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夢裡

2023-11-17 00:09:18 作者: 衡庭清
  似乎是想起了某些畫面,沈玉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奇怪。

  這副表情,讓蘇清暗道不妙。

  她昨夜究竟是做了什麼,竟讓沈玉這般波瀾不驚的人物,一時變換了數次。

  沈玉呷了口茶,轉而戲虐道,

  「不如今晚我們再喝過?」

  蘇清面色一頓,眉目添上薄怒,

  「賠禮道歉蘇清已經做了,若是相爺不能接受,蘇清也不強求。」蘇清道完,轉身便要走。

  「慢著。」沈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清頓住了步伐。

  「相爺有何吩咐?」蘇清冷聲道。

  「我有件事情要問你。」沈玉的表情顯得有些嚴肅。

  「沈相請說。」

  不知為什麼,蘇清總覺著這沈玉待會要說的,可能不是什麼好話。

  「你可曾見過我,亦或者說,你小時候的記憶中有我的存在?「

  「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蘇清一聽,便知曉這人一定是要說起關於小時候她救他一命的事情了。

  但關於這件事,她模模糊糊中只記了個大概。

  但有一件事,她卻記憶尤深。

  「十一年前,相爺落水後一個月內是否派了人前去跟蹤我?」蘇清死死盯著沈玉,心如驚濤駭浪。

  「那一次溺水幾乎要了本相半條命,身體養了足足一年,何來的精力派人跟蹤你。」道完,這一次,沈玉的臉色不禁也變了。

  「當年我回家不久後,便發現被人跟蹤,我怕會連累嫁人,便使了點心眼,讓他們以為救相爺的便是我的堂妹許如煙。」蘇清惘然失色。

  沈玉聽著,眼裡似乎凝著冰霜,

  「當年讓本相溺水之人,是恭王。」

  「恭王?」蘇清霎時汗毛聳立,手腳發涼,想起當年池西岸茂密叢生的竹海,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身後如芒刺,原來,那隱秘的竹海之後果真立著人。

  「如此說來,那年在跟著我的人是恭王所派?」蘇清的聲音都在顫抖,心跳急劇加快,真相似乎像火山下蠢蠢欲動的岩漿,即將噴薄而出。

  「或許。」沈玉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你可還記得跟蹤你那人?」

  蘇清細細回憶,繼而肯定點頭。多厚的書,看一遍便能記住,更何況要記得一個人,定然不在話下。

  「如此,」沈玉星目微閃,

  「再過些日子便是詩會,鎮國公夫人設的宴,到時你隨本相一同去。」沈玉唇角一勾,又是一抹絢爛的笑意。

  「鎮國公夫人?蘇清不清楚王朝人脈,隨相爺一同去,怕是會給相爺惹麻煩。」蘇清不解,方才才談論著恭王的事情,怎麼又與她有關?

  沈玉輕嗤,

  「看來你是真不清楚。鎮國公夫人是恭王的姨母,詩會目的是為恭王選妃。這二人之間有如此深厚的情緣,你說,本相怎能不帶你去。」沈玉輕笑。

  說實在的,蘇清對恭王是完全沒有印象的,因為前世她完全沒見過這號人物。

  只知道這人是蘇文柔的表哥,在朝中掌握兵權的王爺。

  她最多也只是見過他的字,當初因為他的一封親筆信,她便直接成了要嫁給於絮的「蘇文柔」。

  「好。」蘇清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她不知道這人的目的究竟在何處。

  看來,他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可這完全說不通啊,況且他也確實查清楚了她的名字,蘇清。

  沈玉望著蘇清,笑意盈盈,

  「這幾日讓李嬤嬤給你好好補補,這王朝的明事暗事爛死的事,了解始末了,你便能操縱自如了。」

  沈玉知曉,從方才蘇清讓君顏至買方子便知,蘇清對人的心思,一抓一個準,現在在王朝卻畏手畏腳,不過是對王朝的情況暫時不清楚,不敢貿然動手。十歲就能在恭王的人的眼皮子底下金蟬脫殼,這忖度人的心思,重得很。

  「是。」蘇清心裡是雀躍的,在王朝情況這一塊,一直都是自己所欠缺的,沈玉幾句話便幫自己解決了問題,果然是位高權重,手中人才濟濟。

  沈玉望著眼前之人,紅霞盡數灑在蘇清身上,微風吹過,揚起長長的髮絲,髮絲似乎被染紅了般,整個人如天邊所來,不染紅塵。臉上那一抹笑,比以往都要溫潤,眸子裡的戒備與冰冷,如春日裡緩緩融化的冰梢。蘇清在改變著。

  沈玉如此想著,卻未曾察覺自己也在發生著變化。

  這段時日,沈玉的公務似乎很是繁重,日出暮歸,披星戴月般。但每日,兩人都能互相見上一見。這都要歸功於兩人的約定俗成,早晨由著蘇清伺候出早朝。如今,蘇清對於給沈玉系玉帶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即使閉著眼睛,也能快速而漂亮地系好。

  等沈玉出了府門,上了馬車,接下來的時間便是蘇清自己一個人的。

  李嬤嬤便會講王朝各種事,上到皇族,下到街邊乞丐,蘇清總愛打趣李嬤嬤是諸葛亮,李嬤嬤不知道諸葛亮是何人,蘇清便耐心解釋。

  院子不再孤寂,相府府邸,似乎也變得有所不同。

  天邊散去漫天的紅霞,最後一縷餘暉消失在空際,圓月悄然躍現於夜空,隨著夜越深,清冽的光輝綻放得越發明亮。

  一天畢了,院內竹葉婆娑,揚起悠揚的樂音,叫了一日的蟬趴在樹上歇著,歡喜時,便給苑中藏著的蟲鳴和上一曲,倒也是有趣。

  蘇清正於裡間揮筆潑墨,將腦中的話本內容默寫於紙上,正所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雖然自己記性甚好,倒也有年老的一天,年紀大了,容易忘事,趁著還記得,就把其默寫出來罷,說不定,她所描繪的話本,某一天能讓她獲得什麼特別的幫助也未嘗可知。

  今夜的風較大,似乎喝醉了酒一般,將窗戶吹得搖搖晃晃,在靜謐的院子中,吱呀吱呀作響。

  蘇清起了身,走到窗邊,抬頭,明月高掛,皎潔的清輝將周邊的雲層映得發白,夜風颳過,薄紗般的雲層飄飄渺渺盪著,明月似在雲中穿行。

  蘇清心想,都如此夜深了,沈玉為何還未回府,頓然,蘇清輕輕發笑,這是相府,主子想何時歸,便何時歸,於自己一外人甚至是侍女有何關係。

  蘇清微探出身去,將窗戶拉了回來關好,繼而來到精巧的熏爐前燃了新制的梅香,梅香濃而不妖,清而不淡,隨著裊娜地煙氣飄繞於房內,掃去了蘇清莫名而起的失落。

  蘇清坐回案桌前,就著泛黃的燭光繼續埋頭默寫,房內梅香飄逸,白日又新翻了土,漸漸地,困意襲來,再三強撐睜開眼皮,於事無補,乾脆收了桌上鬼畫符般的話本,脫了外衣,著一件薄衣上床,睡覺去。

  或許累極了,蘇清方沾了床便沉沉睡去。

  夢裡,茫茫雪海,寒風呼嘯,捲起一層迷濛的雪花,並肆意地鑽進了自己的衣內,蘇清冷極了,攏緊厚厚的棉衣,覺得身體稍稍回暖了些,眼前迷濛般的雪花也隨風而上,一片濃密的梅林展現於前。萬銀素雪,十里梅林,天地之間,素雪與梅花相互輝映,白得純粹,紅得艷而不妖。

  蘇清早已忘卻了濃濃寒意,抬步行走於梅林之間,長長的棉衣拖著素雪,劃出一道長長的印跡。

  寒風又起,梅樹細枝亂顫,抖落瓣瓣花片,不知是雪還是梅,只覺是從天而降的精靈,純粹得令人心之神往,蘇清忍不住伸出了雙手,仰著臉,接住從天而降的小仙,任由其降落在手心,臉上,將自己的溫熱消散。

  「如此美景,為何不邀我一起?」

  一道明朗的聲音響起,不用回首便知是於絮。

  蘇清懶得理他,抬步便要往深處走去,突然,手心傳來一陣溫熱,驅散了渾身的寒意,低頭,這股溫熱正來自於覆在自己手心的那隻好看的手掌。

  越發地,蘇清覺得渾身暖和,接而似浸於溫泉,最後更是變得燥熱,冰天雪地之間竟如立於火堆之前,熱出了一身細汗。

  猛然睜眼,梅林雪景盡失,房內灑滿了如水洗般的月光,靜謐無聲。隱隱中,一股酥癢於後脖間傳來,蘇清心下一顫,忙要轉身而起,只覺腰間一沉一緊,身後之人將蘇清死死地緊扣於懷中。

  那是於絮身上的味道,蘇清可以肯定。

  他身上總有一股銀丹草的氣味,有時候她聞著總給人一股涼意。

  「你為何出現在這裡。」

  那人沒有回話,只是扣著她腰的手更緊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那一聲一聲的心跳,呼應著自己的心跳。

  這種感覺讓蘇清有些奇怪。

  「阿清,辰兒想你了,你要同我回去一趟麼。」

  蘇清似乎很久都沒有聽到關於辰兒的消息了,如今被於絮忽然提起。

  她心中生出了一股愧疚之意。

  重生一次,她本以為她會跟兒子一起,過一場平平淡淡的生活。

  但似乎很多事情,並不像想像的那般簡單的。

  就算她沒有跟於絮和離,她也無法陪辰兒,起碼現在確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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