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4章 不渝

  動心了嗎？

  楊酋長想遍了自己和嘉盛的優劣對比，但他偏偏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個。

  之所以會漏掉，是因為哪怕現在的他，對老馬和他的公司，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但他依然不知道，多年前，這位傑克馬，已經和自己有過一次聯繫。

  而那件事，老馬現在想起來，依然恍如昨日。

  那是在99年，他再一次出發，帶領18羅漢，創辦阿里的時候，並沒有打算借鑑雅虎的模式，創辦一個門戶網站的老馬，偏偏給楊酋長發了一封郵件，「你覺得阿里巴巴怎麼樣，也許有一天阿里巴巴和雅虎這兩個名字配在一起會很好。」

  有沒有感覺到字裡行間，有一顆顆粉紅的心在跳動？

  哪怕這話里依然有著老馬那招牌式的自大，哪怕這可以解讀為老馬對自己這一次創業的期許，又或者可以說這是老馬為了激勵自己，而發出的檄文。

  畢竟如果從失敗是成功之母這個角度來說，在創業這條路上，老馬已經有了好幾個母親，再多了他真的負擔不起……。

  但這自然可以算是一封有著中式委婉風格的示愛郵件。

  而我們又都知道，老馬其實有著和他的外表非常不相稱的細膩的內心，所以在楊酋長給他打來這樣的電話的時候，你說他動心了嗎？

  雅虎，那是他的阿里的夢中情人，雅虎，那是他的阿里的初戀啊！

  當然，對楊酋長來說，這可能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暗戀。

  那時，因為開創了網際網路的新時代，他可以說是全球網際網路界的偶像，每天來自世界各地，類似這樣求愛示好的郵件，都不是一收一麻袋，而是一收一車皮。

  他怎麼可能一封封的看？

  相信雅虎郵箱開發出的那些屏蔽垃圾郵件的功能，他即便不是第一個用戶，也絕對是對此有著迫切需求一個用戶。

  而老馬那封來自陌生郵件地址的郵件，估計一發出，就到了楊酋長郵箱的垃圾箱裡。

  但現在，這已經無所謂了。

  一個你曾經在多年前不得志的時候暗戀的女神，在你已經走在成功的大道上的時候，突然走過來對你比心，身後還拉著哪怕對此時的你來說，依然耀眼得有些不敢直視的嫁妝，「讓我們一起攜手，共創美好的明天吧！」

  在這個時候，有哪個棒槌還會問，「當年我給你寫的那封郵件，你收到了嗎？」

  再說，此時的老馬，雖然已經走在成功的路上，但並不是後來的首富，世界知名的大佬，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並不會在公司門口，看到同樣來自世界各地，舉著牌子向他示愛的人群，面對著初戀情人這樣直截了當，而且非常之給力的表白，你說他會不會動心？

  他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些羞澀，帶著些得償夙願的舒爽，「要說沒有一點動心，那自然是假的，那可是雅虎，」

  但下一秒，他就迅速從那種情緒中抽離出來，「我想，這充分說明，我們現在正踏實的走在成功的路上，」

  在創業的路上，經過了幾個母親的教導，老馬要是還不能做到不情緒用事，那就真的太失敗。

  他是有一點動心，有一點遲疑，但是，該不該再繼續，讓愛一步步靠近，那肯定不能讓個人的感情來決定。

  因為這可是牽涉到整個公司，牽涉到很多人前途的大事，如果決策錯誤，那結果不是用悲傷或者還是喜這樣的言語所能描述的。

  蔡總馬上說，「我讓人準備酒菜，」

  …………

  「你準備怎麼辦？」窗外，燈火燦爛，老馬這會，已經酒意正酣，臉上有些幸福的酡紅。

  「我準備一會給一平打個電話，」他說。

  「這樣的時候，這樣的事，還是要慎重，」蔡總說。

  如果他是馮一平，那他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接到老馬這樣的電話，肯定會認為這是老馬想提價。

  「放心，」老馬擺擺手，「這個時候，我哪還會其它的心思？」

  「我只是覺得，這件事，與其他從其它人那裡聽到，還不如我直接告訴他，」

  「也是，」蔡總和老馬小碰了一杯。

  按理說，這樣的事，應該不會走漏消息，因為此時在國內，只有他們兩位知道這事。

  但這可是商場。

  而那位楊酋長的態度，充分的表明了他的決心。

  因此，就是這個時候，馮一平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那也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楊酋長只要在矽谷稍稍透漏點口風，那自然很快就會傳到馮一平耳朵里。

  楊酋長會這麼做嗎？應該會！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讓雅虎作為第三方參與進來？」蔡總又問了一句。

  「這個，我想一平不會同意，」老馬說。

  「我覺得也是，」蔡總這也是自問自答。

  此前馮一平對兩家的合作，唯一的一個條件，就是清退阿里所有的風險投資，尤其是那些來自境外的風險投資，這一點，蔡總也非常清楚。

  才剛清走了包括軟銀的孫正義在內的一大群人，你現在跟他說要把雅虎的楊致遠請進來，他怎麼可能同意？

  「只是，雅虎中國，」老馬又悶了一口。

  對楊致遠承諾給出的這份嫁妝，他還是有些意動，那可是雅虎。

  「是啊，雅虎中國，」蔡總也感慨了一句。

  「不過，我覺得，雅虎中國雖然是一項讓人心動的資產，但從實效上來說，至少現在的雅虎中國，對我們提供的幫助，遠不及嘉盛，」他分析道。

  「從去年年前的大促就可以看出來，嘉盛的體系，包括線上和線下，給他們的商城帶去了多大的流量？」

  在合併後，這些流量，自然也歸屬於新組建的電商集團。

  「你再說，他們的那個龐大的物流網的計劃，能讓我們在電商領域，占據怎樣的優勢？」

  離開物流談電商，就和離開物質談感情一樣，最終都是不現實的。

  「你說得對，」老馬的態度更堅決了些。

  即便對以後能到怎麼樣的高度，現在的他已經有了一些想像和認識，但他現在畢竟還沒有到後來的高度，還做不到對雅虎中國這樣的公司視若敝屣。

  「我們都對雅虎有一定的了解，如果從我的角度看，和雅虎合作，有可能真不是一件幸事，更有可能，是一件會讓我們後悔的事，你看看雅虎之前收購的那些初創公司，」蔡總說。

  「是，我看老周現在多半有些後悔，」老馬說。

  在國內，此時的BAT，雖然遠沒有後來風光，但除了馮一平，此時國內的網際網路圈子裡，最活躍的，正是後來的那些大佬。

  作為國內網際網路領域的老將，老馬雖然和周鬥士並沒有多大交情，業務上也並沒有什麼交集，但在一些會議和論壇上，卻見過不止一次。

  對老周現在的情形，他大概清楚。

  就說一點吧，他帶著3721團隊加入雅虎中國後，雖然頭上有著雅虎中國總裁的頭銜，但從他往上到楊酋長，中間還隔著十幾層，可以說，非常基層了。

  「如果和雅虎整個的收購相比，3721的這起收購，真不算什麼，」蔡總說，「有太多原本表現亮眼的初創公司，被雅虎收購後，很快就消失無蹤，連一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當然，被收購的公司的那些人才，倒是被雅虎留下不少，」

  「業界其實已經有這樣一句戲言，被雅虎收購的公司，不一定成功，那些雅虎有機會收購，但最終錯過的公司，最終倒很可能成功，」

  「比如谷歌，是吧，」老馬插了一句。

  因為馮一平成功的投資了谷歌，所以他們對雅虎和谷歌當年以及現在的那些恩怨，還是挺了解。

  「甚至有人說，雅虎的收購，是其它投資人的指路明燈，凡是他們放過的，肯定都是值得投資的，」蔡總又說了一句如果讓楊酋長知道，肯定會難過得無法呼吸的話來。

  但對比雅虎的作為，這話還真有不少道理。

  「而一平這邊，他收購的那些公司，都發展得比原來要好，」老馬說。

  「是，就是從他現在的安排來看，這次合併後，我們阿里的發展，也會得到質的提升，」

  對於每一家被購併的公司的創始人來說，這同樣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而在這一點上，嘉盛相對雅虎，又是全面領先。

  被雅虎收購的不少公司的創始人，後來都通過各種場合來譴責雅虎，但是被馮一平收購的那些公司的創始人，他們其實還是在做著和被購併前一樣的工作。

  只不過，現在他能動用的資源更多，能得到的支持也更多，在企業未來的發展方向這樣事關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也不會迷茫。

  話說，此時遠在大洋彼岸的紐約，漫威的帕爾馬特，此時的認識，和老馬是一樣一樣的。

  「我一會就給楊酋長回復，」老馬說。

  蔡總看了看表，「那邊太遲了吧，」

  「我發郵件，」老馬說。

  蔡總有些不理解，你發郵件就發郵件唄，哪用這麼興奮？

  如果他多年前給楊致遠發過一封郵件，之後一直杳無音訊，那他就能理解老馬現在的心情。

  那種類似「當年我的你愛理不理，現在的我你高攀不起」的心情。

  …………

  深夜兩點，已經回到家裡的楊酋長，依然毫無睡意。

  他越來越覺得，今天所決定的這件事，是一件會影響到雅虎未來前途的大事，他已經有些興奮和激動的在描繪未來的雅虎，在電商領域同樣傲視群儕的景象。

  在寫下自己一些設想的同時，他也不忘關注自己的郵箱。

  雖然他覺得，這樣的大事，應該不可能在一兩個小時之內就收到回復，但他還是存了一些希望，畢竟，自己的公司可是雅虎。

  更重要的是，自己所開出的條件，可是前所未有的優厚，他相信，這樣的條件，對世界上任何一家目前尚未上市，尚未廣泛的得到投資者認可的網際網路企業來說，都是難以拒絕的。

  終於，提示框裡顯示有新郵件，他一看到「Jack」這個名字，就馬上點開了。

  幾十秒鐘後，他又一次摘下眼鏡擦了擦，然後又從頭看了一遍，越看臉色越難看。

  有了之前的分析，他對自己提議的結果，自然有一些預判，但是，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決定拒絕，還拒絕得這麼幹脆？這還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想像。

  他到衛生間用冷水沖了一把臉，看到鏡中的那個人時，他呆了一下。

  鏡中的人雖然正值盛年，但已經明顯的流露出一些疲態來。

  楊酋長戴上眼鏡，把這些情緒拋到一邊，回到書房，開始給老馬回郵件。

  他可不是那種容易被拒絕的人。

  這封郵件很長，寫到中間的時候，楊酋長稍微停頓了一會，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之後，很快給幾個人寫了一封同樣的郵件。

  既然如此，有些原本不想用的手段，現在自然得用上。

  窗外的夜，黑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