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79章 六月初七
2023-11-17 01:45:27 作者: 安綿綿
卯時。天明微光。
「轟……」
一聲驚雷,在沉睡著的京城上空響起。
還不等人反應過來,又是一陣轟隆隆的響聲。
在寂靜的凌晨,無比突兀。
刑部的牢獄裡,某間牢房裡的趙硯臣,聽見雷聲,一躍而起。
他目光灼灼,看向鐵柵欄的小窗口,兩手在身側,緊緊的攥住。
又是轟隆隆的一聲。
牢獄裡有人被驚醒,傳出稀稀疏疏起身查看的聲音。
緊接著,耳邊傳來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大雨,傾盆而下。
趙硯臣抬手撩開額前凌亂的頭髮,目光直直的盯著小窗外。
牢獄裡有人聲響起:「下雨了,下大雨了。」
兩行熱淚登時從趙硯臣眼中奪眶而出,整個胸腔不知道被什麼堆滿,只感覺到全身熱血沸騰。
他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忽而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似癲狂又似把自己放低到泥地里,沒有任何一朝大人的包袱和形象。
說不出的意味,卻莫名讓氣氛肅穆起來。
牢獄裡的犯人齊齊看過來。
「這人,不會是關傻了吧。」
「前幾日才進來的,不是一直不吵不鬧很冷靜嗎?怎麼突然一下子就這樣了?」
「受刺激了吧。」
趙硯臣絲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笑得無比大聲。牢獄裡,沒有一個人說話。
笑聲止,他整了整衣裳,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
朝著窗外,端端正正的跪下,一絲不苟的行了個大禮。
口中喃喃了一句:「菩薩。」
從綰寧在慧慈庵山底下的湖邊找到他,到後面賀縣的事情,他知道這一回也不會出差錯。
他在朝堂上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是按照綰寧的提示說的,他相信自己的主子。
但是,相信是一回事,當事情真正的在眼前發生,又是另外一回事。
綰寧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除了相信她,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其實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在此之前,他更多的是站隊和依附,他的相信,最底層的原因:是聽話。
但是現在。
從六月初一的小雨來,他便提著一顆心,到現在六月初七大雨至,
那種兜頭而來排山倒海般的震撼,沒有人能體會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那種和神明打交道,被神明眷顧的感覺,讓他驚喜,忐忑,震撼。
行完禮,趙硯臣從地上站起來,脊背挺直,負手而立。
對著窗外的傾盆大雨,看向蘇府的方向。
目光中是狂熱的敬佩和膜拜,那種五體投地的臣服,像一個虔誠的子民在膜拜自己的王。
他無法言說此時此刻自己內心的震撼。
他幾乎可以想像到,上回在朝堂上,他說出那些話之後,這一場大雨下來,外面會發生怎樣驚心動魄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但是沒有人知道,和上天對話的,另有其人。
那個人,隱沒在人群里。
運籌帷幄。
算盡天機。
趙硯臣手一抬,撩起衣袍,席地而坐。
閉上眼睛,耳邊出現一道聲音。
她說:「六月初七大雨至,皇帝不會即刻放你出獄。
你安心待在獄中,最多五日。
五日之後,朝堂之中,無人可撼動你的地位。
哪怕是那位九五之尊,也得看你三分神色……」
外頭,天大亮了。
大雨滂沱,仿佛毫無預兆,傾盆而下。
整個長街上都沒有幾個人,偶爾有人走過,一身梭衣,雨霧太大,一下便看不清了。
街角的茶館屋檐下,站滿了人,是出街的老百姓,還有各家出來買早點的下人。
有些等不及的,弓身沖入雨簾里。
偶爾有幾輛馬車駛過,因為雨太大,木輪壓出的水花才起,轉瞬就消失在雨水裡。
街道兩旁的鋪子都開著,
雨水順著屋檐落下來,形成一排厚厚的雨簾,幾乎都看不到對面店鋪中的人。
有幾家在屋檐內角掛了燈籠引路,在厚重的雨幕里,只發出微弱的光。
茶館裡,人來了又走,一些等得久了,乾脆進了茶館掏出幾個錢要一壺茶喝。
茶館裡傳出議論聲。
「這雨真大呀。」
「誰說不是,從早上天還蒙蒙亮,就開始下了。」
「對對對,我剛剛起床,就聽到幾聲轟隆隆的雷聲,接著便下起了大雨。
還以為這雨下一會兒便會停,但是看起來,上午都不會停了。」
「我看著,今日都不會停了。」
一旁有人想到什麼,出聲問道:
「今日,可是六月初七?」
周圍眾人聽到這個日子,皆是一驚。
有人驚呼出聲,一把從椅子上站起來,看向外頭的大雨,喊到:
「六月初七,對,六月初七,今日是六月初七。」
眾人紛紛向外看去,雜亂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天哪,六月初七。今日就是六月初七呀。」
有一老者聽到這話,顫顫巍巍的走過來,佝僂著背,滿是皺紋的手指抬起,手指因為活計有褐色的皸裂淺溝,此時微微彎曲,指著上空,
「這……這是……」
老者目露驚恐,卻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嚨一般,後面的話再說不出來。
在場的人想到這幾日討論的那件事。
不約而同的感受到空氣似乎變得稀薄,有些呼吸困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刮來的風太冷,眾人只感覺寒從腳起,脊背發涼。
眾人不由的打了個哆嗦,這一刻,沒有人敢說話,怔怔的看著外頭的雨。
心頭一股無力感倏忽而至。
誰能和老天爺相抗衡。
茶館裡靜謐的可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天罰,是天罰……」
「轟……」
天邊一聲驚雷而下,仿佛在耳邊炸開。
有人經受不住,竟當場跪了下來。
眾人紛紛走到門邊窗前看著外頭的滂沱大雨。
有些膽小的婦人和丫鬟,竟嗚嗚咽咽的哭出聲來。
氣氛,壓抑到極點。
就在這時候,有人站出來,義正言辭的喊到:
「什麼天罰,瞎扯,從前你們沒見過大雨嗎?
若下一次大雨便是天罰,那咱們得被罰了多少回了?
上個月從初十之後便再未下雨,前幾日又都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今日下了大雨,有什麼奇怪的嗎?
而且六月下雨,常伴雷聲,多么正常的天氣,愣是被你們說成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搞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大漢,他腦子裡想著上頭的人交代的話,繼續說到:
「下一場雨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丟不丟人。
前幾日策王殿下不是一直都在檢查修繕排水功能嗎?就算下大雨,也沒什麼可怕的。」
人群中不知是誰接話道:
「對對對,是是是。
以前又不是沒下過雨,這一回不過是大了些,下雨有什麼好怕的?
這一回策王殿下早早的都有準備。就是下破了天,咱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