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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北上

2023-11-17 05:39:56 作者: 嘆伶仃
  車轔轔,馬蕭蕭,南風盪征衣,壯士去無回。

  大河北岸,李嚴神色肅穆,面向東南故鄉的方向眺望,澎湃渾濁的河水洶湧地拍擊著壁立如削的河岸,濺起漫天水浪,浩浩蕩蕩的大風吹盪著漫天飛卷的水珠灑落河岸,撲在李嚴的臉上,李嚴甚至沒伸手去擦一下。

  「他沒有食言,我如今又是官軍了,甚至官職比以前還要高。」

  輕輕的呢喃從李嚴的口中傳出,被大風吹得零落,不復可聞。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李嚴的身旁,一陣幽幽的聲音在李嚴耳邊響起:「正方,你恨我嗎?」

  李嚴緩緩轉過身來,只見張揚負手傲立於河岸上,冷漠的眼神直視波濤洶湧的大河,身後鮮艷似血的披風隨大風漫天飛舞,獵獵作響,本來並不魁梧的身軀也變得偉岸起來。

  張揚身後,惡來典韋寸步不離,兩隻大鐵戟抗在肩頭,傲立如山,一雙虎目散發著黃芒。

  李嚴陰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灼熱,轉身向張揚恭敬一禮,鄭重道:「嚴,拜見主公!」

  張揚明白李嚴的意思,從前只不過是迫於形勢,無可奈何,如今才算是真的臣服於他。

  大風烈,浪聲急,張揚肅立良久,默然不語,典韋木訥性子,有樣學樣,跟著凝視翻騰的河面,竟有些看得痴了。

  良久,張揚幽幽嘆息一聲,淡然道:「起來吧,出發了。」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張揚在典韋的護衛下緩步離去,匯入浩浩北進大軍之中。

  李嚴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河水,深深吸了口氣,眸子裡浮起一絲莫名的堅毅,追隨著張揚的腳步跟了上去。

  漢靈帝中平二年五月,大漢伏波中郎將,領護匈奴中郎將張揚,率鐵騎三千五,步卒一千五渡河北上,出司州,入并州,經上黨、太原、新興,入雁門。

  九月,抵達雁門郡馬邑城。

  并州,地處大漢中部最北端,治有上黨、太原、西河、新興、五原、雲中、定襄、雁門、朔方九郡91縣,州治太原郡晉陽城。自秦末至漢初,匈奴橫行漠北,屢寇大漢邊塞,並、幽首當其衝,受創最重。

  漢高祖劉邦發兵三十二萬北擊匈奴,被圍於白登。

  至武帝,傾全國之力重創匈奴,匈奴由盛轉衰。

  光武中興,劉秀行收縮之策,放棄邊鎮,積蓄國力,時匈奴內亂不斷,南匈奴入長城附漢,北匈奴被逐遠遁,一直跑到如今的土耳其等地,可惜當時東漢吏治敗壞,武備廢弛,外戚、宦官不斷掌權,內鬥不絕,錯失良機,以至於被東胡鮮卑趁虛而入,盡得漠北匈奴故地。至漢靈帝光和年間,鮮卑大王檀石槐統一鮮卑,所屬領地東起扶餘,西至敦煌、烏孫,綿延數千里,勢力盛極一時。漢靈帝光和四年,檀石槐死,其子和連繼位,和連無能且好色,不久便死,鮮卑復又陷於分裂之中。

  至如今,雲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已不歸大漢所有,雁門已成大漢和并州邊境。

  護匈奴中郎將,顧名思義,乃是保護、監管內附南匈奴的官職,並且督幽、並、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其地位還在度遼將軍、烏桓校尉之上,行督率之責,權利不可謂不大,在張揚之前一般由并州刺史兼任。當然,張揚這個護匈奴中郎將水分不小,別指望并州牧丁原能聽他的話,度遼、烏桓校尉兩營估計也不會聽他指揮,說到底,他還是只有麾下這點人馬。

  并州比鄰的漠北之地,部族林立,有鮮卑日律、推演、慕容、拓拔、魁頭、騫曼。素利、彌加、闕機等部,有烏桓蘇仆延、普夫盧、那樓來、丘力居等部,還有南匈奴、屠各胡以及居於河套地區的羌胡各部,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交相攻伐,再加上張揚之前得罪的張舉、張純的亂軍,局勢更加混亂不堪。

  并州刺史丁原,原為執金吾,武將出身,對大漢忠心耿耿,麾下兵卒多為精銳。

  根據現在得到的消息,可以說沒有一樣對張揚有利的。

  殘陽如血,風沙漫天。

  沉重的戰馬響鼻聲驟然響起,連綿起伏的山樑上,鬼魅一般冒出一騎,騎士氈帽胡服,腰佩彎刀,肩上斜跨一柄短弓,正是胡人特有的騎弓,三五支羽箭從肩後探出,斜刺長空。

  騎士喝住戰馬,狼一般肅立在山樑之上,如鷹一般的眸子死死盯著山下不遠處,一處熱鬧無比的集市,往來胡人在這裡叫賣毛皮、牲畜,漢人商賈則從中原販來絲綢、瓷器、鹽鐵等物與之交易。

  丁原為并州牧時日尚短,并州境內還不曾整備完畢,更何況此處邊境,是以出現朝廷嚴禁的鹽鐵也並不奇怪。

  集市上,一名胡人左顧右盼,若無其事地將披在身上的虎皮在空中揮舞三下,高聲叫賣起來:「虎皮,上好的虎皮,快來買哎。」邊說邊用眼睛瞥向不遠處的山樑。

  山樑上,那名胡騎目光一閃,策馬離去,迅速隱入山樑之後。

  半個時辰之後,山樑上再次冒出一排胡服騎士,領頭之人手中彎刀猛地一揮,身後的胡騎皆手擎彎刀,策馬狂奔,鋒利的刀鋒映著西斜的殘陽炫起一陣寒芒。

  「嗚……」

  集市外的瞭望塔上,眼尖的大漢官軍第一時間發現了山樑上的胡人,立即吹號示警,一時間低沉的號角聲響徹長空。

  不過片刻之後,一支冰冷的羽箭飛至,冰冷地射穿了示警官軍的喉嚨。

  「呃!」

  官軍發出一聲慘叫,從瞭望塔上一頭栽落下來,號角聲戛然而止。

  「鮮卑人來了!鮮卑人來了!」

  集市上的居民和商賈總算回過神來,不知是誰率先喊叫起來,霎那間,整個集市亂成一團,驚慌失措的人們爭相逃命、狼奔豚突,各種貨物和金銀散落一地,整個集市已然一片狼藉。這種情形不是他們第一次遇到,如果他們能活下去並還生活在這裡的話,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殺!」

  喊殺聲響徹長空,領頭的騎士揮舞著長刀沖在最前方,無數的騎兵跟在他的身後,潮水般席捲想山下的集市。沉重的馬蹄叩擊在乾燥堅硬的土地上,騰起滾滾煙塵。

  從山樑到集市,總共不過數百步的距離,騎兵衝鋒轉瞬既至。

  「關上轅門,裝填弩箭!」

  「舉烽火,向附近的大軍求援!」

  駐守在集市入口處的數十名官軍在百人將的帶領下迅速關閉轅門,燃起烽火,準備迎戰,雖然他們知道這只是徒勞,但也不得不如此。他們不過幾十人,而鮮卑騎兵足有上千騎之多,但他們沒有退路,他們的身家性命和集市已被緊緊綁在一起,一旦集市被攻破,依大漢律,當斬!

  左右不過是個死字,他們又何懼與鮮卑野種拼個你死我活?

  并州、幽州等地長期與匈奴、鮮卑雜居,民風彪悍,遠不是中原大地所能比擬的。

  「轟隆隆。」

  馬蹄聲震天動地,鮮卑騎軍已近在眼前,甚至馬背上,鮮卑人那猙獰可憎的嘴臉都清晰可見。

  「放!」

  百人將一聲令下,數十支弩箭閃電般激射而出。

  「啊!」

  悽厲的慘叫聲中,數十名鮮卑騎兵從馬背上栽落下來,跌倒在地,被後續不斷趕上的騎兵踏成肉泥,但官軍這種程度的傷害不過杯水車薪而已,根本不能阻擋大群鮮卑騎兵的衝鋒,狂潮般涌至的騎陣不過片刻功夫便衝到了集市簡陋的柵欄前。

  劇烈的撞擊聲和戰馬的嘶鳴聲瞬間響徹雲霄,簡陋的柵欄並在鮮卑騎兵狂暴的衝撞下轟然倒塌,也有不少騎兵被柵欄前同樣簡陋的鹿角傷到,不是倒地被踩成肉泥,便是被鋒利的木樁貫穿了身體。

  官軍百人將怒髮衝冠,滿臉猙獰,抽出腰間環首刀大喝道:「兄弟們,和這群鮮卑土狗拼了!」

  「拼了!」

  數十名官軍狼嚎響應,各自揮著著手中的兵器追隨在百人將身後,迎向洶湧而來的鮮卑騎陣,也有數十名悍不畏死的百姓,手持利刃,追隨在官軍之後。

  說他們螳臂當車也好,說他們自不量力也好,大漢正是因為有無數這樣不知死亡為何物的邊境小卒才能屹立四百年不倒。或許沒人知道他們叫什麼,他們的事跡也不會記錄在帝王將相功勞簿的史書上,但就是他們,一次次向北方胡族發出震天的咆哮,宣誓著漢兒永不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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