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旦夕禍福
2023-11-16 12:41:21 作者: 落梅河
在這個非典肆虐的時期,一開始,中部省份的城市,並不像首都和沿海一帶的城市那樣緊張。
影響自然也是有的,新聞聯播上,每天播出的各地新增病例數,以及醫治無效去世的人數,讓再樂天的人,都會感到幾絲凝重。
哪怕所在的城市,並沒有一起確診病例,見了這些報導後,你依然會覺得不踏實,在家裡還好,在外的時候,會下意識的跟人保持距離,悲觀的人甚至會覺得,連呼吸的空氣,也不安全。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省城眼下,雖然不像首都那樣,商場裡服務員比顧客多,景區里工作人員比遊客多,餐廳大多歇業,連計程車的生意都大幅下降,但是,服務行業的生意大幅下降,那是肯定的。
「弟,今天還好吧,記著,不要去學校,不要去公司,不要在外面吃飯,就是一定要出去,也儘量早出晚歸,避開人多的時候,」馮玉萱拿著電話叮囑弟弟。
「爸媽?他們都很好,就是擔心你,跟你說的話,你一定要聽進去,千萬不要大意,還有,別忘了,記得每天給靜萍家裡打個電話報平安,他們也同樣擔心你,」
上月26號,省內出現了第一起確診的非典病例,患者是師範大學的一名教授,該教授,從首都出差回來時,各地還沒有對出差返家的人採取隔離措施。
當他確診後,他的家人、和他有過接觸的同事、學生,一共隔離了45人,1個人,和45個人,讓省內的民眾,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非典的來勢洶洶,也切身感受到了恐懼。
截止到今天,全省已經累計出現13起疑似病例,加上省城昨天確診的1例,全省已經確診的為4例,疑似病例為10例,就這4例和10例,已經讓省城風聲鶴唳,分外緊張。
而弟弟所在的首都,只今天,就新增確診病例48例,累計確診病例,已達2177例,疑似病例為1425例,均超過全國的一半。
她都不敢想像現在在首都,過的是什麼日子,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現在在那,怕是會崩潰。
弟弟現在,每天還要負責集團公司的那麼多事,好多問題,最後都匯總到他那裡,等他解決,雖然電話里他總說是呆在家裡,但馮玉萱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非常不放心弟弟的安全,一早一晚,一天至少打兩個電話叮囑、嘮叨,也許這段日子過去以後,她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對弟弟有些不服氣,吃醋爸媽對弟弟好,但是這段日子,除了擔心弟弟,她壓根沒有其它念頭。
「4月份叫你回家你不回家,你知不知道你為家裡添了多少麻煩?要不是爸爸死命攔著,要不是外公和舅舅他們勸,媽她都想一個人去找你,她還說,就是走,也要走到首都去照顧你,」
「千萬別?你就只知道說這些輕巧的話,你知道我們現在做媽的工作有多難?你當初為什麼不聽話回來?還有,一定要把靜萍給穩住,她和阿曼達,現在無論如何不能回國,更別說回首都,」
馮玉萱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婚慶公司里,很帶勁的批評著弟弟,話說,現在這樣的機會真不多,至少這幾年還是第一次。
「婚慶公司為什麼不關門?雖然上門洽談的基本沒有,但總有事情要處理,總要留幾個人值班,好了,別說我,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記住了嗎?」
這樣的時候,沒人到婚慶公司來談委託,更多的,是那些原本訂好協議的人,打電話來延後婚禮的舉辦時間。
可是雖然沒什麼生意,馮玉萱還是堅持不關門,不止是為錢,但具體是為什麼,她卻也沒有一個很清晰的想法,就想堅持著,就想像平常一樣。
馮一平跟黃靜萍說起這事的時候,對姐姐的堅持,有個大概的分析,「她下意識的那樣堅持,應該是想給那些不幸染病的人一些信心吧,你們看,日子和以並沒有什麼兩樣,只要堅持,沒什麼能把我們打到,」
婚慶公司每天只有三個員工值班,他們現在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打掃公司內的衛生,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之後噴過氧乙酸消毒液;清理門前過道的衛生,每一塊地磚都不放過,就現在,有兩個員工,正拿著水管,沖洗門前的過道。
他們做得非常認真,看上去,門前的那一塊,可能比大多數人家裡客廳的地面還要乾淨。
這個夏天,應該是全國最乾淨衛生的一個夏天,大大小小的城市,都在深入開展愛國衛生運動,只是這一次,民眾自發參與的積極性很高。
「轟隆隆,」羅維騎著摩托車停到門前,摘下頭盔,裡面居然還紮實的帶著口罩,「下午沒課?不是說明天見嗎,今天過來幹什麼?」
「現在就是上課,也沒幾個學生聽,給你送這個,」羅維舉起手裡的一個保溫桶,「我媽燉的,海帶節瓜燉豬骨,主要是這節瓜,我們這不容易買到,說是清熱解暑,富含維生素C,能增強免疫力,特意讓我給你送過來,快,趁熱喝,」
要是自己老媽燉的,馮玉萱說不定還會不給面子,不過,羅維媽媽特意為自己燉的,那怎麼也得給個面子,公司里一屋子的消毒液味道,「去那邊,」她帶著羅維朝湖邊的花園走。
他們倆坐在一叢探春花旁的長凳上,傘狀的黃色小花,很嬌嫩,很鮮艷,隨風輕輕搖擺著。
羅維給她倒了一小碗,「快,都喝了,」
湯的味道很清淡,不是馮玉萱的菜,她很給面子的喝了那一碗,「替我謝謝你媽,以後真不用這麼費心,酒店餐廳里,專門有針對非典的營養餐,」
「酒店的是酒店的,這是我媽的心意,」羅維直接對著保溫桶開動,「你弟弟挺好的?」
「還好,」
「不用擔心,他那樣的人,不會在這樣的事上栽跟斗。」
他這話,馮玉萱不大願意聽,「要是你妹妹現在在首都,你還會這麼輕鬆?」
「我感到輕鬆的不是這個,是因為非典,不用馬上見你爸媽,讓我有更多的準備時間,」對羅維來說,這可能是非典帶來的唯一好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同樣擔心你弟弟,只是,你要相信一平,他肯定知道怎麼應對這些問題,來,別生氣,再喝一口,」
馮玉萱知道自己剛才的抱怨,有些牽強,不過,她是死硬慣了的人,不會道歉,就著羅維的勺子,又喝一口,可能是喝得有點急,有點嗆到,咳了幾聲,「我弟弟也不是一個省心的傢伙,我算是看出來了,他是最明白的那個人,早就看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偏偏堅持留在首都不挪窩,」
「能理解,這麼大的公司,作為最高負責人,這個時候,他是應該頂在最前面,再喝幾口,太多,我喝不完,」
「咳咳,」馮玉萱掩住嘴咳了幾聲,「我真喝不下,」
「這可是我媽的一份心意,來,幾口就好,」羅維看著那邊還在咳的馮玉萱,突然變了臉色,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一下,「你幹什麼?」馮玉萱紅著臉說。
然後,她看到羅維變了臉色,她自己也終於明白過來,摸了一下額頭,「我這是,有些燒?」
「好像是有些燒,」羅維的聲音有些顫。
馮玉萱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頭暈得厲害,旁邊的探春花,好像在朝天上飄,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感覺有誰在拉著自己,一看,羅維拉著她的手,「快,我們去量體溫,」
「你別碰我,離我遠點,」馮玉萱一把推開他,厲聲叫道。
…………
濱江區,第九初級中學,二年級一班,張秋玲放下教鞭,「同學們,今天的課就到這裡,明天周末,雖然所有的老師都強調過,我也再強調一遍,周末的這兩天,儘量呆在家裡,不要外出旅遊、探親,一定要出去,也儘量去人少的地方,每天至少早晚各測一次體溫,」
「還有,為了不讓你們覺得太無聊,在家裡呆不住,我特意精心準備了幾道課外作業,記得下周一的早自習,一定要交上來,」
下面的少男少女頓時哀聲一片,「張老師,你和其它老師是不是串通好的?每個老師都要這麼來一下,周末別說出去玩,我們怕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張老師,日子已經這麼難過,為什麼還要給我們施加這麼大壓力?」第一排的一個少年一臉了無生趣的樣子,「看在非典的份上,這個周末能不能放我們一碼,給一條生路?」
「周一上交,老規矩,沒按時完成的,你們知道後果,」張秋玲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拿起教材和教案,準備回辦公室,今天,肖志傑會來學校接她。
「冷漠,無情,」一聲埋怨,鑽進張秋玲耳朵里。
可能這一陣子,大家都有壓力,張秋玲一下子毛了,重重的把手裡的東西摔在講台上,「這一點作業就叫苦?你們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當初在中學,這個時候,已經學完初中全部的課程,我和我的同學,不用老師督促,晚上9點下晚自習後,還會繼續學習到至少11點,早上5點起來也是常事,周末,哪有假期?」
「對,你們不用擔心考不上高中,可是,你們明白重點高中和普通高中的區別嗎,那不止是關係到你們能不能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一所好大學,那將會直接影響到你們的未來,」
可是,她帶的這一幫學生,對老師,不像當初的她和同學對老師那樣尊重,她剛說完,下面就有人小聲說,「總是這麼凶,」
發了一通火,張秋玲輕鬆了些,「凶?你們應該感到榮幸,馮一平知道吧,那是我同學,我跟他說話也這樣,」走出教室之前,她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另外,他當時考上了國家級重點中學,所以他成了首富,你們,就不想向他學習嗎?」
放學後,校領導又臨時召開了一個會,傳到教委的最新指示,同時,也是徵詢所有老師的意見,九中,有沒有必要放假停課?
等會議結束,學生已經都走得差不多,等校門前那條路上的各色車輛,更是都走個乾淨,張秋玲提著包,跟同事一起走出校門,一眼就看到,路對面,肖志傑帶著墨鏡,跨坐在嘉盛B型,也就是雙座電動車上,笑嘻嘻的看著這邊。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喲,他那車也很漂亮,哪買的?」英語組的一個女老師問。
「我們同學送的,因為產能有限,國內暫時沒有上市,目前主供歐美,」
產能是一方面,另外,馮一平對轉老外的錢,對賺美元、歐元的興趣比賺人民幣大。
「你那個首富同學吧,我說秋玲,等他再回省城,也帶我們見見他唄,」
「沒問題,」張秋玲隨口敷衍,就是見一面又能怎樣,馮一平能看上自己的這些同事?她知道,自己的那個首富同學,一直是個驕傲,而且眼界高的人,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入他的眼。
她這會其實有些惱火,那個傢伙,居然又不帶口罩。
肖志傑一看張秋玲的臉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麼,馬上從口袋裡掏出口罩帶上,「周一見,」張秋玲跟同事打著招呼,越過馬路,朝肖志傑走去。
變故突如其來,一輛藍鳥突然高速逆行通過,在肖志傑和同事們驚愕欲絕的眼神中,張秋玲被撞飛出去幾米遠,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肖志傑懵了,他剛才眨了一下眼,眨眼之前,張秋玲好好的,再走幾步,就能牽上她的手,等再睜開眼,她卻飛在空中,眼下躺在前面的路上,生死不知。
「秋玲!」他聲嘶力竭的叫了一聲,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眼淚已經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