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今夜有暴風雪
2023-11-16 19:56:36 作者: 驍騎校
監房裡坐著一群雄赳赳的青年男子。這些人都是侍衛親軍的低級軍官。當中一人道:「副帥。只要你一句話。咱們這就拆了牢房打將出去。找曹俊討回公道。」
「對。涼州是咱們侍衛親軍幫著他打下來的。這會居然過河拆橋。老知府說得沒錯。大公子扶不起來啊。副帥你就領著咱們幹的。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元封一拍桌子。威壓的眼神掃視四周:「荒唐。突厥人就在城外。你們居然想造反。涼州經不起折騰了諸位。」
年輕的軍官們面面相覷。沒料到張副帥居然會拒絕。一人喃喃道:「那……副帥您就眼睜睜的等著讓曹俊殺。」
元封道:「大公子仁厚。斷不會如此。諸位還請回去吧。務必多加防範。以備萬一。」
眾人見勸不動元封。只好拜別。臨走還留下幾罈子酒。
年輕的軍官們剛出去。一個面黃肌瘦的老頭便領著兩個小孩出現在門口。老頭撲通一聲跪下。端出一碗粟米飯來道:「小老兒沒什麼東西能拿出手。這是討來的一碗乾飯。聽說大牢里吃不上飯。特來了給英雄充飢。」
兩人身後的小孩看見米飯頓時哭泣起來。孩子太小還不懂事。只知道推著爺爺喊道:「爺爺。我餓。」
老頭也是淚眼婆娑。摸著倆孩子的頭說:「娃娃乖。不鬧。家裡還有飯。」
年齡稍大的女娃娃哭道:「爺爺騙人。家裡米缸早就空了。」
元封大為感慨。道:「老人家。米飯還是給孩子吃吧。牢里不缺吃食。」
可是那老人卻執拗的認為牢房裡肯定不會提供什麼像樣的飯食。非把那晚粟米飯留在牢房裡。拖著兩個哭鬧的小孩走了出去。在門口還嘆口氣道:「這是人家拿命幫咱們換來的飯啊。」
趙子謙就關在隔壁的牢房裡。元封監房裡發生的事情他都是從頭看到尾的。此時敲了敲欄杆說:「軍心民心都有了。你還打算在牢里住到什麼時候。」
元封正色道:「那要看大公子關我多久了。大公子不負我。我絕不會反他。」
趙子謙聳聳肩膀。小聲咕噥道:「再這樣下去。不反也得反了。」
……
府衙內。「啪」的一聲。曹俊又摔碎了一個茶杯。大牢里發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雖然不清楚具體內容。但是軍方和百姓都排著隊去探望張思安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這小子是在和我爭人心啊。說到人心。曹俊目前最缺的就是這個。他雖是曹延惠長子。但這個位子來的並不正。老知府還活著就被軟禁了。還有曹秀也不知生死。說得不好聽點。他這個位子是篡來的。
曹俊的本事涼州人都知道。文不成武不就。實在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老知府中風發病。涼州高層官員盡數被殺。實在是沒人出來挑這個頭。他才趁著這個真空狀態登上大位。在軍方民間的支持率都不是很高。曹俊雖無能。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深切的感受到元封給他帶來的威脅。這種威脅甚至比城外的突厥大軍還要危險一些。如今他不得不做些事情來保持自己的地位了。
不多時。王威被傳到府上。曹俊先問了軍情。得知突厥人最近並無什麼舉動之後。說道:「這樣吧。我看也別等到秋後了。過了節就把那人給殺了吧。」
王威道:「也好。不過老臣建議悄悄的動手。找些人在牢里做了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說是暴病而亡。」
「不妥。」這回曹俊異乎尋常的堅定。咬牙切齒道:「要殺就光明正大的殺。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明正典刑。我要讓涼州人看看。誰是真正的當家人。」
見大公子堅持。王威猶豫了一下道:「也好。老臣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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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晚上。涼州城內一片死寂。只有達官貴人聚居的地方才張燈結彩。有些過年的意思。貧民區依舊是冷冷清清。好歹官府開設了粥棚能讓人不餓著肚子過年了。但是另一個消息卻讓這本該熱鬧喜慶的新年失去了歡樂。
官府貼出告示。明日午時處斬張思安。
百姓們百思不得其解。為啥大公子一定要殺張副帥。升斗小民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也知道賞罰分明功過相抵。且不說張副帥是輔佐大公子登位的功臣。就說他幾次三番大敗突厥人的戰功。也夠抵好幾次死罪的了。再說他殺的那個梁參軍又不是什麼好人。為了這樣一個奸佞把功臣殺了。大公子簡直就是昏庸至極。
涼州軍營。表面一片沉寂。士兵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布告已經貼出。明日午時處斬張思安。該來的終於來了。大公子要開始清洗了。原侍衛親軍和涼州軍的中下級軍官們憤憤不平。滿心焦躁。張副帥這樣有大功在身的人說殺就殺了。他們這些小角色就更別提了。不知道哪天屠刀就壓倒脖子上了。與其等死。還不如……有人瞪著紅紅的眼睛。惡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噓」旁人立刻示意他噤聲。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營帳外巡邏的軍法隊。這兩天王威在原甘州軍的基礎上組建了一支軍法隊。日夜在各個軍營中執勤。目的再清楚不過了。就是防備這些人的。
大牢里。燈火如豆。尤利婭坐在地上嚶嚶的哭著。元封面前擺著一壺酒。一碗飯。米飯上鋪了兩塊肥肉。插著一雙木筷。這是他的斷頭飯。和尤利婭的淒楚截然不同的是。元封毫無將死之人的覺悟。拖動手銬腳鐐。大口喝酒。大口吃飯。將碗碟一掃而空。然後對尤利婭道:「你回去吧。」
尤利婭可是作為未婚妻的身份最後來探監的。連牢子們都遠遠的避開了。就是想讓小夫妻最後團聚。可是元封就這樣一句話打發人走。未免太不近情理。尤利婭抬起哭的梨花帶雨的臉龐。輕咬著嘴唇道:「今天我不走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可元封並不領情。說道:「你回去吧。天不早了。」
尤利婭等著天真的眼睛道:「你不是說我是你的未婚妻麼。明天你就要死了。我們今夜就圓房。也好給你留下後代。」
元封無可奈何的笑了:「這都是誰教給你的。又是誰說明天我就一定得死。今天晚上我忙著呢。你趕緊走。別在這裡礙事。」
元封這樣一說。尤利婭頓時明白了。拿小手胡亂擦擦眼淚。扭頭跑了。
今夜元封確實很忙。他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對曹俊。他自認為已經仁至義盡。兩人之間已經互不相欠。如今曹俊要殺他立威。傻子才甘心受死呢。軍營里都已經串聯過了。百姓中也做了大量的宣傳煽動工作。今夜表面平靜。暗地裡卻波濤洶湧。政變一觸即發。但是元封卻不想在今晚發難。一來他想讓百姓們過一個安安生生的年。二來也想給曹俊最後的機會。
凌晨。涼州城頭。一個士兵拍打著他的同伴道:「你聽。是什麼聲音。」
同伴將手附在耳朵上認真傾聽著晨霧中的響動。半晌才轉過臉來。臉色煞白:「是敵軍。」
霧靄漸漸散去。從涼州城頭遠遠望過去。十里外的突厥大營一夜之間就放大了起碼五倍。猶如一張天網鋪設在涼州面前。數不清的人和馬。數不清的帳篷、氈房。數不清的旌旗大纛。真正的突厥大軍終於來到了。
士兵急報王威。王威見後亦是兩股戰戰。下城飛報曹俊。曹俊還在溫柔鄉里做著美夢呢。忽然被一陣嘈雜吵醒。內室的門被敲響。內侍顫聲道:「老王將軍有緊急軍情。」
「再緊急也得讓人睡覺啊。讓他候著吧。」曹俊打個哈欠又要接著睡。忽然內室的門被推開。王威帶著一身寒氣闖了進來。肩膀上的雪花還沒化。他也不顧曹俊床上還有**的女人。大聲叫道:「快給大公子更衣。」
「威叔。到底怎麼了。」見王威如此焦急。曹俊知道事情不妙。一邊披衣一邊問道。
「帖木兒真的來了。城外的突厥大軍一夜之間增加了五倍。至少有一百萬人。一百萬人啊。涼州真的保不住了。是降是走。大公子必須做決斷了。遲緩一刻都有性命之憂。」
一聽這話。曹俊的動作立刻加快了許多。胡亂把衣服穿上。趿拉上靴子。侍從幫著披上狐狸皮的大氅。忙不迭的衝出臥房。連帽子都沒來得及戴。
「你們趕緊收拾細軟。記住一定要快。」曹俊匆忙吩咐那些目瞪口呆的侍從。不待他們回答。大公子就跳上一匹馬。跟著王威衝出府去。
清晨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快馬急速奔馳到城牆下。曹俊匆忙登城觀看。只見視線之內滿滿當當全是突厥旗幟。黑壓壓的營帳望不到盡頭。上百架高大的回回炮正在組裝之中。不用千里鏡都能看得到。
「真來了……這真是百萬大軍。」曹俊顫抖著聲音問。
「大公子。對於涼州來說。五十萬和一百萬有區別麼。」在這個充滿絕望氣氛的早晨。王威的聲音顯得格外蒼涼。
「完了。」曹俊腿一軟就要栽倒。被王威一把扶住。低聲道:「大公子。將士們面前不可露了怯。趕緊決斷。」
「我不知道……我……威叔救我啊。」曹俊已經嚇得語無倫次了。
「投降怕是行不通了。趁著突厥人還沒合圍。從東門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
「那……涼州呢。」
「涼州覆滅就在今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王威說著。招呼左右將曹俊架了下去。一行人上馬疾馳而去。清脆急促的馬蹄聲在空蕩蕩而又清冷的街頭響著。驚得早起的人都推門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