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2章 習慣

  在南邊的三亞，張彥此時揮舞著雨傘，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颱風剛過去，稍稍還是有些涼意，正是適合在海灘上舉辦篝火晚會的時間，不少多半是外地來的遊客，這時情緒相當高昂，圍著篝火又唱又跳，多半是要宣洩之前幾天憋在酒店房間裡的鬱悶。

  還真是好興致！

  張彥刻意遠遠的避開海灘上那些人多的所在，在無人踏足的沙灘上，留下自己細碎的腳步來。

  她就是喜歡這樣的時候。

  颱風來臨的時候，那洶湧的海浪，輕輕鬆鬆的洗刷掉了海灘上原有的印跡，整個海灘好像是煥然一新，有的是無人踏足的地方。

  當她回首看著自己留下的這些印跡時，總是覺得非常滿足和有成就感。

  當然，也是有夠無聊的。

  至於海灘記錄下來的，那一行長長的腳印後的孤寂，她下意識的不願意想起。

  因為颱風剛剛離開的關係，空氣中大海腥鹹的氣息，比平常還是會濃郁一些，鑑於周圍沒有認識自己的人，她有時會孩子氣的把臉繃得緊緊的，然後屏住呼吸——這也是形單影隻帶來的福利吧。

  走到中途，她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個半掩在沙子裡的瓶子，裡面還有捲起來的紙條，確定是一個漂流瓶無疑了，但她只是瞥了一眼，就毫不猶豫的繼續前行。

  小時候，受一些小說和影視劇的影響，她也幻想著在將來，能有機會在海邊拾到漂流瓶。

  從未知領域而來的漂流瓶，蘊藏了讓人無法猜度的驚喜、神秘或是期待，總之，是一件很容易讓人遐想，很有浪漫色彩的事。

  但是，在高興的撿到兩個漂流瓶以後，她對這玩意，就真的是一點興趣都欠奉，同時也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騙人的，不止是童話里的故事，而是所有的故事。

  越是這些在你印象和想像中會很浪漫的事，往往是一點都不浪漫。

  她撿到的那兩個漂流瓶里的信息，一個是一個姑娘讓一個男人去死——她當時想，這姑娘肯定和自己一樣，沒什麼朋友。

  另一個寫的是，「大海啊你全是水……，」

  總之，在這邊工作了這麼長時間以後，她已經很習慣這邊的生活。

  習慣到原本很多喜歡的風景，她現在是熟視無睹，好些原本很期待的事情，她現在是視若不見。

  想起來的時候，這難免讓她覺得，習慣，真是一個很不好的東西，因為習慣了，所以居然會忽略掉這麼多美好的事物。

  但既然是習慣，就很難擺脫它的影響，就像她明明知道，有些事最好不要抱有期待，但又習慣性的期待一樣。

  或許，是自己早就習慣了他的關心？

  走SH堤的時候，她又看了看自己留下來的那一長串，從自己熟悉的地方延伸而來的腳印，甩了甩頭髮，嗯，很好，但是，應該可以更好，有機會，可以嘗試兩個人的。

  …………

  威尼斯酒店的宴會廳里，吃下了馮一平給出的定心丸，又高興的得知他希望拿下一塊地，用來建設員工公寓的魏市長，高興的端著酒杯離開了。

  馮一平有事麻煩他，這是好事，交情，不就是這麼熱絡起來的麼。

  馮一平想進軍房地產的事——他才不管馮一平建起來，是面向自己的員工銷售，還是面向社會銷售呢。

  他只知道，嘉盛這樣的公司，一旦決定做什麼事，那註定規模不會小，而不管怎麼說，賣地，也是政府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房地產同樣是一個驅動性很強的行業，嘉盛有意在本市開發房地產，那自然是好事。

  馮一平則還是有些掙扎，他是真不想進入這個他非常痛恨的行業。

  其實也不是他有多愛惜羽毛，而是此時的他，已經和嘉盛緊緊的聯繫在一起，他形象的好壞，會影響大家對嘉盛的觀感，反之亦然。

  後來的那些房產大亨們，因為錢多，被很多人羨慕，同樣因為錢多，而被很多人憎惡，馮一平是真不想如此。

  但是，想想這邊後來那高得嚇人，高得讓人無心奮鬥的房價，他又覺得，自己確實該為自己的員工多考慮考慮。

  所以他決定，應該儘快向全集團通報這一消息，公司將建設足量的商品房，滿足大家的置業需求。

  他相信，以嘉盛的影響力，這樣的消息，會很快擴散到社會上，從而讓公眾知道，自己進入房地產市場的動機。

  他才剛吃了一口菜，又一個人端著酒杯走過來，「你好馮總，」

  「你好羅總，感謝你上次在敦煌的安排，」馮一平笑著跟羅欣蘭碰了一下。

  「哪裡，還是感謝馮總你讓我有機會參加這次酒會，「羅欣蘭笑著說。

  她最後還是按照弟弟說的，聯繫上了徐斌，並最終得到了入場卷。

  就像那些明星終於接到了國際大牌的代言，終於能在時裝節上，坐在前排看秀，或者是受邀出席奧斯卡頒獎禮一樣，可以說，能自己拿到今晚這場酒會入場券這事，對她家的寶華集團，對她個人，都有加分。

  要知道，整個香港，最終參加的，也不過只有三十多家公司的代表而已。

  而在香港，她家的寶華集團，論實力，肯定進入不了前三十，所以這才讓人矚目。

  羅欣蘭清楚的知道，今晚之後，應該會有很多人，包括一些世交，對她和她家的公司，刮目相看。

  「要不我們就別謝來謝去的，需不需要我介紹你和他們認識？」

  聽了馮一平的話，羅欣蘭一喜，「真的？好哇，」

  至於她家是開酒店的，要認識這些矽谷大佬幹什麼，很簡單，一個認識這些大佬的酒店負責人，總比一個沒機會認識這些大佬的酒店負責人，要有實力，要好吧。

  但是，馮一平剛把布林介紹給她，這個過程就被中斷了，佩奇側身跟馮一平商量，「傑瑞（楊酋長）提議順道去RB，貝佐斯也表示贊同，你要去嗎？」

  馮一平看了在那邊同樣意氣風發的楊酋長一眼，這是他沒想到的，不過想想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雅虎RB，此時是雅虎最重要和最成功的海外資產，楊酋長此時提議去RB看看，並不讓人覺得意外。

  「我覺得你和布林很有必要去，畢竟目前RB市場上，雅虎搜索最受歡迎，應該去實地考察和了解，至於我，還是算了吧，我等你們回來，」

  佩奇馬上把布林也拉過來，這樣，在和布林交談的羅欣蘭就真的落單了，馮一平歉意的朝她笑了下，她馬上知趣的說，「沒關係，你們聊，」

  話說，今晚的收穫，已經讓她非常滿意。

  「馮也建議我們去，」佩奇對布林說。

  「我也覺得是要去看看，」布林小聲說，「連雅虎搜索在那邊都能成功，我們沒理由不成功，」

  他這話說得很霸氣，但確實是如此，谷歌不僅在美國本土，把雅虎搜索打得一敗塗地，在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搜索市場，同樣不給雅虎搜索任何立錐之地。

  谷歌后來在RB發展得如何，馮一平是真不清楚，他只記得，雅虎在那邊發展得很好——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孫正義。

  「那就這樣，馮你等我們一天，之後我們一起去印度，」佩奇說這話的時候，也是看著那邊的楊酋長，眼裡也是戰意洶湧。

  逢雅虎必斗，這也可以說是他們的習慣。

  …………

  「面對面的接觸後，好像這些傳奇人物，一個個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過人之處，」酒店的套房裡，還穿著挺括的襯衫的肖志傑，抱著一個大抱枕躺在沙發上，還在想著酒會上的事。

  因為就在這邊舉辦，馮一平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他和王昌寧兩個。

  他們第一次參加正式的酒會，就這麼高端，而且能和那麼多傳聞里的大人物面對面的交流，自然很興奮。

  「那你覺得，一平平常又有什麼過人之處？」王昌寧笑著把一個抱枕丟在肖志傑身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比如佩奇，他就明顯好像是一個性格有缺陷的人，相當不擅長與人交流，但是，他們就是能做下這麼大一番事業來，」肖志傑說。

  「這樣的人，一般來說，怕是找工作都很難找得到吧，」

  「所以，他們才自己創業啊，」王昌寧說。

  「你就說你喜歡讀的那些歷史傳記，又有幾個人是方方面面都很擅長？」馮一平說，「我們要弄清楚的一件事是，這個社會，還是對我們普通人要求最高，」

  「作為一個普通人，如果有佩奇那樣的性格障礙，自己一定會努力的調整、改正，以求適應這個社會，但是對佩奇他們這樣成功的人來說，那樣的問題，顯然就不是問題，」

  「對他而言，就是社會在適應他，是其它的人在適應他，」

  馮一平的話，讓那兩位有些沉默。

  是啊，現在的這個世界，現在的這個社會，有一個很不好的趨勢，對強勢群體越來越遷就，對弱勢群體越來越嚴苛。

  強勢群體在哪裡，都會感到來自周圍的善意，而弱勢群體，不論在哪裡，都很容易感受到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

  「你可不是普通人，」肖志傑笑著說。

  「你們倆同樣也不是啊，怎麼樣，沒吃飽吧，讓酒店給我們送餐，就來火鍋，」馮一平說，「我給秋玲和於蓮打電話請假，今晚你們就別回去了，」

  「請什麼假？」肖志傑裝作自己在家裡地位很高的樣子，「但是，火鍋？」他很確定，酒店的送餐單上肯定沒有這樣的選項。

  這個問題，馮一平還真沒想過，他現在在酒店吃飯，還真的很少看菜單，想點什麼就點什麼，也是習慣了。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們馮首富想要吃火鍋，酒店自然得送上來，」王昌寧說。

  他說得沒錯，餐廳一看是來自馮一平房間的電話，壓根就沒有廢話，二十分鐘後，在套房的餐廳，豐盛的海鮮火鍋被準備得妥妥噹噹的。

  …………

  而此時，張彥穿著睡衣，哼著小曲，從桌下拉出一個大箱子來，一打開，裡面全是各種零食，有餅乾薯片和蜜餞，果凍鳳爪和牛肉乾……，種類繁多，數量充足。

  這也是她的習慣，就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嘴也停不下來。

  她在裡面翻騰了一陣，拿出來兩三包，趴在沙發上，拿起一本遊記看起來。

  …………

  第二天是個雨天，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整天，天也和此時已經進入冬季的內地一樣，非常昏暗，想必這兩天選擇來三亞看海的人，會相當鬱悶。

  但張彥依然選擇從鬆軟的沙灘上走著回家，只是，這樣的天氣里，沙灘上的足跡，應該就不會那麼明顯，她想。

  好處是，沙灘上沒有什麼人，她哼著「冬季到台北來看雨，別在異鄉哭泣，」高一腳低一腳的朝宿舍走去。

  突然聽到前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了一聲，「嗨！」

  她抬頭一看，馮一平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一個盒子，笑著站在前面，這一刻，張彥覺得，天色好像一下子就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