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兄弟

2023-11-16 19:56:36 作者: 驍騎校
  這件事等於在朝廷臉上打了清脆的一記耳光。尤其是那位協理政事的安國郡王。威望更是落到了谷底。此事之後。老三奪嫡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清晨。水西門外。鼓樂喧天。彩旗招展。數十名文武官員站在道旁翹首以待。數百名御林軍甲士手持金瓜斧鉞排列著整齊的隊伍。這是在迎接從長安回來的秦王殿下。

  昨夜秦王就到了江北。今早乘船過江。今天是個晴好的天氣。萬里無雲。大江東去。隨著三聲號炮。一艘金碧輝煌的龍船從江北浦口出發。江上漁船客舟都停航了。漁人旅客紛紛站在甲板上看著龍船過江。皇家威儀平時可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

  龍船走了個之字形。在水西門碼頭停下。船舷接在棧橋上。地上早就鋪好了黃土。又是三聲炮響。兩隊彪悍的軍士先下船。分立兩旁手按腰刀。然後才是秦王殿下。

  在長安歷練了一年。昔日英氣勃發的秦王身上多了一分沉穩。一分幹練。他身著赭黃色的蟒袍。頭戴束髮紫金冠。龍行虎步下了船。抬頭一看。對面黃羅傘蓋下面迎候自己的人正是太子殿下。眼中不由自主閃過一絲失望的顏色。

  太子看到弟弟下船。當即迎了過去:「三弟。」

  「大哥。」

  眾人便看到一幕和諧溫馨的場景。太子和秦王深情對望。思念之情溢於言表。太子端詳著弟弟的面容。感慨道:「三弟。你瘦了。這一年辛苦你了。」

  秦王趕忙道:「這是弟弟的本份。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其餘官員這才過來一一和秦王見禮。看了半天沒在人群中看到三皇子的身影。秦王不免有些奇怪。但是也不好開口詢問。邸報的速度慢。他還不知道京中發生的事情。三皇子在家思過。又怎麼能出來拋頭露面。

  兄弟攜手登車。又互相謙讓了一番。最終還是太子先登車。車隊在御林軍的護送下徑直向皇宮駛去。秦王的隨員自有人接待。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個拎著簡單行李的年輕人才從龍船上下來。左右看了看。上了路邊一輛不起眼的行腳驢車。對車夫道:「去甘肅會館。」原來此人正是回京述職的陝西御史行台監察御史孟葉落。

  甘肅會館。這是元封新近置辦的產業。總是住在周子卿的那所小房子裡不是辦法。陝甘總督的駐京辦總要有點排場才行。現如今元封兼著詹事府的差事。背靠太子這棵大樹。混的是風生水起。甘肅會館亦是高朋滿座。賓客絡繹不絕。

  孟葉落站在甘肅會館的照壁前。望著這座占地頗廣的院落頗為感慨。自己這位九哥還真是神龍不見首尾。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混出個人樣來。京城土地寸土寸金。能在繁華地段置辦下這樣的產業。可不是光有錢就能辦到的。

  聽說老兄弟來訪。元封親自迎出大門。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隨後又分開互相打量幾眼。狠狠地擂上幾拳。和剛才太子秦王兄弟重逢那種假惺惺的感覺想比。這才是真正的兄弟之情。

  「九哥。我奉旨回京。暫時沒有落腳的地方。先住在這裡行不行。」孟葉落問道。

  「什麼話。當然得住在這裡。晚上把葉開叫著。咱們兄弟好好喝兩杯。」

  元封親自幫孟葉落拿著行李。兩人進了會館。會館原先是某位高官的府邸。五進的院子。房間頗多。幫孟葉落安排了一間上房住下。安頓好已經是晌午時分。元封想留孟葉落吃飯。他卻推辭道:「我是隨殿下一同來的。行程御史台都知道。回了京城不去衙門報到。恐怕被人說三道四。」

  這樣一說。元封也不好說什麼。便要送一匹馬。兩個僕役給他。孟葉落收了馬匹。僕役卻推辭不要。元封也不強求。親自送他出了會館。

  孟葉落打馬去了。葉唐在一旁露頭道:「當家的。要不要派人跟著。」

  「不用了。我們畢竟是兄弟。早晚都會攤牌的。」

  直到掌燈時分。孟葉落才回到會館。疲憊之中帶了一點欣慰。元封早已備下宴席等候他。看他面帶喜色便問道:「升官了。」

  「都察院經歷司正六品經歷。算是往上邁了一個台階吧。」

  「那可得好好喝一杯了。」元封由衷的替兄弟感到高興。

  大周朝的御史台結構比較奇怪。上層的都御使。僉都御使都是兼職。即是由各部大臣。各省督撫兼任。只有下面的十三省行台的監察御史是專業的。雖然只是七品官。但權力很大。這也產生了一個弊端。那就是很多御史終其一生就是個七品官。再無升遷可能。

  御史台六品經歷。不算什麼大官。但卻是一個質的飛躍。這說明朝廷準備重用孟葉落了。這只是一個過渡期。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脫離御史台系統。擔任府縣主官或者有實權的六部京官。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會館後院。清幽的花園亭子內。一桌西北風味的全羊宴正在開席。人不多。只有元封、孟葉落、葉開三個人。一頭大肥羊穿在鐵釺子上。下面燃著篝火。不時有羊油滴進火里。爆出一串明亮的火花。酒香肉香四溢。兄弟三人大快朵頤。彷佛又回到多年以前。

  元封手裡拿著小刀子。細緻的從羊頭上剜下肉來。遞給兩個兄弟吃。感慨道:「咱們十八里堡出來的兄弟。最有出息的就是十三郎你了。狀元及第。監察御史。現在又高升了一級。再過幾年當個宰相也不是不可能啊。」

  孟葉落手中油乎乎的。捧著羊腿啃著。聽到元封的話便謙虛道:「哪裡。最出息的還是九郎你啊。不管到哪裡都能混得風生水起。早年販馬販鹽就不提了。就說你去長安之時吧。能讓殿下青眼有加。引為知己。那可不是我的功勞。現在九哥你又以陝甘總督私人代表的身份前來京城。沒幾個月就搭上了東宮的路子。當上了詹事府的洗馬。同樣是六品官。你這個洗馬比我這個經歷可要值錢多了。」

  元封笑道:「十三你放心。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我永遠是秦王府的一員。」

  孟葉落搖搖頭:「你不是秦王府的人。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秦王。也不是為了太子。只是為了你自己。」

  氣氛已經有些僵了。但是葉開依然目不轉睛的吃著羊肉。喝著酒。根本不插嘴勸解。

  沉默。只有木柴燃燒嗶嗶剝剝的聲音。

  「九郎。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孟葉落的聲音有些發澀。

  「十三郎。你又是什麼身份。」元封針鋒相對道。

  火光熊熊。映照著兩人的面龐。火紅火紅的。四目相對。仿佛回到了當初在十八里堡箭樓上結拜之時。

  「我是陝西御史行台監察御史。同時亦是錦衣衛陝西分司的司正。」孟葉落目光炯炯。將自己的身份公開了。

  錦衣衛分兩種。一種是武裝部隊。皇帝的侍衛親軍。還有一種是秘密監察百官的特務。和御史不同的是。錦衣衛沒有任何法律的約束。可以任意監視監聽。必要的時候可以抓捕用刑。他們只對皇帝負責。任何官員都無權管他們。錦衣衛的司正可比監察御史要厲害多了。怪不得孟葉落有那麼大的魄力敢抓捕溫彥。

  「我是西涼的王。」元封淡淡地說。

  其實答案兩個人心中早就有數了。只是沒說出來而已。現在終於開誠布公。彼此心裡都放下一塊石頭。

  孟葉落忽然笑了:「我說的果然沒錯吧。你已經是一方諸侯了。而我還只是別人的鷹犬。誰高誰低一目了然。對了。我的身份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秘密。涼州城乃至敦煌城遍地都是你們錦衣衛的探子。雖然不是你的屬下。但是他們卻聽說過你的名頭。曹公公親點的司正。錦衣衛系統內最年輕的官員。想瞞都瞞不住啊。」

  聽了元封的話。孟葉落苦笑一下:「錦衣衛也只是樣子貨而已。監視大周的官員還行。只要出了國境就變廢物了。滲透西涼的那幾隊人馬。基本是去幾個死幾個。沒死的也露了相。玩這個。我們不如你們。」

  「這就是你不告訴我真實身份的原因麼。」孟葉落話鋒一轉。忽然質問起元封。

  「我不想害你。你已經選擇了和我們不同的道路。到底誰的路更遠。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咱們十三個兄弟。每人都能有個好的歸宿。同理。你明知道我的身份。卻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想必也是這個原因吧。」

  元封正視著孟葉落的眼睛。說出了孟葉落心底的秘密。

  不假。孟葉落確實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元封到底是什麼身份。只要下功夫調查。不是什麼難事。事實上錦衣衛已經查到了端倪。懷疑這個人和西涼有著莫大的關係。但是秘密被孟葉落掩蓋住了。

  被說中了心底的秘密。孟葉落卻忽然激動起來。站起來說道:「那你為什麼還要來京城。你究竟要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只要露了相。隨時可能會死。

  說著說著。年輕的錦衣衛軍官眼中帶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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