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朱門酒肉 城頭冷灶
2023-11-16 19:56:36 作者: 驍騎校
元封身上的鎖子甲已經浸透了血。呈現出一種暗黑的光澤。有王威坐鎮指揮。他這個副防禦使便可以親臨一線廝殺了。這一天元封自己都記不得殺了多少人。那把從獨一刀手裡搶來的金柄長刀已經砍出了十幾個豁口。不是刀的鋼口不好。實在是殺人太多。
元封沿著城牆走過去。沿途的士兵看見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禮。張大人身先士卒的光輝形象已經深入到每個人的腦海里。當兵的最敬佩這種鐵血漢子。跟著這樣威猛的將軍打仗。心裡有底。
忽然一名士兵指著城下喊道:「將軍您看。」
元封趴著垛口望過去。原來是十幾個突厥士兵趁著夜色過來搬運傷員。這一戰實在慘烈。涼州城下起碼堆了一萬人。這裡面不全是死人。還有相當一部分傷員。天寒地凍沒有人救治。就這樣呻-吟著等死。想來也算可憐。
周圍一幫弓箭手立刻張弓搭箭要射。元封伸手攔住:「且慢。拿燈籠來。」
有人取過一盞燈籠。元封找了一桿長矛挑起來道:「給他們照個亮。」
其餘士兵便依樣畫葫蘆。挑起燈籠給城下搶運傷員的突厥人照亮。那些突厥人一開始還以為守軍要射他們。嚇得剛想跑。卻發現對方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這才放心的搬起傷員來。臨走還對著城牆上用蒙古人的禮節施了一禮。
有士兵問道:「將軍。讓這些突厥狗凍死多好。何必放他們一條生路。」
元封道:「他們冒死救護戰友。這份同袍情誼值得尊重。再者說傷員對軍隊的拖累很重。能給他們增加一些負擔。咱們何樂而不為呢。」
眾軍兵聽了皆贊服張將軍睿智。
元封道:「他們只敢偷偷摸摸來。救回去的人畢竟有限。不如讓他們光明正大的來救人。來人啊。拿筆墨來。」
一會兒筆墨拿來。元封撕了一幅戰袍寫了幾行字。栓在箭上往突厥軍前哨射去。那廂接了信件飛報王帳去了。又過了一會。果然有數百名不帶武器的突厥士兵前來搬運傷員。元封吩咐守軍仔細戒備。倘若敵軍膽敢不守約定靠近城牆就當即射殺。
布置完了這些事情。元封才返回城內。府衙里正在召開慶功宴。按說戰爭才剛剛開始。不該這麼早慶賀的。不過曹俊以為。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今日以微小的損失取得如此重大的勝利。殺傷了大量敵軍有生力量。照這樣下去敵人定會不戰自敗。所以很值得慶賀。
走在漆黑的路上。腳下不斷打滑。積雪已經結成了冰。路旁簡陋的棚子裡。難民們在瑟瑟發抖。走出一段距離便會看到幾具僵硬的屍體倒斃在路上無人問津。官府忙著打仗。哪有精力管這些難民。甚至連個施粥的地方都沒有。元封的賞銀已經全部用來買糧食和棉花布匹了。可還是遠遠不夠。一來難民太多。二來物價飛漲。他那點銀子實在買不了多少東西。
看著這悽慘的一幕。元封心中黯然。路邊一具僵硬的屍體旁。兩個衣著單薄的小孩正在脫著死人身上的衣服。想必也是冷的狠了。元封剛走上去。他們就嚇得縮在一旁。元封卻並沒有呵斥他們。只是將懷裡吃剩的乾糧拿出來輕輕放到孩子的手裡。轉身離去了。
元封到場的時候。酒宴已經進行了一半。雖然時局緊迫。外面的難民缺衣少糧。府衙內卻依然是爐火溫暖。醇酒美人。烤全羊金黃燦爛。葡萄美酒夜光杯。曹俊喝得酩酊大醉。懷裡抱著兩個美人分明就是曹延惠的愛妾。看到元封進來。他便高聲喝道:「小張來晚了。罰酒三杯。」
眾將也都喝的面紅耳赤。聽到曹俊這樣說。都跟著起鬨。元封卻不接酒杯。拱手道:「卑職有一事相求。」
曹俊暈乎乎的說道:「但講無妨。」
元封道:「請大公子下令開官倉放糧。賑濟百姓。制止糧價飛漲。法辦哄抬物價的奸商。」
曹俊大手一揮:「准了。」
元封這才接過酒杯三干三杯。道:「多謝大公子。」
宴會繼續進行。武人們聚在一起。再加上曹俊這個酒色見長的領導。自然是烏煙瘴氣。猜拳行令。喝酒發瘋。夾雜著舞女的嬌笑聲。整個大廳里只有元封一個人身上還穿著盔甲。顯得格格不入。坐了一會兒。他覺得這裡的氣氛實在不適合自己。便推脫上城巡查。告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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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著戰馬在城牆上走了一圈。天氣寒冷。城下那些哀號的傷兵已經不再呻-吟。想必都已經凍死了。一陣西風吹來。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元封下意識的將大氅的領子豎起來。忽然他看到垛口邊一個年輕的士兵正握著長矛監視敵情。這個士兵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軍服很不合身。臉上還掛著清鼻涕。手上連雙手套都沒有。就這樣佇立在風口。稚氣未脫的臉上洋溢著和年齡不相符的豪邁表情。
元封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只不過那是在十八里堡的堡牆上。面對的是獨一刀的馬賊匪幫。而現在是涼州城頭。面對的是幾十萬突厥大軍。這個年輕的士兵所保衛的是身後千千萬萬的涼州百姓。他肩負的責任比當初的自己要沉重的多。
元封翻身下馬。將羊毛大氅脫下。披在士兵的肩上。西風呼嘯。年輕的士兵沒有注意到將軍已經來到背後。忽然肩上一陣暖意傳來。士兵急忙轉頭。看見是防禦副使大人駕到。趕緊下拜行禮。元封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道:「小伙子。好好干。」
向前走了十幾步。元封才問趙定安:「怎麼讓十幾歲的孩子值夜。」
元封舉賢不避親。那十二個跟隨自己勇闖突厥大陣的將士全都封了官職。趙定安現在的職務是侍衛親軍的百總。兼任自己的副將。時刻跟隨左右聽候差遣。
聽到元封發問。趙定安便道:「這些都是涼州軍的軍士。蔡勇一死他們沒了依靠。自然要做這些苦活累活。這也是應當的。」
元封道:「這怎麼能行。大敵當前還要厚此薄彼。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麼。回頭我找王老將軍把這個事情說一說。」
趙定安忽然停馬。拉住元封的韁繩道:「九郎。不是當哥哥的說你。咱們畢竟在涼州的根基淺啊。你驟然登上高位。可知道下面很多人在說閒話。倘若再攪進這派系鬥爭的混水裡。怕是撈不著好啊。」
元封道:「家已經沒了。咱們這些人除了涼州還有什麼地方可去。涼州亡。咱們也亡。涼州存。咱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才能報仇雪恨。所以我不能讓涼州失守。我要盡我所有的能力來保住這座城市。我的意思。定安哥你明白麼。」
趙定安思索了一陣。點頭道:「一直以來你所做的決定都是正確的。希望這一次也不例外。總之不管你做什麼。我們這些弟兄都會跟隨你。」
元封點點頭。一夾馬腹向前走去。面對突厥大營方向的西門敵樓里隱約有火光。想必是士兵在烤火取暖。元封便指著那邊道:「去那裡烤火暖和一下。」
看到將軍駕到。門口的士兵趕緊立正行禮。元封擺擺馬鞭示意他們不用客套。領著趙定安等一幫副將親兵進了敵樓。
敵樓里。一幫士兵正圍坐在篝火旁。鐵扦子上串著七八個饢餅。還吊著一個突厥制式的青銅頭盔。裡面咕嘟嘟燒著什麼。看起來士兵們正在吃飯。
直到元封走近。那些士兵才發現。軍銜最高的一人連忙喊道:「將軍大人到。」其餘人趕緊散開半跪行禮。元封笑道:「都起來。免禮。你們吃什麼飯呢。我也來嘗嘗。」說著就盤腿坐到了篝火旁。
士兵們也扭扭捏捏的坐下。畢竟元封的官銜太高。涼州軍中等級森嚴。別說他這種級別了。就是普通百總都不會和小兵一起吃飯的。
但元封卻不講究這些。親自舀了一碗湯喝。進嘴就感覺味道不對。這哪裡是什麼湯啊。分明就是鹽水。那饢餅也硬的咬不動。被火烤了之後。外層焦了。裡面還是冷的。
元封只吃了一口就把餅子放下了。問道:「軍需官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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