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 落幕
2023-11-16 19:56:36 作者: 驍騎校
沒想到輝煌二十五年的大周朝,到了最後關頭竟然只有一個太監陪伴在自己身邊,皇帝百感交集,兩滴渾濁的淚水從枯瘦的面頰上留下,曹少欽也泣不成聲,將長長的腰帶遞了上去:「陛下,讓奴婢最後伺候您一次吧。」
皇帝點點頭:曹,朕先上路,在奈何橋邊等著你。」
曹少欽將腰帶甩到歪脖子樹的樹杈上,打了個結,退後兩步,畢恭畢敬的跪下磕頭:「皇帝,奴婢送您上路了。」
說完,膝行上前,跪在皇帝腳下,皇帝踩著曹少欽的脊背,伸手抓住了腰帶結成的環扣,將腦袋伸了進去。
皇帝的腦袋進入環扣之後,便用腳點點曹少欽,老曹會意,身子一矮,皇帝的軀體便懸空了。
忽然一聲破空之音,皇帝的身軀便重重的摔下來,砸在曹少欽背上,曹少欽一驚,他是干髒活出身,親手勒死的人都不在少數,結的繩扣牢固無比,怎麼會斷呢,難道是心慌意亂所致?
還沒爬起來,就聽見皇帝驚訝的聲音:「是於虎!」
曹少欽四下張望,果然見御花園涼亭之上,一個虎背熊腰手持弓箭之人正望向這邊,不是前御林軍統領於虎還能是誰!
「老曹不想落到這個叛賊手裡!」皇帝急切的喊道。
曹少欽很明白皇帝的心思,身為一國之君,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決不能落到仇人手裡被他們羞辱。
想到這裡,他迅從靴筒里拔出淬過毒的匕,短小的鋒刃閃著幽蘭的光芒,這是曹少欽最後防身的武器,經過十三種毒蟲七七四十九天熬製淬鍊的毒藥,見血封喉,劃破點皮就能要命。
情急之下也顧不了許多了,曹少欽手持匕呼道:「陛下,來世再做君臣!」
說著就揮動匕向皇帝的咽喉刺來,皇帝兩眼一閉,直挺挺的坐在地上等著受死。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一聲,鵰翎箭正中曹少欽手中的匕,巨大的力量將匕碰撞出去,轉著圈飛到了草叢中,再也找不到了。
緊接著又是一箭飛來,曹少欽身子一凜,斷斷續續的說道:「陛下,奴婢先走一步了……」
然後軟綿綿的倒在地上,背上插著一支鵰翎箭。
皇帝憤怒的咆哮起來,仰天長嘯,兩眼通紅,如同怒火萬丈的雄獅。
此時於虎手下的士兵已經撲了上來,這些人都是流落於民間的前御林軍叛兵,皇帝虎老餘威在,依然有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與氣度,一幫士兵圍著他反倒不敢有所動作。
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圍著一個手無寸鐵的憔悴老人,竟然不知所措,皇帝鄙夷的看了他們一眼,撿起被於虎射斷的布帶子,重新打了個結,艱難的站起來,用力將布帶子往樹杈上拋,可憐他人老力衰,拋了幾次都沒拋上去。
皇帝依然在執著的拋著上吊用的帶子,周圍的士兵茫然的看著他的動作,竟無一人上前制止。
幾個西涼騎兵路過此處,看到上面圍著人,便下馬上山,分開眾人一看,赫然是個穿著龍袍的老人,後宮中穿龍袍之老年男子,不是皇帝還能是誰,兩個西涼兵想都沒想,過去叉住皇帝往外架,一邊走一邊歡呼:「抓住蠻子皇帝了!」
於虎手下那幫人這才醒悟過來,跟在後面吵嚷起來:「皇帝是我們抓到的!」
西涼兵猛一回頭,凌厲的眼神嚇得他們不敢言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皇帝被他們扔在馬鞍上,呼嘯而去。
於虎依舊站在涼亭上,心情複雜的看著昔日的主子狼狽不堪的趴在馬鞍子上,稀疏花白的鬍子在風中搖晃,他一扭頭,不忍再看,就聽到西涼騎兵粗野的聲音:馬呼嘯而去,也帶走了於虎的所有仇恨和抱負。
心愿已了,再無牽掛,於虎將弓箭拋下,轉身而去,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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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大內,到處是焚燒過的痕跡,太液池、玉帶河裡漂浮著投水而死宮女的屍體,隔上幾步便有一具屍體橫死當場,雖然漢王下了封刀令,但是僅限於投降之人,後宮中聚集了大量內廠和錦衣衛的番子,頑抗之下難免傷亡累累。
奉天殿廣場,滿滿當當都是兵,戰馬在花壇里吃著花草,士兵在鍍金水缸里清洗著戰刀,昔日莊嚴肅穆的上朝場所,現在變成了一座龐雜的大兵營。
奉天殿前寬闊的丹陛上,士兵們騎坐在銅龜,銅鶴上玩耍,日冕,嘉量也成了士兵們的座椅,看到漢王在眾將簇擁下走過來,士兵們才紛紛停止玩鬧,肅立敬禮。
元封一路微笑走來,頻頻向將士們揮手致意,今天終於克復京城,走進了朝思暮想的紫禁城,自己生於斯,長於斯,差點死在這座皇宮,多少次夢魘中回到這裡,這裡是血與火的所在,無數猙獰面孔的所在,讓他無數次大汗淋漓從夢中驚醒。
如今,自己終於帶著仇恨,帶著抱負,帶著數十萬大軍重回這座噩夢之城,奇怪的是,往日那些奇怪的幻想卻再也有出現了。
奉天殿的大門敞開著,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明黃色的布幔在風中搖擺,空氣中瀰漫著檀香和馬糞的味道,檀香來自於宮殿中銅質的仙鶴型香爐,而馬糞味道則來自於廣場上那些西涼戰馬。
元封站在門口,凝視著大殿正中央的寶座,那是帝國權力的象徵,一統天下的標誌,金碧輝煌的寶座兩旁,是六根瀝粉貼金雲龍圖案的巨柱,前側是四對陳設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上方則是形若傘蓋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臥的巨龍,龍頭下探,口銜寶珠。大殿裝飾豪華精美,彰顯著皇家的威儀和氣派。
眾將都被這種奢華威嚴的氣派驚呆了,站在門口不敢高聲言語,元封啞然一笑,高聲道:君隨我進殿!」
眾將歡呼一聲,緊跟著元封走入大殿,此時即便是最豪邁的武夫也小心翼翼,不敢逾越,他們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元封打天下,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麼,從龍有*,封妻蔭子,以後就是開國元勛了。
元封邁步上前,毫不遲疑的坐上了寶座,身上依舊穿著寒光閃閃的鐵甲,坐在寬大的寶座正中央,兩手搭在扶手上,兩腿叉開,威風凜凜,好一幅馬上君王的架勢。
面南背北的感覺果然不錯,從寶座上望下去,整個奉天殿廣場一覽無遺,所有的台階都被自然地遮蓋起來,只留下一層層的紅牆黃瓦的宮殿,這就是睥睨天下的感覺吧。
元封志得意滿,眾將也是興高采烈,忽然,元封在末位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禁笑道:「那不是鄧雲峰麼?」
鄧雲峰聽到漢王點名,急忙出班磕頭:「罪臣鄧雲峰,拜見陛下!」
元封哈哈大笑:「你何罪之有,說服京城禁軍投降,炮轟午門,你是第一*,我不但不會罰你,還要封你的官呢。」
鄧雲峰神色黯然道:「臣惶恐,不敢領賞,臣的家小都被昏君殺害,現在大仇已報,無意留戀凡塵,只願遁入空門。」
元封又是一陣大笑雲峰,你當我大漢軍統司的人是白吃乾飯的麼,你的家小早被救下了,毫無損,現在正在家裡等你團圓呢。」
鄧雲峰大喜過望,下意識的想問是不是真的,但是又想到這句話是從漢王嘴裡說出,絕不會有假的,頓時磕頭謝恩:「臣叩謝聖恩,萬死不足以報答天恩。」
元封笑問:「那你現在還留戀紅塵瑣事麼?」
鄧雲峰道:「臣這條命就是陛下的,但憑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元封道:就給我當個炮兵提督吧。」
正說著,有人來報,已經俘獲周皇,正在殿下候著。
元封道:「提他上來。」
四個士兵將張士誠架了上來,此時皇帝的龍袍已經不知道被人剝去當了紀念品,身上只穿著明黃色的中衣,還沾著泥土和馬糞,花白的頭蓬亂鬆散,鬍子又掉了幾撮,嘴裡還勒著一根小木棍,看起來狼狽之極,哪還有人君風範。
「這是怎麼回事?」元封問道。
「老東西想咬舌自盡,咱們只好給他帶著嚼口。」
「拿下來。再給他找件衣服披上。」
士兵隨便找了一件太監的蟒衣給他披上,張士誠的髻已經亂了,唇上粘著的鬍子也掉了,只剩下巴上的幾根假鬍子,顯得無比的倉皇與狼狽,但他將身子挺的很直,毫不畏懼的對視著那個坐在自己御座上的年輕人。
「二十五年前你動叛亂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今天?」元封開言問道。
「成王敗寇,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你父親能做皇帝,朕難道做不得?」張士誠傲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