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3章 天鵝肉

  市裡的熱鬧和村裡的熱鬧的不同，初二的這天，街上行人稀少，車輛寥寥，路兩旁的商店，從大商場到小賣部，全都關著門。

  這麼說吧，這幾天，你想在外面吃飯，哪怕是吃碗麵，那也很難做到，大家都在過年，沒人做生意。

  但也不是說市里過年就不熱鬧，雖然政府每年都發了禁止燃放煙花炮竹的通告，但那也就是個形式。

  不少機關單位門口，都能找到鞭炮屑呢。

  隨著那遠遠近近、長長短短的鞭炮聲而來的，同樣是一起起拜年的人。

  所以市裡的熱鬧，這會都集中在家裡。

  人民路延長線近江濱的一處新小區里，方穎芝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頭上帶著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瀏覽網頁，悠閒得很。

  一轉眼，透過飄窗，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長江，在這套新房裡，他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天天看到長江，終於可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就是土生土長的長江邊的人。

  每每這個時候，她總是免不了有些成就感。

  她始終忘不了，第一次去馮一平在市裡的那套房子，一到陽台上，那浩浩蕩蕩的長江闖入自己眼帘那一刻的震撼和羨慕。

  長江依然，然歲月清淺。

  雖然說，自己能買下這套房子，間接的也是靠他，好在現在終於不用羨慕他了，只是，現在跟他同處一座城市的機會越來與少，甚至同在一個國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當初，如果自己能更決絕些，會不會不是現在的這種狀況？

  她在房間裡浮想聯翩，她家一水歐式裝修的客廳里卻很熱鬧，桌上的瓜果盤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裝滿，門後單裝蘋果的空箱子，就有三個。

  不過，現在正接待這一撥客人不一般，因為大家都用普通話交談。

  方穎芝爸爸以前的一個同事，不知道是喝了不少，還是激動的，這會正手舞足蹈的介紹著他帶來的客人。

  那是一對父子，明顯的港范兒打扮，中年人和氣又精明，年輕人禮貌中又帶著幾分矜持，寒暄的時候，還悄悄的打量著這家裡的布置。

  聊了一會，那同事不停的在方穎芝爸爸耳邊勸著，他笑著朝老伴示意了一下。

  …………

  「扣扣，」門剛敲了兩下就被推開，耳機來不及摘，方穎芝只來得及把頁面一鍵切換到一個還沒完成的文檔上，她媽就進來了，「小芝，小芝，」

  都叫了兩聲，方穎芝都沒反應。

  她媽媽不得不在她肩頭拍了一下，「小芝，」

  「啊？」方穎芝停下手摘下耳機，「有事？」

  「你戴著這個幹什麼？開門你都沒聽見，看你頭髮亂的，」她媽媽幫她理了理頭髮。

  「有什麼辦法，外面太吵，事都做不下去，」方穎芝偏了偏頭，隔開媽媽的手，「頭髮亂點就亂點，反正又不出去，」

  這孩子，我還沒說呢，你就拿話來堵我。

  「你黃叔叔帶著他一個朋友和兒子剛到，叫你出去呢，」

  「他那個朋友是南方的，家裡開著不錯的公司，聽你黃叔叔說，資產也是上億，他那個兒子，不但長得一表人才，談吐也很不錯，要不，你出去坐會？」

  所謂的黃叔叔，聽外面的聲音方穎芝就知道，是爸爸以前的一個同事，祖上三代一直到他這，壓根就沒離開過市里，倒是他兒子在南方一家鞋廠工作，他所謂的朋友，應該是他兒子的老闆吧。

  「哎呀媽，你看看，我這還沒寫完呢，金總等著用，你出去吧出去吧，別打擾我，」

  「你這孩子，大過年的還哪有這麼多工作？就出去看看坐一會，你就把他們當客戶接待一下不行嗎？」

  「大過年的怎麼沒工作？你看一平，他不是在美國忙得都不能回國嗎？再說，接待這些人，媽你比我厲害，好了，我真的要工作，」她把她媽媽推了出去。

  明年，乾脆讓爸媽跟自己在SH過年，或者乾脆帶她們去旅遊，反正，她是真不想再在家裡過年。

  她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這兩天家裡太熱鬧。

  其實從她臘月28回家那天起，她家裡的狀況，用熱鬧形容都還不夠貼切，那簡直就是紛至沓來，門檻都被踩破。

  而這些人，都是為她來的。

  沒辦法，她這樣的姑娘，不但有顏，現在居然是嘉盛集團總部辦公室主任，比那些什麼專家、博士、海歸，離嘉盛那個女總裁都近，聽說還經常能見到馮一平，有時都能直接接受馮一平的指示，那她前途和錢途，還是問題嗎？

  而她到現在居然都沒有婆家，那還真就是奇貨可居的模板。

  再說天鵝肉這事，你不試一下，怎麼就知道一定吃不到呢？

  從28她回家的那一刻起，先是那些她都不熟的新鄰居，之後是姐姐姐夫的朋友，鄉下叔叔的家的熟人，老爸老媽的同事……，只要家裡有男丁適齡未婚的，齊刷刷的找上門來。

  反正她家門檻不高。

  開始她還能出面應酬一下，姐姐和叔叔，總要給些面子，等後來明白了他們的目的，連姐姐和叔叔介紹來的，或者帶來的人，她都懶得理睬。

  拜託，雖然這事講究個緣分，沒什麼前提條件，但至少要能有共同語言的吧，三句話就聊不到一起去的，有戲嗎？

  讓她都吃驚的是，到後來，居然就有省里的人家，也拐彎抹角的找了熟人帶過來，過年嘛，就是這點好，客人上門，不管之前熟不熟，你總不好朝外趕不是？

  當然，方穎芝的態度很明確，管那些人是什麼官，管那些人是什麼總，她一律不見。

  她對自己的容貌有自信，但也沒有自信到能如此招蜂引蝶，哦不，牽動人心的地步，不消說，那些人，主要看重的還是自己的身份。

  她現在每每想起從前，當初準備以自己為籌碼，去尋覓那些有錢的或者是有權的人，來改變自己和家裡的命運的想法，最令她感到羞愧，還怎麼能看上這些居然看重自己身份的男人？

  哪怕是單純衝著外貌來，她還感覺舒服一些。

  她索性把門反鎖起來，又回到桌前看起新聞。

  …………

  「真是不好意思，她在趕一份重要的文件，說是還在美國的馮老闆等著用，真是抽不開身，」她媽媽笑著跟那三個人解釋。

  他們老兩口完全清楚小女兒為什麼這麼受歡迎，隨口就給她臉上再貼了一層金。

  方穎芝爸爸的老同事未免就有點不喜，再忙，出來見一面說幾句過年話的時間都沒有？

  作為中間人，他是真的清楚這父子倆來這一趟是用了多大的心思。

  當然，他們也得到了許諾，只要是能牽上線，不但兒子能在那邊工廠當上主管，還有重禮酬謝。

  可是，他其實跟方穎芝的爸爸關係本就一般，再說，他就是生氣，又有什麼用？這個老方，可不是原來那個連女兒都要過繼一個的老方。

  這房子是市里近年最好的樓盤之一，老方在這買了一大套不說，連小車都開上了，還是皇冠那樣的好車。

  自己生氣，別人可能都不會在意。

  「穎芝啊，從小就是個責任心強的姑娘，」他也笑著誇起來，「不然，她也不會在嘉盛這麼重要的崗位上坐得穩穩的，」

  所謂人老精，小市民也有小市民的智慧，這會順著夸方穎芝，那是兩邊都能交待。

  「呵呵，真是個難得的人才，」鞋廠老闆說，「年紀輕輕，就能在嘉盛那樣的公司里負責那麼要緊的部門，將來的前途，確實無可限量，」

  「她啊，也算是運氣，嘉盛的金總，對她印象很好，」方穎芝爸爸說。

  「是是，那主要還是她能力出色，不然也不會得到金總的倚重，」鞋廠老闆繼續恭維。

  接下來就話鋒一轉，「不過，對一個女孩子來說，事業是一方面，家庭也是一方面，她這樣連過年都這麼忙，也不是個辦法，」

  「我們啊，別看跟嘉盛，跟馮老闆沒得比，但是勝在輕鬆，生意穩定，不用一年到頭的操心，自己輕鬆，也能有更多的時間陪陪家裡人，」

  「這日子嘛，不能只有工作，也得有生活，你們說是不是？」

  「我這兒子啊，現在還看不上我這生意，將來等我不想做了，他想接班就接班，不想接班，那我就把公司和廠子都賣了，隨他折騰，反正再怎麼折騰，他的日子也不會差，」

  方穎芝爸爸的同事及時捧哏，「他們的公司，至少能賣幾個億，」

  他這也是人云亦云的話，百萬朝上的數額，對他來說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大錢，幾個億和幾百萬，對他來說同樣遙遠，別人說多少，他就說多少。

  鞋廠少東家終於也開口了，「以嘉盛為榜樣，我覺得在內地辦工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們這次來，就是考察投資一個新工廠，投資不低於5000萬，」

  但是這個數額，並沒有讓方穎芝父母眼前一亮，誰叫他們跟一個動輒就幾億甚至前幾天幾百億這樣大動作的嘉盛熟呢？

  「不過，我不想走我爸他們的老路，辛辛苦苦的為別人賺錢，我想成立一個高水平的設計室，做我自己的品牌，」

  「是，年輕人就該有新想法，」方穎芝爸爸誇了一句，少東家面上稍有得色。

  方爸爸接著說，「就像我們馮總，市里一家活不下去的工廠，到了他手裡，現在又變成了全市效益最好的工廠，」

  少東家的臉色又變了，你這是誇我嗎？

  他老爸咳了一聲，「就是這些年輕人太衝動，得有個穩重的，又有能力的人管著，我們才放心，」

  他話剛說到這兒，方穎芝房間的門開了，可能就是他口中的那個「穩重，又有能力的」，剛剛還跟她媽說說不出去的方穎芝拿著外套，風風火火的朝外跑，「媽，我出去一趟，」

  兩位客人連忙站了起來。

  少東家原本挺不樂意的，他看過方穎芝照片，也承認至少長得確實出色，但是，竟然這麼傲慢？爺才懶得伺候呢！

  真要想的話，有在她家磨嘰的這段時間，自己在外面就能釣上一個長得同樣不錯的。

  但是此時一看，哎呀我去，真人不但比照片還生動，而且還更漂亮，更有氣質。

  最漂亮的花，果然都長在山溝溝里！

  少東家很心動，很激動，再也不扮矜持，綻出一個露出八顆牙齒的笑，「你好，」

  但方穎芝只掃了他們一眼，匆匆的點了下頭，一陣風似的跑出門去。

  這個舉動，她爸媽也不好解釋，「怕是這邊的公司有事要她處理，嘉盛的有佳便利，就是從我們這起步的，還有怡佳酒店、金屬製品廠、裝飾公司、物流公司、婚慶公司……，在市里都有業務，」

  少東家也不管是不是真這樣，馬上朝外走，「我出去一趟，」

  他趕到樓下才知道下來的太急，手機沒問，車牌也沒問，還有，這車呢？路上怎麼沒見到車？

  這還真是個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