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靈鏡行走】

  是的，梅封腦海里住著兩個小人。

  一個名為穩健，

  另一個也叫穩健。

  只是兩者對穩健的理解卻有些「偏差」

  比如在前世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的時候，前者棋路穩健發育、步步為營；後者的穩健卻是建立在步步緊逼、將對手屠殺殆盡的基礎上，即「把對面殺完才算是完美穩健發育」。

  這一刻，

  梅封腦海中只剩下了後者。

  嘭嘭嘭—！

  轟隆—！

  此時，小鳥游千秋瞪大了圓滾滾的雙眼，小嘴張成了大大的「O」形，看上去萌萌噠。

  豪宅一樓大廳里，陳舊腐朽的餐桌和其他木製家具都被砸的四分五裂，頭頂搖晃的吊燈都不堪負重的砰然砸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一時間，碎片、玻璃渣和木屑，大廳里可以說是一片狼藉般的廢墟。

  顯然，這裡經歷了一場惡戰。

  當小鳥游千秋視線遊動，終於在角落裡找到那個罪魁禍首的時候，眼前這一幕不由讓她的腦海中瞬間蹦出了一個傳說中的畫面。

  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打！

  沒錯。

  梅封此刻就在打他「自己」，只見他左手猛地將右臂頂在牆上，呼嘯的破空聲不絕於耳。

  拳拳到肉，下手極狠。

  「服不服？嗯？就問你服不服！」

  「不服？繼續！」

  「.」

  小鳥游千秋整個人都凌亂了！

  眼前更讓事先就了解禁地內幕的她震驚的是，這個天性不知敬畏的傢伙照了鏡子為什麼沒有像是論壇上那些進入【行屍莊園】中的人一樣被踢下線？

  這不科學！！！

  沒等愣住的她繼續想太多。

  只見梅封自己打自己，一路連滾帶爬，瘋魔般沿著樓梯打到二樓的全家福下時。

  忽然，他扭頭看了眼全家福，停下動作輕笑了一聲道，「雖然很久沒那麼盡興的出來一次了，可是，你也不想你母親看到伱這樣毫無形象和我打架的樣子吧？」

  這話像是觸發了關鍵詞。

  霎時間，梅封暴起的右手驟然懸停在了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而在牆壁上的全家福里，一家四口中那個長發小女孩的身影卻驀然消失了，旋即出現在了右邊的鏡子裡，聲音卻是無比陰冷憎惡地吼道：「傷心？！沒有人會為我傷心！他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暴力很爽。

  但解決不了問題。

  梅封此刻見找到了切入點，頓時不急不緩地說道，「為什麼會這麼說？世界上沒有人比家人更愛你。」

  「你也是騙子！」

  鏡子裡的長髮小女該發出了憎惡的尖叫，痛苦的抱頭嘶吼，「愛？愛就是將我鎖在地下室？拋下我一個人，他們全都離開這裡嗎？不！他們不愛我，他們只愛弟弟。」

  「他們拋下了你？」

  「是的，呵呵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鎖在地下室嗎？」

  梅封臉上卻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對！」

  小女孩臉上的憎惡和怨懟愈發濃郁，咬碎牙齒般回憶道，「你知道地下室里有什麼嗎？沒有食物.沒有光明沒有家人只有無邊的黑暗和滴答滴答的水聲。日復一日！那種恐懼那種孤獨那種絕望你可以想像嗎？」

  「我可以想像。」出乎預料地，梅封忽然笑了笑，十分坦誠地說道，「或者說我也曾經歷過那種孤獨和恐懼。」

  「嗯？」鏡子裡的小女孩驀然死死的凝視著梅封，似乎要看穿他編造的謊言。

  然而梅封卻接下來微笑著緩緩講述道：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大概十幾年，我躺在病床上，連張開嘴都無法做到，吃飯都是流管進食，每天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睜開眼數著頭頂天花板上的從窗外飛進來小黑蟲，根據特徵給它們一個個取不同的名字，腦海中想像著它們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又或者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腦海里自己和自己下棋解悶，是的，大概十幾年的時間，我一直在重複著這件無聊而又有趣的事情。」

  鏡子裡小女孩頓時愣住了，她沒有注意到梅封最後將其形容為「有趣的事情」，只像是很多人聽故事一樣，幾乎下意識地問道，「後來呢？」

  「後來？」

  梅封笑了笑。

  繼續說起來某個快遺忘從前。

  「後來我的事跡被媒體宣傳，福利院獲得了當地大型企業的慈善捐助，有了一個專業的醫療團隊，他們給我定製了很多療程，但最後治療唯一成效就是讓我終於可以控制嘴部肌肉，可是當時我真的很幸福，覺得自己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因為我終於可以靠自己來吃飯了，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書里說的『味蕾在舌尖上跳舞』的感覺。」

  「這樣.就幸福了嗎？」鏡子裡的小女孩卻怔了怔。

  「呵呵，或許在你看來這並不算什麼幸福，人總是在無限接近幸福的時候最幸福不是嗎？」梅封微笑著換了個話題，「哪怕你很憎惡你的家人，但你也有過幸福的時候，對吧。」

  伴隨著梅封的話語，小女孩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某些塵封的記憶碎片.

  陽台上，小女孩拿著繪本，看著媽媽的肚子問，「弟弟什麼時候出生」？媽媽溫柔的撫摸著小女孩的頭髮回答，「再過幾個月，到時候，姐姐要好好照顧弟弟哦。」小女孩開心的點頭，伸出小手笨拙小心的撫摸著媽媽的肚子。

  晚餐時，大廳里燈光溫暖，全家人坐在一起分享晚餐，爸爸講著一些工作上的見聞，媽媽輕聲說著小女孩的趣事，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似懂非懂的弟弟在一旁的嬰兒椅上傻笑

  假期森林裡的冒險，

  生日宴會的燭光.

  還有越來越多的溫馨回憶湧現她的腦海中。

  鏡子裡，小女孩怔怔地說道，「原來.我也幸福過嗎？」

  「當然。」

  梅封輕輕頷首肯定。

  小女孩睫毛微微顫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但就在這時，梅封的眸子卻是微微一凝，目光如電的直視著鏡子裡的小女孩。

  「但是.你在對我撒謊。」

  突如其來的話語，頓時讓空氣都安靜了一瞬！

  啊？

  撒謊了嗎？

  後方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靜靜聽著這一切小鳥游千秋也傻眼了。

  梅封雙眼凝視著鏡子裡忽然有些慌亂的小女孩，一字一頓地說道，「地下室的鎖鏈不是一副！是三副！而你只有一個人。」

  「當年被鎖在地下室的恐怕並不是你。」

  「你的家人.你的父親母親和弟弟.他們沒有拋棄你，是你將他們三人鎖在了地下室，後來甚至」梅封霍然轉頭，抬手指著斜上方的全家福道，「將他們永遠的封印在了這面鏡子裡。」

  什麼？！

  小鳥游千秋陡然瞪大雙眼。

  那張全家福是

  一面鏡子？

  可為什麼照鏡子沒有反應？

  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視線，這時，卻愕然發現鏡子裡的人臉上都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就像是身處一個看不見的幽靈般的世界之中。

  一旁的鏡子裡的小女孩也閉起了雙眼，陷入了很多很多年前的痛苦的回憶中。

  漆黑的地下室，冰冷的鎖鏈，母親雙手舉著年幼的弟弟跪在地上，痛苦地哭著求自己將弟弟放出去。

  但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

  便轉身離開了。

  不知道多少天之後

  她重新回到地下室，一歲多的弟弟吮吸著媽媽自己咬破指尖上的血跡，還時不時爬上媽媽僵硬的身軀用笨拙地小手摸摸媽媽的臉，將小腦袋邁進媽媽的懷裡撒嬌想叫醒「熟睡」的媽媽

  是的

  我想起來了。

  不是他們拋棄了我

  是我！

  鎖住了他們。

  這畫面太過殘忍.殘忍到鏡子裡那小女孩的臉色又開始扭曲。

  她雙手痛苦的捂住了自己頭，似是逃避般胡亂的尖叫道：「不怪我！這不怪我！誰讓他們都偏愛弟弟，為了弟弟他們死都可以！卻不願意為我留下來.嗚嗚嗚.嗚嗚他們不愛我，沒有人愛我.」

  梅封見狀嘆了口氣，從衣兜中掏出了那頁折起的日記紙。

  他打開放在鏡子前，淡淡地說道，「你可以質疑你的父親，但這個世界上，唯獨母愛是一種無需道德約束、純粹源於本能的愛，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你弟弟。」

  「這是你母親最後的一頁日記。」

  鏡子裡的小女孩霍然抬頭！

  瞪大了雙眼一動不動。

  【3月18日，囡囡，家裡很多人都怕你異化，媽媽不怕，媽媽心疼你，媽媽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的。】

  【4月1日，囡囡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了，像是隨時會消失在這個世界，我好害怕，到底有沒有另外的世界，囡囡小時候怕黑，那個世界有光嗎？】

  【4月15日，丈夫和我說了很多，說我們還有一個孩子，說囡囡已經異化不會再有希望了，外面的聯邦軍已經要繼續往北邊撤離了，這片區域很快就要放棄，可是我不想放棄囡囡，媽媽捨不得你。】

  【4月17日，囡囡，你今晚睡覺的時候媽媽去看你了，你的睫毛一直在顫抖，媽知道你很痛苦，媽真想回到以前小時候，抱著你睡覺，給你唱兒歌，看著你安安靜靜睡著，如果可以媽真的想代你承受這份痛苦，媽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

  【4月21日，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幫幫我！誰能幫幫我？！】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後面發生了什麼不言可喻。

  鏡子裡的那個小女孩呆呆地盯著這頁日記，身軀微微顫抖，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抬手去抹，

  卻有更多的淚水從指間湧出。

  伴隨著淚水的滑落，像是多年來的積怨得到了釋放——鏡子裡小女孩的那顫動的身軀周圍中似乎有一陣灰色的氣息在無聲消散，全家福中剩下的一家三口也和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透明。

  直至最後徹底消失的剎那，小女孩的聲音才悠悠地在梅封腦海深處中響起。

  「大哥哥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我一直被愛著，只是我選擇了我錯誤的方式去接受這份愛.樓上臥室的鏡子裡有一面鏡子，那是我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

  梅封聞言臉色卻有些漠然。

  旋即嘆了口氣。

  他其實也明白，當年小女孩已經發生異化，才讓事情超脫了控制化為一場悲劇。

  忽然，梅封心中有些困惑——這個世界人類歷史上那場持續的近千年的遷徙大逃亡，真的像是這個歷史書上「戰略性後撤」寥寥幾個字那樣輕描淡寫嗎？

  灰霧究竟是什麼東西？

  從何而來？

  它毀滅了人類的家園。

  為什麼又給人留下了一線生機？

  這時，梅封前斜上方的天花板忽然微微一陣閃爍，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信息欄。

  一行行綠色的文字在虛空中緩緩生成，耳邊也傳來了剛剛登錄時那如出一轍的機械女音。

  【恭喜「風一樣的男子」完成無光之地[C-058-行屍莊園]的全部探索，該地域將在隔離觀察十四天後恢復正常，屆時不再列入封禁區域】

  【恭喜「風一樣的男子」.】

  這醒目的綠色通告一連三次，整個亞夏聯邦所有在此時登錄【元境】的人都收到了通知。

  霎時間，灰霧中各個大大小小的營地里頓時再次沸騰了，元境論壇中也是一陣熱議。

  元境從建立到現在一百多年來，經歷了無數前人的探索與挖掘，到如今留下的那些未解未知的禁地要麼極為危險，要麼就位極為複雜詭異、無法靠蠻力探索

  可今天是什麼日子？

  平日裡好幾個月都沒人通關禁地，今晚短短然接連刷起了兩個通告。

  亞夏聯邦中更有一些對【C-058-行屍莊園】這個低危區的禁地的長期研究攻略、只差那關鍵一步就能通關的團隊在這一刻也紛紛傻眼了？

  這些團隊付出了很多代價嘗試後的探索，才發現行屍莊園的核心矛盾點就在於「高階能力者在禁地根本不受影響，低階能力者不看鏡子就無法見到正主，看了鏡子就會被踢下線」，義骸也會被留下成為莊園中的行屍。

  這就像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可那個「風一樣的男子」是誰？

  他究竟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

  一時間，那些專攻低危區禁地的團隊功虧一簣，唉聲嘆氣之餘有是直撓頭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江城，上城區。

  剛剛被殺蒙受了巨大損失的顧莊，皮景輝和柴清妍三人此刻無法登錄元境，但從元境的論壇上看到這個通告，臉上也是紛紛一陣錯愕。

  他們原以為這次禁地之行再次失敗，半路拉入伙的兩個「炮灰」也很快也會死在那處莊園裡，卻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禁地居然被人通關了。

  說起來，在梅封一路上思路跳脫的交談下，他們還沒來得及問那個男人的名字——元境中除非通過手環互相添加好友，否則可不會真像是遊戲裡每個人頭上頂個名字到處跑。

  這樣說起來的話.

  他們突然感覺今晚不是他們拿對方當炮灰，而是對方從頭到尾一直在拿他們當工具人。

  艹！

  一時間，三人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

  風一樣的男子？

  就是那個憨批的名字？

  青藤學院的三人組內心五味雜陳暫且不提。

  他們不知道梅封在元境中的名字。

  但有人卻知道。

  比如正在57區02號營地當奸商的王啟東，他看到元境通告時內心的震驚程度絲毫不亞於那三人，臉上的表情更是直接震驚了！

  淦

  怎麼肥事？

  那個丘丘人殺手不是去刷蜘蛛怪了嗎？

  怎麼一轉眼就通關禁地了.

  等等！

  禁地里據說有不少好東西啊！

  那傢伙這趟估計收穫頗豐，得趕緊聯繫下，防止讓別的奸商捷足先登了。

  禁地C-058，行屍莊園。

  「呃都結束了？」

  這時，下方忽然傳來了小鳥游千秋有些錯愕的聲音。

  梅封聞言回過頭，發現一旁牆壁那張「全家福」鏡子中人物的影像也全部消失了，整個豪宅陷入了正常的安靜，不由點了點頭道，「嗯，結束了。」

  小鳥游千秋望著梅封的背影，莫名的覺得此刻的梅封似乎有些陌生，突然就不敢像是之前那樣大聲嗶嗶了，看了眼這詭異陰森的地方縮了縮腦袋道，「那要不我們就走吧。」

  「走嗎？唔，等等。」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回頭對小鳥游千秋說道，「我上樓去拿個東西。」

  「嗯？你去幹什麼？」

  不等後者反應，梅封就踩著樓梯上了樓，徑直穿過走廊走到剛剛那間次臥的梳妝檯前拉開抽屜，拿出了那面小巧精緻的深褐色木製鏡子，入手手柄光滑依舊。

  他下意識地丟了個灰霧小助手的【偵視】。

  【封禁物】

  【名稱：靈鏡行走】

  【等階：C-058（可晉階）】

  【說明：當你凝視鏡子時，鏡子亦在凝視你，或許每個鏡子前的人都是另一個「你」（錨點（0/1）】

  靈鏡行走？

  幹什麼用的？

  梅封看到這名字心裡大概有些隱隱猜測。

  叮—！

  幾乎與此同時，他的腦海深處也傳來了熟悉的【灰霧小助手】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拯救」任務】

  【任務完成度：成功拯救了莊園一家人（100/100）】

  【任務銳評：我很欣慰，你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揮著鐵棍亂莽的初哥了】

  【獎勵：優化點1，技能點1】

  【特殊物品獎勵：飛輪椅】

  新書幼苗求投資求打賞求推薦求追讀嚕嚕嚕。

  明天早八點再會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