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贖罪

  「嘗嘗吧。」周歆芷用衣袖擦了擦，就直接咬了一口，這李子倒是酸甜的很，一口汁水炸開，甚是滿足。

  第二戶人家也是如此，也同樣是兩個老夫妻，坐在院中忙著什麼。

  只不過看著年事已高，頭髮也花白了半片，和第一戶一樣，見了周歆芷都高興的招呼，還拿出家中的吃食給她嘗。

  一連走了十多家，這才算是暫時走到頭。

  三里舖本來就不大，這裡也算是被獨立出來的小莊子，基本上都是世代住在這裡的，所以鮮少有新的住戶來這邊。

  最後一戶人家住的事步履蹣跚的老嫗，臉上皺紋橫生，看著應該也有六七十了，貝齒都已經掉的差不多了，但是那雙眸子還是清明的很。

  「囡囡回來了，可想死娘了，娘可給你留了好多的寶貝，都是你王嬸和劉嬸送來的，一會多吃點，你瞧你，在外面又不好好照顧自己，又瘦了許多了……」

  那老嫗拉著周歆芷的手就開始說個不停，眼睛裡也漸漸失去了焦距。

  周歆芷輕聲哄了幾句，就帶著老嫗回臥房休息了。

  「還是你有辦法，不管我怎麼說，大娘就是不肯回去。」

  清波嬸婆從一邊走出來，手裡還抱著從內屋找到的髒衣服。

  打老人家的女兒走了之後，村子裡的人就開始輪班的照顧沈婆婆，她年事也高了，人也糊塗了，總是覺得她家的囡囡還能回來。

  「沒事，我一會還得回去，這次給大家帶來的米麵糧食都放在車上，一會我放到村子裡的庫房，您沒事多盯著點，別省吃儉用的，每次給您帶來些好吃的，最後都要放壞了。」

  看著周歆芷這麼熟稔的和對方聊天，李氏更不明白對方要帶她過來做什麼？

  難不成還像是以前一樣，要來這般羞辱她？

  又叮囑了幾句，周歆芷才拜別清波嬸婆，帶著李氏離開了院子。

  「走了一趟，有沒有發現什麼？」她突然轉頭問李氏。

  發現什麼？李氏仔細回想，這裡也算是民風淳樸，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她最後還是搖搖頭，表示沒什麼異樣的。

  周歆芷也沒損她什麼，只是勾了勾唇角。

  「這村子裡基本上十戶里有七八家都會有個女兒，只不過現在全都不在了。」她看著李氏鎮定的眸子，心裡也知道，她猜到了自己要說的是什麼意思。

  「有的人家還好，家中有兩個孩子，丟了一個女兒，至少還有一個兒子能養老，但是終歸是自己身體裡掉下來的肉，你覺得她們難不難受，更別說是家中只有一個孩子的了。」

  「可是……」

  李氏不敢想像，這些看著活潑開朗的老人，居然都是經歷了這些多事的人。

  「可是她們叫外人看不出來對嗎？」周歆芷沉默了一瞬，繼續說著，「你見到的第一戶人家，在得知女兒被人配了冥婚，連在何處都不知道，曾經嚷著要陪女兒一起去死，還有些人比這還要激動。」

  「你當年責備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了，為何要陷害你家中夫君和兄弟，可如今你再想，你還覺得我這麼做是錯的嗎？」

  她抬頭看著李氏，從她的眼中看到了羞愧。

  「我如今帶你來不是叫你羞愧的，你所見到的一切，都是我和理生一點點築建起來的，沒日沒夜的陪伴，開導，替你兄弟和杜榮生做的錯事贖罪，如今這村子終於回歸平和，但卻也不再是以往的村子了。」

  剛開始要幫忙也只是順手，最主要的是可以兌換F值。

  但是相處之後，周歆芷心裡也愈發不忍，明明大家都沒做錯什麼事，卻偏偏要受這麼多的委屈，孩子被拐賣，這是多悲戚的事，但是大家也還是不得不把牙打碎了往肚子裡咽。

  不是官府不作為，就算是官府作為也不能把所有墳冢都挖出來。

  「可你為何要這樣，明明……」

  李氏有些震驚的看著她，明明不是她的錯，為什麼她要來這裡替杜榮生和李陽贖罪？

  「大抵是因為心裡過不去，要是我早一點發現，就不至於這麼多家庭的都痛失愛女了。」她自嘲的說一聲。

  那些姑娘才剛剛長大，還沒見過這世間最美的景色，要是放在現代，那些女娃還不到成年，卻已經過完了短短的一生了。

  如何不叫人心疼。

  「看也看了一圈了，你覺得心裡有何感想。」周歆芷瞥了她一眼，沒多說，要是這李氏還有得救，她不介意幫扶一把，可要是無藥可救了，那就算了，由著她自生自滅也無妨。

  李氏沒有馬上接她的話，反倒是細細回想那些人的神態和動作。

  這世界上每個人都在盡力的活著，的確是，這些老人比起她來說要可憐的多。

  「我縱使是覺得心中愧疚，也無法叫兄長把那些丫頭都還回來了，所以我愧疚與否又有何重要的。」李氏苦笑一聲，眸中也儘是渾濁。

  雖然說著喪氣的話，但是周歆芷還是捕捉到了她語氣里的悔意。

  「既然如此，杜榮生我會掏銀子好生給你安葬，你餘下的日子就幫我好生照看這些老人，不必日日都來，三日一來，照看大家的衣食有沒有欠缺，至於工事，我會幫你找一份，你若是不嫌棄，我鋪子裡正好缺人手。」

  「為何？」

  「什麼為何？」

  她看著李氏滿眸的震驚，有些不解的看過去。

  「之前我對你那般，為何現在還願意出手幫我？」李氏說不出現在的感覺，只覺得羞愧難當，她以為自己占了上風，可現在瞧來，從一開始她就輸的徹底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是你了，只要日後不犯錯了就好。」周歆芷沒放在心上，三人上了馬車又回去了。

  這一路，秦霜都在默默看著周歆芷的行動，沒有出言打斷，也沒有胡亂插聲。

  這樣懷有一顆大義的女人，儘管她接下來要說的形容詞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她還是覺得，這女人身上有股母儀天下的賢能，比起當今的皇后，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就說是她，也許都做不到不計前嫌，為人贖罪。

  「這裡是二十兩，回去好生打理一下自己，小腿能治則治，多少銀子無所謂，咱們也是家人一場，等你收拾好了，就來這暖湯鍋找我。」

  周歆芷下了個車，叫鋪子裡的小廝幫忙把車送回去，正巧這會杜理生也出來了。

  「若是你自己做不來，理生也可以出手幫忙，到時候你只管來找他出力就行了。」

  等全都交代完，見著李氏重重點了點頭，她這才放心許多。

  攥著周歆芷給的錢，李氏心裡別提多複雜了，沒想到自己落魄的時候，能出手相助的居然是曾經她怎麼也看不上的女人。

  這天下的事還真是說不好。

  「怎麼回事？」杜理生轉過頭看了一眼她，看著那離開的背影總覺得有些熟悉。

  「走吧，去後院說。」

  周歆芷拉著他去了後院，把剛剛出去做的事都和杜理生說了一遍。

  「榮生喪命了？」

  杜理生說不出現在的感覺，就算是後來杜榮生的做法寒了他的心，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的兄弟，如今三個兄弟少了一個，的確是心中酸澀。

  「你可對我的做法有什麼異議？」周歆芷看著一邊的杜理生。

  他搖搖頭，別說異議了，他甚至對這種做法很佩服。

  當年歆芷嫁過來的時候，二房也沒少給她找不愉快，結果現在遇到事，這麼快心裡就冰釋前嫌了，實在是叫他佩服。

  「我看她就剩下一個人實在是可憐，就想著把她帶到咱們鋪子裡做事來，到時候多少賺一點也好謀生。」

  「也好，那一會我去找華生說一下這件事，畢竟兄弟一場，這最後一程，該送還是要一起送的。」

  當年人是他救下來的，所以最後走肯定也要他眼看著送走。

  周歆芷點點頭，接下來的幾日，杜理生忙著杜榮生的喪事，而周歆芷則是忙著把原來二房的房子贖回來。

  倒是沒多費力，畢竟對方也不想摟著一個這麼破敗的房子，一聽說周歆芷要拿錢換，當下立即就答應了。

  畢竟誰會和銀子過不去。

  幾日之後，杜榮生和杜子揚的喪事就在原本的家中，安安靜靜的辦了。

  祈緣寺的僧人為其二人念誦經文超度，最後葬在了霧山的西北角，這件事也算是了結了，只是李氏的腿卻沒辦法再醫治了。

  文先生替李氏看了看，最後無奈的嘆了口氣搖搖頭，「拖得時間太長了，這腿已經沒辦法了。」

  李氏也早就有準備了，無所謂的擺擺手，「無妨，左右不過是條腿罷了，至少現在還能走，就是好事，嫂子，不用太過擔心。」

  一開始她還以為周歆芷是惺惺作態，故意擺出這幅姿態，可現在她明白了，的確是她太小人之心了。

  慢慢的她也開始試著接受對方的好意，把身上的刺都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