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5章 宣傳戰

  在很多人眼中，這一陣子都過得輕鬆逍遙的馮一平，並不真像外界看到的那樣，他其實很辛苦，這些天，他始終都在密切的關注美國，關注著華爾街。

  瑪麗卡對此有著最清楚的認識。

  半夜裡她從睡夢中醒來，總能看到馮一平在接電話，今天晚上又是如此，夜風從開著的窗戶里吹進來，溫柔愜意，但床的另一邊，又是空空如也。

  燈光從虛掩著的門裡擠進來，同時進來的，還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聽不太清楚，但只聽得出，他好像有些高興。

  也是，這些天，他一直都很高興。

  她猜錯了，馮一平這會不是高興，他是興奮，「這還真是一場好戲，」他笑道，「這應該是富爾德的拼死一搏，」

  「他這真是有些不惜一切，」李睿遠說道，「那麼馮總，你覺得，他的這些努力，會湊效嗎？」

  「沒有那個可能性，」馮一平瀏覽著網上的消息，斬釘截鐵的說，「他的對手，可不是一般人，」

  「不過，呵呵，這個時候，估計有不少人會很鬱悶，」

  「好了，你們密切關注，還是那句話，放寬心，不要急不要搶，一定要穩，」

  「好的馮總，你早點休息，」

  馮一平掛了電話，一時卻難有睡意，想到美國那邊的一些事，就忍不住有些想樂。

  聽見外邊沒了聲響，瑪麗卡披著睡衣走了出去，「又這麼高興，是又賺錢了嗎？」

  「哦，抱歉，又吵到了你，」馮一平不好意思說自己這麼高興，是因為幸災樂禍。

  「不，我已經習慣了，」瑪麗卡坐在馮一平腿上，笑著問道，「那麼，現在是沒事了？」

  本來沒事，現在還能沒事？

  馮一平覺得，她可能真是習慣了，習慣了在這個時候，這樣式的「交流」。

  當然，他其實也喜歡。

  …………

  華爾街，今天輪到了高盛的勞爾德摔報紙，「富爾德那個混蛋！」他狠狠的罵道。

  但生氣歸生氣，他沒忘了這個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給我接財政部，」他吩咐秘書。

  秘書馬上給他接保爾森辦公室的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保爾森匆匆跟他說了一句，「你稍等，」

  勞爾德聽到那邊不少人打電話的聲音，其中的一些，還很熟悉。

  沒辦法，保爾森就任財政部長之後，也把高盛的不少舊部帶到了財政部，所以在美國，已經有「高盛的財政部」這樣的說法。

  但是，他聽到了什麼？保爾森原來正在和富爾德通話？

  他還好意思給保爾森打電話？

  富爾德好意思得很。

  他桌上此時放著報紙，電視聲音也開得很大，兩位專家正在激烈的交換意見，「……不能再救助了，早就應該要對華爾街動真格的……保爾森到了和過去割裂的時候，」

  「那麼，難道我們就讓高盛借著這個機會，徹底清理掉雷曼這樣的對手？」

  這兩句話，可以說是今天開始，報紙、網站、電視上的熱點——富爾德的要求，昨晚相關問題就被在電視裡被財經欄目拿來討論，並沒有實現，不過，今天一大早，這就成了電視裡專家討論的熱點。

  保爾森聽著富爾德電話中傳來的電視裡的聲音，皺眉說道，「富爾德，你一定能明白那些言論的荒謬，我是財政部的負責人，」

  「當然漢克，我非常明白這一點，」富爾德態度很誠懇，心裡卻切了一聲，誰信？

  「但我還是希望，能和你見面商討有些問題，」

  保爾森也沒什麼好臉色，誰還不知道這些是你的安排，是你為了這次會面提前做的準備？

  他真的有心不見富爾德，但是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下，不見還真不好交代，「當然沒問題，我的辦公室將一直對你敞開，」

  「好的，我們下午見，」

  勞爾德這時才有機會說話，「和他有什麼……」

  「好了勞爾德，」保爾森打斷了他的話，「雷曼保不住，你們也不好過，這個時候，要顧全大局，就這樣，我現在很忙，」

  勞爾德聽著電話里傳來的滴滴聲，有些煩躁的走到窗前，看著雷曼大樓那個方向，富爾德，你個老混蛋！

  …………

  孟買，瑪麗卡突然停了下來，捧著馮一平的臉，「你還在看新聞？」

  馮一平馬上十二分認真十二分生氣的說，「怎麼可能？」

  「你就是在電腦上看新聞！」

  「什麼新聞能比你有吸引力？」

  「你就是……呃，」她說不出話來。

  因為馮一平就那麼抱著她站起來朝臥室走，「我覺得，有必要好好和你討論一下關於你詆毀我的問題，」

  但說真的，他剛才還真有些開小差。

  主要是因為，富爾德那個傢伙，還真是有兩把刷子。

  雷曼公關部，可以說完美的達成了他的設想。

  今天，美國那邊刷屏的消息，主要有兩方面，一方面，就是保爾森應該要動真格的。

  這方面的理由，除了華爾街那幫傢伙捅出的簍子，不應該再由納稅人的錢買單，就是保爾森應該要為高盛所做的事負責。

  因為對於次貸肆虐的原因，學術界現在的看法，主要是兩點：一，對金融衍生品監管的缺失；二，華爾街的高槓桿。

  而這兩件事，說起來，都和高盛脫不了關係。

  高盛前聯合總裁，羅伯特魯賓，先是擔任柯林頓政府的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後在95年到99年，擔任美國第70屆財政部長。

  取消對金融衍生品監管的法案，《商品交易現代化法案》，正是他在任內推動的，另一個推手，正是當時他的助手，財政部的副部長，並在他之後擔任第71屆財政部長，也是現在小奧黑競選團隊經濟方面的負責人，桑德伯格的恩師，拉里薩默斯。

  而高槓桿，正是保爾森在掌舵高盛時，帶領華爾街取得的勝利，在04年，他成功的說服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放寬了對槓桿率的限制，從那以後，華爾街終於可以不受限制的使用高槓桿。

  這等於把這場次貸危機的責任，都推到了高盛和保爾森頭上。

  很多媒體因此呼籲，保爾森現在無論如何不應該在姑息華爾街，應該要對華爾街動刀……

  這也是昨天富爾德布置任務時，雷曼公關負責人追問了一句的原因，因為如果只看這一方面，那就等於是雷曼自己給自己套絞索，讓保爾森對華爾街動刀，但下一個需要救助的，正是我們雷曼自己啊！

  富爾德當然不會那麼傻，所以，媒體同時還在熱議另一方面的內容：拿高盛開刀，這是不是正是保爾森想做的？

  他正好借這個機會，徹底收拾掉他在掌舵高盛時，沒能解決掉的對手雷曼。

  高盛和雷曼的鬥爭，可以說，同樣持續了上百年。

  在上世紀初，在高盛還是由創始人高曼家族（就是高盛英文Goldman\Sachs前面的那個姓，順便說一句，後面那個姓盛克斯，是公司成立時另一個合伙人，即高曼女婿的姓）的亨利高曼負責，而雷曼兄弟，也還是由雷曼家族的菲利普雷曼當家時，有客戶的高盛，和承擔了南北戰爭後重建的財務工作，所以有的是錢的雷曼，開始了親密無間的合作，這一合作，就是30年之久。

  期間，亨利高曼，甚至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雷曼家族。

  但也正是這30年合作的後期，尤其是亨利高曼退休之後，他們兩家因為利益分配的問題，產生了重重矛盾，最後在1936年，不得不分道揚鑣。

  分手時，在高盛人的心中，雷曼兄弟根本不會做什麼業務，他們是附在高盛身上的寄生蟲這樣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並且一直延續了下來。

  他們原本也認為雷曼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威脅，但沒想到，在業務方面原本真的比較欠缺的雷曼，居然還就慢慢的成長了起來。

  儘管分手時他們共同的66個客戶，雷曼只分到了19個客戶；儘管中途被收購過——84年，美國運通收購了雷曼，10年後再一次獨立出來；儘管在911的時候，他們在世貿大樓的總部，也灰飛煙滅——這自然損失了不少精英人才……但他們就是挺了過來，並且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牛氣。

  高盛如何會舒服？……

  而這些恩怨糾葛，就是華爾街上除他們兩家之外的人，都不太清楚，但現在，估計很多美國民眾都清楚，因為，電視上的專家都會把這些陳芝麻亂穀子的從頭到尾理一遍。

  當這一條，和前一條綜合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輿論，確實不好讓保爾森對雷曼撒手不管，不然，真就顯得他們是處心積慮的對付雷曼。

  而且看起來，這還真不像是富爾德自己主導的宣傳，如果是他主導的，何必要說保爾森應該要對華爾街動刀？

  這自然也是讓保爾森和勞爾德更加氣惱的主要原因，撇清得這麼幹淨。

  富爾德懷著得意的心情，飛往花生屯見保爾森，他此行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希望保爾森能保證，就像貝爾斯登以及兩房遇難時一樣，也對雷曼注資。

  在飛機上，看著繼續發酵的那兩方面的消息，他對此行充滿了信心。

  在富爾德得意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非常惱火，比保爾森和勞爾德都要惱火，那就是美林現任的總裁約翰塞恩。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富爾德讓媒體進行的這番宣傳，一個目的，是把次貸的成因，往高盛頭上推；第二個目的，是讓保爾森不好對雷曼撒手不管，並讓自己和保爾森會談時，處於弱勢和有利的地位；最後的目的，針對的就是美林。

  綜合富爾德發動的這場宣傳站，可以得出兩點結論：一，保爾森應該拿華爾街開刀；二，保爾森不應該針對雷曼。

  那麼，綜合下來，保爾森該拿誰開刀？只有他的美林。

  而且，保爾森如果拿美林開刀，必然會獲得更多的掌聲，那是因為，他，約翰塞恩，在高盛工作了整整24年。

  在保爾森擔任高盛主席時，他和高盛現在的掌舵人勞爾德，同為聯合總裁，也就是，是保爾森接班人的有力人選。

  但他在知道自己競爭不過勞爾德之後，主動出走，先是到紐交所，後來再到美林。

  但在雷曼的富爾德發起這場宣傳後，他知道，自己肯定又再一次被打上了高盛人的標籤。

  有什麼比保爾森這個出身高盛的人，收拾他這個同樣出身高盛的人，更讓民眾歡迎的？

  所以他覺得，富爾德發動這場宣傳，最重要的目的，還應該是最後的那個，就是希望自己的美林，能被美國政府拿來開刀，警示華爾街的的其它公司。

  富爾德你個老混蛋，你別得意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