躲閃和反抗。
但這次,這個叫做呱呱的倒霉孩子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幸運之神,一支利箭飛至,精準地洞穿了科力的喉嚨,將他射下戰馬。
死裡逃生的呱呱沒有絲毫的害怕,他像野狼一般低沉地咆哮著,歡呼著,竄過去撿起鋒利的彎刀,好像害怕別人和他爭搶一般,迅速跑到科力的身旁,一刀一刀狠狠斬向科力的脖子,直到將人頭砍下,拎在手裡。
然後如法炮製,又去割下另一個人的頭顱,弄的渾身是血,好像從地獄中逃出的鬼怪一般,這才消停下來,頗為茫然地看著疾馳而來的救命恩人。
張揚輕輕喝住獅鬃獸,被蔡琰取名為白雪的巨狼緊緊跟隨在他的身旁,懶散地梳理著自己身上雪白的狼毫,典韋一身精甲,肩後插著兩支大鐵戟,一雙虎目散發著黃芒,手中擎著一桿大旗,上書「伏波中郎將張」六個大字,字體雄渾厚重,乃是出自大書法家蔡邕的手筆,大旗迎風激盪,獵獵作響。
綿綿不絕的戰馬響鼻聲中,萬餘鐵騎到處肆虐,本來不小的部落如今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原本的陷陣營士卒還好些,他們習慣了不去劫掠平民,雖然這裡並不是大漢的領土,但匈奴騎兵可不成,張揚下令不准殺漢人和劫掠漢人的州郡,可沒說匈奴人的也不行,這群土匪一般的匈奴人早就輕車熟路地開始搜尋起值錢的物件,不少匈奴人胸前的羊皮袍內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收穫頗豐。
張揚輕輕跳下戰馬,伸手撫摸著白雪的長毛,白雪一臉享受,不停變換著位置,仿佛在找最為舒服的姿勢。
「俺叫呱呱,您如果收下我,我會用我的命來保護您,只要呱呱在,今後不會再有敵人能靠近您的身邊,不會再有敵人能逃出您的視線之內。」
當著許多的匈奴人,他卻說的是漢話,一個聰明的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