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0章 冰涼

  看著沉浸在幸福里的黃靜萍，看著對未來充滿美好遐想的黃靜萍，這一夜，那些話，馮一平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除了時機是個問題之外，在感情上，他並不是一個太乾脆的人，目前雖然不是那種最滿意的狀態，但是，相比黃靜萍知道真相後將要面對的局面，那眼下的這種狀態，自然就彌足珍貴。

  哪怕是多享受一天，那也很好。

  他決定，在明天的阿根廷之游中，再找機會。

  …………

  翌日下午，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索菲特酒店的電梯裡，黃靜萍笑著看著馮一平，「怎麼，還在想著剛才的那個探戈女郎？」

  之前在博卡區，馮一平是和一個人漂亮，身材也棒的探戈舞女郎合影過，不過，那還是黃靜萍攛掇的。

  「我在想，浮光掠影的來這裡看看，還是不錯的，」馮一平說。

  從經歷來看，阿根廷跟我們國家，還是有些相似之處，那就是，祖上都曾經闊過。

  不同之處是，我們的祖上，闊了好多年，也就是從19世紀中葉開始，經歷了百多年的屈辱，但現在，已經又大步的走在崛起的路上。

  恰好在我們遭受屈辱的那一段時間，阿根廷闊了起來，一戰前，阿根廷的經濟總量，甚至都超過德法，是當時世界上的第八大經濟體。

  阿根廷因此而被譽為「南美洲的美國」、「世界的糧倉和肉庫」，它的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則被視做「南美洲的巴黎」。

  當時，在歐洲的許多城市，當人們形容某人腰纏萬貫時，常這樣比喻：他像阿根廷人一樣富有。

  但從二戰之後到現在，阿根廷的日子，可謂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已經光榮的從發達國家，步入了發展中國家的行列——這可是世界上的獨一份。

  而且它這個發展中國家的發展，也是相當不發展。

  在新世紀之初，因為經濟的不景氣，和國家的瞎折騰——這個瞎折騰到什麼地步呢？可以舉例說明，01年阿根廷發生金融危機時，甚至在半個月內，就更換了5任總統，這真是比兒戲還兒戲的事。

  也因為如此，阿根廷又成為了世界上的另一個獨一份，它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倒帳國，阿根廷當時宣布，所欠的接近1500億美元的外債，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外資還怎麼可能在阿根廷投資，它的經濟怎麼能發展得起來？

  也正因為曾經闊過的時候，離現在還近，所以不少阿根廷人，阿Q得特別明顯。

  這一點，在他們遊覽布宜諾斯艾利斯時，有非常深刻的體會。

  當然，這裡確實還是一個很好的度假地，有著燦爛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布宜諾斯艾利斯直譯，就是好空氣的意思。

  有著20世紀闊的那幾十年，留下來的精美的歐式建築，以及拉美艷麗明亮的風情——這裡可是阿根廷探戈舞的發源地。

  對浮光掠影式的遊覽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目的地。

  「不浮光掠影，難道你還打算在這裡常住不成？是因為這邊的美女嗎？好像拉美這一帶，美女確實比較多，聽說哥倫比亞和委內瑞拉的美女也特別出名，回去的路上，我們要不要順道看看？」黃靜萍趴在馮一平的肩頭，笑著問。

  這自然是一個陷阱，馮一平自然不會回答，黃靜萍也沒等著他回答，她伸了個懶腰，「但這裡的節奏真慢，在這裡生活，應該挺愜意的，」

  前提是你得有錢，馮一平補充了一句。

  可是，有錢了，在哪的日子會過得不愜意？

  黃靜萍已經在順著剛才的話題深究，「你說，是不是因為這裡是西班牙和義大利的後裔太多的緣故，所以才這麼悠閒呢？嗯，我覺得肯定是的……，」

  可能是太了解，可能是真的有所謂的心靈感應，讓她覺得馮一平有重要的話要跟她說。

  也有可能，就只是因為這樣難得的假期，所以心情大好，在進入伊瓜蘇瀑布另一邊的阿根廷之後，黃靜萍就一直這樣，變得特別興奮，特別能說。

  不管是之前在遊覽的時候還是現在，馮一平都只有抱著阿曼達聽她說的份。

  但是，這些話，終歸是要說的啊！

  …………

  晚上十點半，黃靜萍剛從女兒的房間出來，就看到馮一平在陽台上朝她招手，「過來坐坐，」

  黃靜萍遲疑了一下，笑著說，「我先去洗澡，」

  之所以到現在才洗澡，是因為他們在剛剛吃完飯不久，在這，當地人的標準晚飯時間是9點以後，所有的餐廳，都得在晚上7點半以後才準備營業。

  「先坐坐，我們說說話，」馮一平強笑著說。

  「太陽底下玩了半天，這一身的汗，」黃靜萍摸著脖子說。

  「還是等下洗吧，」馮一平乾脆把她拉到床上坐下。

  「怎麼了，這麼迫不及待？是下午的那些美女，讓你受到刺激了？」黃靜萍有些傻呵呵的笑著。

  「你坐著，我有話想跟你說，」

  黃靜萍臉上的笑容黯淡下來，跟著又綻放了一下，「什麼話嘛這麼鄭重其事的，你知道嗎，這個場景，怎麼就讓我想起來，我們剛到首都不久的那場談話，」

  她說的那場談話，是馮一平向她敞開心扉，談起張彥的那個談話。

  馮一平抿了下嘴唇，此時他不知道說什麼，他只想苦笑。

  黃靜萍臉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臉上，難以置信的神色一閃而過，之後頭慢慢的轉向上，看著天花板，「哈」了一聲——那是自嘲的笑。

  「靜萍，」馮一平握了下她的手，感覺她的手，涼得厲害。

  此時的黃靜萍，整個人異常的沉默，「可以，不說嗎？」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看向馮一平的眼裡，有憤怒，有痛苦，有失望……，最後，是濃濃的希冀之色。

  馮一平有點不敢直視她，目光飄了一下，聲音也飄了起來，他自己聽來，那聲音都好像挺遙遠的，「遲早，遲早得說，」

  黃靜萍低下頭，長長的頭髮垂下來，把臉遮住了一半。

  但事已至此，馮一平嘆了口氣，「還記得2000年嗎，當我的那本書，《藍海戰略》被哈佛商學院出版社出版以後，很快在商業界造成了轟動，為了以後考慮，以及入股ACP公司，為電動汽車的研發打基礎，我當時到美國，就我的理論，在很多機構和大學，進行演講，」

  黃靜萍沒話說，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在DC，我也發表了幾場演講，其中有一場，是在離白宮不遠的喬治城大學，結束演講之後，在回酒店之間，我謝絕了校方的招待，信馬由韁的在喬治城大學裡走了走，想看看這所美國的優秀大學，和國內有什麼區別，」

  「然後，我在路旁坐下休息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在垃圾桶里翻食物的女孩子，」

  他感覺黃靜萍的手稍微動了一下，就補充了一句，「當然，那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我有些好奇，於是就過去問了一下，當然，也可以說是搭訕，然後才知道，她是免費素食主義者，我當時有些觸動，但是，不排除心裡是不是有些另外的期待，」

  既然是交代，馮一平覺得，那乾脆就交代個清楚，不要避重就輕。

  「就幫著她翻了幾個垃圾桶，然後，和她一起去了集中回收點，之後，發生了一些事，導致的結果是，她和那些同伴，產生了衝突，但是，又回不了學校的宿舍，於是，她和我一起回了酒店，」

  「這本來也沒什麼，我住的是套房，除了主臥，還有另外兩個房間，那天晚上在客廳，關於環保和糧食，我們談了很多，你知道的，有時候，在漂亮女孩子面前，我也會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會忍不住想表現一下，有時候就真的只是單純的表現一下，真的，」

  「那天晚上我也是如此，也有些想著讓她那樣的美國名校里的精英學生，了解一下現在中國大學生的狀態，於是，就談到很晚，還出了一個方案，可以用來幫助缺少糧食的人，」

  「她覺得那個方案非常好，很感興趣，於是，我們就談得很晚，」

  黃靜萍這會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好像是個雕塑一樣，馮一平只得把這個單口相聲繼續說完，「後來，就在我跟她道晚安的時候，她把我拉進了她的房間……，」

  黃靜萍的腰，又彎了一些。

  「對不起，那一晚，我沒控制住，說實話，當時我一個人，身處在美國那樣一個開放的國度里，可能事先在心裡，就存了一些幻想，當幻想變成現實的時候，我記得，我應該還是竊喜的，」

  雖然黃靜萍沒抬頭，這樣的話，馮一平也不好意思看著她說，他也是低著頭，聲音也很輕。

  黃靜萍的手又動了，想甩開馮一平的手，但是，馮一平攥得很緊，她可能也是沒什麼力氣，或者說，沒什麼感覺，只動了兩下，就安靜了下來。

  馮一平覺得，她那手，越來越冰。

  「幾天後，我在洛杉磯談入股ACP的事，她突然半夜趕了過來……，然後，那年春節前，你先回家裡看爸媽，我一個人在首都，她和同學一起到夏威夷過聖誕，但並沒有在夏威夷停留，直接從那趕到首都，找到了我們學院裡……，春節前才走，」

  看著還是沒什麼反應的黃靜萍，馮一平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講，「那之後，我們就沒了聯繫，到斯坦福做交換生之前，我讓人查了她的下落，結果沒查到，她從學校休學，家裡也沒看到，」

  他沒說幫他查的人是邁克，因為擔心黃靜萍以後可能會遷怒。

  「但我總覺得這中間好像有什麼事，後來在阿曼達出生之前，我去哈商處理版權事宜的時候，順道又去了一趟城大學，那一次，我看到了她，」

  「尾隨她回到租住的地方後，我發現，她已經生下了一個孩子，」

  黃靜萍的身子有些顫，馮一平剛用手碰了一下，她馬上猛地甩開。

  「我敲開了門，從她的眼神中，從那個孩子的名字——那是我給自己取的一個英文名字，就知道那個孩子是我的孩子，但她堅持，那個孩子是她自己決定生下的，不需要我過問，你知道我的，我……，」這裡也只能省略了，總不好在這個時候，還說自己很負責任吧。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她同意我為那個孩子的成長，盡一份責任，後來，我也去看過他們幾次……，」

  馮一平看著牙齒咬得緊緊的黃靜萍，也一咬牙，把剩下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那個孩子，叫文森特，他媽媽，叫馬靈，」

  黃靜萍整個人松垮了下來，坐都坐不住的樣子，馮一平感覺到，她的那隻手，此時比冰塊還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