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肚裡的娃
2023-11-17 00:09:18 作者: 衡庭清
御花園
此時很多人圍在一起,看起來格外熱鬧,於絮原本只是路過,心中有些好奇,便端起一幅皇帝的架子,走向那熱鬧中心。
圍觀的人,看著十七皇子來此,紛紛行禮讓出一條道路。
而在這之中,一眼望去,顯得格外顯眼,於絮一眼便瞧見了這處「突兀」。
那人便是,南淺。
她的神情十分淡漠,理所當然的,她並沒有打算要對於絮行禮。
「淮安侯也在啊,你可知這邊發生了什麼?」於絮一步一步朝著南淺走來。
他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眼裡此時只有南淺一人。
可,他的腳步卻停了下來,原本淺笑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
因為,在他腳邊的,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那鮮血似乎還帶著溫度,順著路邊的鵝暖石一路流向南淺腳邊,就像是一個被詛咒的怨符,將他和南淺包圍。
於絮能看得出來,這人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痛苦。
「這,是發生了什麼。」於絮的語氣已經有些僵硬了。
因為,他發現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身上帶著當年他送給小元的錦帶,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物件。
如今卻躺在血泊里,染上了那刺眼的猩紅。
他下意識的看向南淺。
那眼神里,已經沒了之前的光亮,有些失神,似乎是不太相信什麼,又似乎是想要急切的確認什麼。
對上南淺冷得讓人徹骨的眼神,於絮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他,做了什麼。」
「這奴才衝撞了臣,弄髒臣的衣裳,便隨手給了他一點懲罰,倒是沒想到這奴才是個命薄的,沒幾下,便死了。」
南淺就像是在說,今日吃了什麼一樣,語氣隨意,似乎並沒有把這條人命當回事。
於絮藏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南淺!你過分了。」
於絮話還沒說完,腳下一個沒站穩,倒頭便摔倒在血泊中。
沒人去拉他,就任由他一直待在那鮮紅里。
南淺這時蹲下了身子。
似乎是因為這滿地的血腥味,南淺掩了掩鼻,眼底閃過一絲嫌棄。
她的語氣淡淡:「這地上髒,十七皇子還是快些起來。」
於絮染了血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南淺的衣袖。
他嘴巴動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南淺懂唇語,這件事於絮很早就知道,所以他知曉,她一定能聽懂他說的什麼。
南淺先是愣了愣,然後將手抽開。
湊近於絮的耳邊說了聲:「對。」
之後她便站了起來,眉頭一皺:「怎麼,這十七皇子摔倒了,也沒人來扶一把,都活得不耐煩的是麼,還是非要本侯來親自請你們?」
這下原本戰戰兢兢的宮女們,一下子都惶恐起來。
離於絮最近的一位宮女,慌忙起身,準備上前扶起這位尊貴的十七皇子。
可沒曾想,那於絮卻自己起來了。
他站在這落著雪的御花園裡,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物件。
「將淮安侯藐視宮規,帶下去,送至父皇,等待處置。」
這些宮女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模樣的十七皇子,他的表情著實太過冰冷,那雙眸子裡似乎刻著刀子。
但這話一出,卻沒人敢上前了。
所有人都是一副沒有聽見的樣子。
南淺甚至面上帶著淺笑:「十七皇子乖,回去好好沐浴一番,洗洗今日的晦氣,別說這種傻話。」
於絮的餘光落在那處完全已經看不清面容的血肉,忽然心中一疼。
小元是除了先生之外,唯一一個,在他當初還是廢皇子時,還同他說話的人。
他陪了他很久,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早,甚至比他認識先生還早。
從前他認為,他跟小元的情分很淺,但今日他才發覺,這個小小矮矮的小孩,從很久之前,就已經占了他心中的一處位置了。
他沒有回南淺的話。
只是默默轉身,一步,一步的,不知目的的走著。
他知道,他就算說了這樣的話,也沒有人敢聽,這整個皇宮裡,沒有人敢對南淺動手。
她就是有這樣的手段。
忽然,於絮停下了腳步,他的眉頭緊皺,一手捂著胸口,另一隻手握拳,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他面部漲得通紅,可那雙眼睛卻不再清冽,裡面透著別的情緒。
遠遠的,這咳聲傳至南淺耳邊。
她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的身體
隨著最後一聲咳嗽,於絮眼前一花,猛地一下栽倒。
在離地面還剩下一寸距離,他的身體被南淺一把接住了,落在了一塊溫暖的懷抱。
南淺一言不發的,將人抱起。
這幅場景是有些奇怪的,但沒人敢露出什麼別的情緒,她們如今只想南淺這個魔頭,趕緊離開。
南淺抱著於絮,看著這張略微蒼白的臉,不知在想什麼。
經太醫診斷,於絮是情緒波動太大,再加上身體受寒,導致短暫的昏迷。
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喝點暖身的藥,他就能醒了。
而南淺也只是待了一會,便走了,畢竟她要處理的事情有很多。
但於絮卻在她走後,睜開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他用唇語,同先生說的話:
「先生這些日子,不是演戲對吧。」
他看到小元的屍體後,沒人知道他就竟有多心痛,他失去的從來不是一個聽命的奴才。
而是,
而是他忽然發現,真正失去的是:
他曾經自以為已經走近的,他與南淺的感情。
先生,我曾以為往後,你我定會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再不濟也會是最親密無間的關係,可似乎那糅雜著我所有幻想的景象,終究只是一場可笑又無力的夢罷了。
南淺的那聲「對」,似乎讓於絮一下子明白了很多。
原來不是演戲,怪不得她這段日子裡,在朝堂上跟他吵架,夜裡不同他說一句話,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真實,因為她已經開始厭惡他了。
於絮緩緩閉上眼睛。
這段時間裡,很少見到於絮了。
他以身體抱恙為藉口,一連數天都沒有上早朝,所有事物全權交給了太子余楚楚。
這天,下早朝後。
「南淺,你們兩個最近又是在鬧什麼呢?這次看起來,好像有些嚴重啊。」
余楚楚那欠扁的聲音讓南淺很想一腳踹過去。
「本侯勸你收斂一點,且不說我現在身份如何,你敢在這麼多人面前直呼姓名,看來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不要命。」
「反正侯爺也想殺本宮很久了,如今我的脖子就在這,有本事你就直接砍了,倒也省的麻煩。」余楚楚一臉的死豬不怕開水燙,後似乎想起了什麼,頓了頓,接著說:
「你要我收斂一點,我想你這話是說錯人了,最該收斂的人是你南淺,你既敢直接殺了小元,就該明白這一行為,幾乎已經是向他們宣戰了,你明白麼。
真是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是怎麼活下來的,真是嫌命長了。」
忽略了余楚楚這話里的大不敬,南淺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信息。
「你竟也知曉小元,看來,楚楚你的這雙眼睛,看見的東西,似乎有些多了。」
「大哥你別把話說得那麼詭異,咱們可是自己人~」
余楚楚似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只瞧他打著哈哈,試圖掩飾什麼。
「誰跟你是自己人,麻煩你照照鏡子,看看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我們兩個從來都不是一路人,這一點你該清楚才是。」
「你說的這是人話麼,南淺。再不濟,咱們也是在一起過的人,用你的話來講,我可是你的前男友,你能瞧得上的人,不用照鏡子,也能明白我無論是長相還是才華,都碾壓東離所有皇子好麼。」
「總是提這個,很有意思?」南淺的語氣明顯有些冷了。
可以看出來,南淺對曾經跟余楚楚在一起過這件事,十分牴觸。
像是意識到南淺即將接近發火的邊緣,余楚楚已經識趣的換了一個話題。
「我還是要提醒你,你不該這個時候顯露,更不該打草驚蛇。」
「我的事情,用不著你這個太子管。」
末了,余楚楚深深看了南淺一眼,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不應該跟他鬧矛盾,我看如今這個局勢,你們兩個該是齊心協力才對,很多事情就算你不能跟他說清楚,但起碼也不要讓他誤會了,他心中最在意的,只有你。」
他心中最在意的,只有你。
這一句話,讓南淺愣了愣,因為,她從來也沒有如此想過。
說句真話,她不了解於絮,對她而言,她最多也就是於絮的先生。
而且先生這個身份,她同樣也是這位太子余楚楚的先生,這兩人相比,她甚至更加了解余楚楚。
如果說忽悠也算是教導,那她也算是做了一個先生的職責。
護著他,是因為她需要一個正統皇子,也是因為他的那張臉,其他的,再多也沒了。
想到這裡,南淺忽然間就有些心虛。
「太子還是先管好自己,這些事情,還用不著你來操心。」
這段時間,於絮沒有來見她一次。
但南淺這會可沒有什麼心思管這些有的沒的,她現在吃不下,喝不下,整個人都難受極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肚子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