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另界，嘉莉，冬天的骨頭

  9月13日這一天中午，葉惟接到了艾瑪的來電，她的話聲中滿是剛讀了本好書的興奮：「剛出版的新書《另界》，昨天我逛書店買到的，剛剛讀完，太棒了，它已經是我最喜愛的小說了。我不想劇透，但太棒了，你讀了我們再說。」

  艾瑪這麼激動，葉惟頓時饒有興趣，兩人經常會互相推薦書籍，做讀書交流，因為他們的視角有很多不同，葉惟更成熟，艾瑪更青春，每次都能互有收穫。

  前些天有幾個片場錄音質量不好的外景行車場景要做ADR（自動對白替換），還需要葉惟在錄音棚給演員把關念白情感，現在混音環節就不需要了，他也幫不上手，所以這幾天都上學。

  下午放學後，葉惟就到列夫家的書店買了一本《Elsewhere》，花了$16，9月9日出版的，不算厚，275頁，行文輕快有趣，猶如一股溫暖的微風，他不用一個晚上就讀完了，十點多打給了艾瑪。

  《Elsewhere》講了這麼個故事，15歲的少女麗茲因為車禍去世，到了個叫「另界」的地方，不是天堂，就跟人間差不多，但在那裡每個人會返老還童地逆生長，直至變回嬰兒，重新投胎做人。

  在通往另界的「尼羅河」號遊輪上，麗茲還不相信自己死了，但她被事實所告知，她見到了自己出生後從未見過的外婆（年輕女人狀態），之後一段時間，她都無法振作，留戀著人間，每天到瞭望平台用一種可以看到人間的望遠鏡看著家人朋友。

  後來，她總算振作了，找了份指導動物的工作（全憑興趣愛好），認識了歐文（現時大兩歲），並和他相愛了，經歷過考驗，還是在一起，15年後她變回了一個嬰兒，忘掉一切，回到人間。

  「我看完《另界》了，來場讀書會吧。」

  「怎麼樣怎麼樣？」艾瑪充滿期待的語氣。

  窗外夜色正深，男生臥室里，書桌前，葉惟看著小說封面上那個坐在海灘上面朝大海的少女背影，對手機那邊笑道：「很不錯，你知道這種故事往悲傷、沉重那邊走很容易，往可愛、溫馨、有趣走就很難，加布里埃爾-澤文做到了。」

  澤文是小說的作者，哈佛畢業的28歲女人，父親是俄羅斯猶太裔美國人，母親是韓國人，所以也算是亞裔，小說里有很重的東方宗教思想，可以說「另界」整個設定就是這樣。

  「對對對，可愛！我喜歡那些狗狗，它們也會說話，這真有意思。」

  「我有個疑問，為什麼只有過去人養的寵物才能到另界？其它的動物呢？還有為什麼有些人到了另界還會生病，埃米莉生前對狗過敏居然還會過敏，這不酷，這是我不喜歡它的地方。」

  「不同意！」艾瑪太喜歡這本書了，也想他列為最愛，想說服卻有些語塞，「呃，唔……其它動物，也許它們是居住在別處，不跟人類住一起，另界可是很大的……埃米莉……我們非要關注這些方面嗎？說說故事啊，你喜歡哪個角色？歐文？」

  葉惟噗通失笑了聲，「我不喜歡他，我覺得他有些卑鄙，埃米莉深愛著他，可他……他真是個混蛋，我不喜歡他。」

  歐文和埃米莉青梅竹馬、深愛彼此、結婚多年，他26歲時在一場火災中犧牲，他是個消防員，到了另界他一直沒有放下埃米莉，在人間的埃米莉也是，雖然她後來有過短暫再婚卻深愛著歐文。

  事情在麗茲出現後發生變化，他不知道埃米莉不久後會因流感死亡到來另界，他本著是時候放下了，愛上了麗茲。當埃米莉來了，他毫不猶豫回到了埃米莉身邊，卻過得並不開心，感覺不同了。

  埃米莉看得出來，她主動和他分手並鼓勵他追求自己所愛，然後他和麗茲在一起了。

  「不同意！」艾瑪有點氣呼呼，肯定在皺眉，「惟，你在糟蹋一本好書！歐文愛麗茲！他和埃米莉只是相遇得更早，他們有過愛情，可他和麗茲是現在。再怎麼都不是卑鄙，他愛上麗茲的時候，又不知道埃米莉會那麼快死，他只有17年了，等不到她的。」

  「怎麼說呢……」葉惟靠著椅子背，手指撫著書的封面，忽然嘆了一聲：「我明白，其實這是《另界》的迷人之處，你知道我們的生活總是受著責任、世俗眼光、物質地位等這些的影響，愛情也一樣。

  但當我們死了，到了另界，過的是一種沒有責任、沒有世俗的生活，你都死了等投胎，還有什麼關係？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可以更好地認知自我，我們想做什麼工作、我們想愛誰、我們想怎麼度過剩餘的人生，所有一切，我們可以真正地做自己。

  在另界越久，你肯定活得越通透、越純真，無論外表和內心都是。一個人死了，才是真正地活著。所以，不能說我不愛這本書，我愛它。這是我對它的看法。」

  「噢我的！」艾瑪的驚呼聲傳出手機，氣全消了，話聲很輕：「這就是我的感受，我只是說不出來。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歐文？」

  「因為……我可以理解他，我甚至支持他，但我無法喜歡他。」葉惟臉上有點自嘲，「《愛情故事》，你看過吧？想想奧利弗突然也死了之後，到了另界，發現詹妮弗和別人在一起了。什麼感覺？我就是不喜歡，沒什麼原因。」

  「我喜歡，我感覺我就是麗茲，你是歐文……哈哈。」艾瑪笑得很自戀。

  「拜託，你又來了。我還沒歐文這麼混蛋，你知道我為什麼覺得他卑鄙嗎？他讓埃米莉來做決定，這不是男人該做的事。」

  「看來他應該跟你學習，讓麗茲愛上他之後，又一把將她推開。」艾瑪由笑聲轉為嘀咕。

  「艾瑪，我準備睡了，所以……」葉惟就要結束通話，每次事情要變得古怪，他就要收線。

  「等等我在說笑！你說《另界》能拍成電影不？」艾瑪充滿躍躍的期待，「你不是想拍青春女生的題材嗎，拍這個拍這個！」

  改編電影嗎？葉惟一邊翻動著這本書，一邊認真地想起來，心中頓時想到很多鏡頭構圖，尼羅河號駛在大海上，當然全景……麗茲用瞭望望遠鏡看著人間，這可以用分割畫面，另界和人間……

  只是。他思索著道：「我不確定，它的樂趣和寓意很大程度是靠澤文的文字支撐的，就故事情節來說，開頭會懸疑而有趣，可是很快，就比較單薄、零散、沒有懸念。電影的話，它的商業性不強，文藝性沒太大特別，我感覺拍成情景喜劇會更適合。」

  「你有辦法改編好的吧？你可是VIY，你可是天才。」艾瑪在撒嬌，真的非常想他拍這個，「想想那些狗狗？薩迪？吉恩？」

  「哈哈。」葉惟笑了起來，沒有告訴她其實現在如果他決定拍狗狗，《流浪狗之家》會是更好的選擇。他笑道：「艾瑪，這不只是我怎麼想的問題，我下個項目要顧及多方的想法，而他們不太可能會讓我拍《另界》。」

  「為什麼？這麼有趣的故事！」艾瑪有些急。

  雖然她看不到，葉惟做了個鬼臉，為什麼？你姑媽第一個說不好。

  「麗茲」是很適合艾瑪演，但這本小說暫時銷量一般，也肯定不會火爆，這不是魔幻科幻，它涉及到了「死了去哪裡」這種宗教命題，而在西方世界，天堂才是正道。

  對於「另界」這種有著濃重東方宗教色彩的世界，可以看，可以欣賞，但政治不正確。普通觀眾會有興趣嗎？各種獎項會予以嘉獎嗎？票房和獎項的前景都不確定性太大，朱莉婭-羅伯茨怎麼可能通過，被她因「古靈精怪」否決的劇本都有幾個了。

  艾瑪-羅伯茨這傢伙不同，她喜愛著神神怪怪的東西，不，簡直是著迷，靈異、鬼怪、神秘、占卜、死後的世界……這些最合她口味。嘿，前些天她到密西根旅遊時，還揚揚得意的說見過一個通靈者，說她前世是卡洛爾-隆巴德，30年代著名女星，克拉克-蓋博的愛妻。

  不過因為形象定位，她得要以青春甜美清新可愛鄰家小女生的形象成名。也許正因為這樣，她才如此喜愛《另界》吧。

  她想反抗，但她能想到的最叛逆的方式就是……「以後成名了我一定要演很多驚悚恐怖片。」

  為什麼不是想以恐怖片成名？因為她的思維已經被固定了，她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她只能以這種環境養就的思維去想事情。她想反抗，不過內心深處，應該認為她姑媽才是成熟和正確。

  這一點讓葉惟很大感觸，不只是艾瑪，不只是莉莉，每個人都被自己的成長環境牢牢地控制，難以擺脫，難以超越。正如他候選著的另一本小說《冬天的骨頭》（Winter『s-Bone）中寫的那樣。

  想著，他回答道：「商業性的問題，它很難賺錢。對了，我也推薦你一本小說，《冬天的骨頭》，真他馬的夠棒。」

  「新書老書？哪裡能買到？」艾瑪大有興致，又回應《另界》的話題：「賺錢？難道你的興趣不重要嗎？」

  「噢，它還沒有出版，我是看的內部版，你想看，我跟作者伍德瑞爾說一聲，就給你複印一份，不要泄漏出去就是了。」

  製片人們和出版社有來往的話，就能在很多小說出版之前就閱讀到；出版社也喜歡這樣，讓大家看看有沒有改編影視的可能，如果一本書還未出版就有了改編的意向，這對宣傳銷售都很有幫助。

  當然能不能把改編權拿到手是另一回事，為了得到作者的同意，製片人花上好幾年時間都不出奇。

  作者同意了，有多種的購買方式，通常可以先只出1美元預付款，當項目真的投拍時才支付購買費，但這樣也意味著作者可以隨時收回版權。就算一開始就給了購買費，製片人也有年限限制，合同年限內沒有投拍，改編權會自動回到作者手上。

  葉惟讀到《冬天的骨頭》跟出版社沒有關係，之前他電郵詢問了很多人關於少女題材的小說或劇本有沒有什麼推薦，而李安推薦了這本書。52歲的作者丹尼爾-伍德瑞爾曾有一本小說被拍成電影，好機器公司製片、李安執導的《與魔鬼共騎》。

  徵得伍德瑞爾同意後，還在談著出版社的《冬天的骨頭》（伍德瑞爾以前跟Henry-Holt長期合作，近年轉和Putnam合作了一次）的內部版到了葉惟手上，普通讀者大概要明年才能看到。

  葉惟讀過之後，最大的感受就是：真他馬好書！芮，真他馬堅強的女孩！

  「艾瑪，說真的，我對《冬天的骨頭》的興趣更大，我已經取得意向了，我會嘗試把它改編成劇本，雖然難度也挺大的。」

  「你不要劇透！」艾瑪連忙大叫。

  「我沒打算那麼做。」葉惟笑了笑，看著就放在書桌邊上的書稿，卻說道：「我現在接觸著的項目之中，有重拍《魔女嘉莉》，你有興趣競爭嘉莉不？」

  「嘉莉！？」艾瑪聞言驚呼，像聽到哥斯拉一般，「有興趣！但是……」

  「但你姑媽肯定不同意。」葉惟替她說了。艾瑪立時氣說：「她控制不了我，你真要拍，我就競爭。」

  「不怎麼會，對恐怖片的動力暫時不是很足，《驅魔錄像》讓我的『嚇人』技能進入了CD時間。」

  「《另界》吧！《另界》吧！」艾瑪又慫恿又希冀，「多有趣啊，想想露西？托托可以演！崔姬演薩迪好了。」

  「托托只想當導演。女孩，我答應你我會試試。」葉惟既有點拗不過她，也有些興趣，「我會認真考慮改編它的可能，如果行得通，再去考慮其它問題。」

  艾瑪頓時激動地歡呼，高興不已：「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嘿，我沒做任何保證，你別期望太大。」

  就是這樣，改編《另界》成了候選項目之一，艾瑪個人最想出演的項目，期盼著葉惟的好消息。

  葉惟並沒有立即聯繫澤文，直到兩天後LMS完工了還沒有，他還在想該怎麼改編，新項目他想由自己來做劇本。

  《另界》是他自己發起的項目，而《魔女嘉莉》不是。

  Carrie是史蒂芬-金的處女作，代表作之一。嘉莉是個有超能力的高中少女，因被宗教狂熱的母親嚴管，性格內向怯懦，平時在學校里受盡欺負，終於在舞會上被淋了一身豬血之後，她陷入瘋狂，把同學們屠殺殆盡。

  這是個關於在宗教壓抑、校園欺凌下大爆發的恐怖故事。1976年拍了電影，超級經典；2002年拍了一部電視電影，反響一般，而銀幕重拍版一直有做，卻一直沒做成。這次史蒂芬-金牽頭，獅門想要重拍，千萬級的預算，前提是「尤尼克-庫勒」願意接手，而且最好是妮娜-杜波夫演嘉莉。

  不用問羅伯茨，葉惟都知道艾瑪不可能演嘉莉，而妮娜一演，成績好就成新一代恐怖女王，成績不好就恐怖流星，都跟恐怖片離不開關係了。他還在為她考慮，而他自己的情況更為複雜，興趣又不高，所以只是在接觸階段。

  說到興趣，葉惟沒有騙艾瑪，《冬天的骨頭》是在他心中排在前茅的項目。

  應該說，他對這個故事有一股偏愛，因為他太喜歡主角「芮」了，渴望著親自把她從文字變為真人影像。

  說真的，不管羅伯茨通過不通過，他感覺艾瑪演不了芮，外形氣質和表演方式都不搭，芮跟甜美可愛扯不上關係，她是個臭石頭般的非常堅強、倔強的少女。

  芮-多利生活在一個偏遠落後的山區，多利家族是當地的悠久家族，家族成員們從事做冰販毒，她家就是其中之一。她母親早已瘋了多年，兩個弟弟還年幼，父親常年不知所蹤，她輟學養家，日子過得很清苦。

  突然一天有警長上門告訴她，她父親傑蘇普被抓了，為了保釋抵押了自家房子，但現在快要出庭卻失蹤了，如果他不按時出庭，或者怎麼證明他死了，法院就要收走芮家的房子。因此，芮不得不踏上了尋父之旅。

  除了已經因懷孕結婚輟學帶寶寶的好友蓋爾，親朋戚友沒一個會幫芮，親生叔叔眼淚也是個毒販兼吸毒者，他警告芮不要惹事，他試圖欺騙芮她父親做冰失火燒死了。

  其實眼淚早已猜到真相，傑蘇普已經被家族的人殺了，也許是因為向警方泄了密，也許是怕他泄密。眼淚知道，追查下去，他和芮都得死。

  芮也能猜到父親死了，但她必須找到他的屍骨以保住房子，尋父路上困難重重，她的不屈卻惹怒了家族的大人物，她被一幫女人毆打得幾乎死掉。

  這倒讓眼淚開始支持她，也許是因為這個，一天，那幫女人突然要帶芮去找她父親，泛舟到了湖中，她們撈起沉在湖底的傑蘇普的屍體，鋸掉了一隻手讓她帶走，房子算是保住了。

  在故事最後，眼淚叔叔說「我知道是誰了」，他不能知道是誰殺了傑蘇普，因為當他知道，他就要復仇，他也將死去。

  芮抱著他哭了。

  眼淚走了，芮和兩個弟弟坐在屋子門廊台階上，望著黑夜的到來。

  如果說對《另界》是喜歡，葉惟對《冬天的骨頭》是愛，那種冷風撲面、冰寒刺骨、蒼涼灰沉，都太過打動他。

  還有什麼呢，是大冬天裡，芮不知堅持什麼地總穿著她唯一的漂亮裙子；芮既害怕兩個弟弟會成為「多利」，她甚至害怕他們，可她對他們的生存教育，卻正是會讓他們成為「多利」，傑蘇普和眼淚。

  芮想逃離這一切，想過城裡女生的生活，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卻是參軍。

  芮厭惡困著自己的籠牢，卻跳不出去，生活上思維上的籠牢都跳不出。就如蓋爾跳不出，「結婚了就不同了」，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早就結婚了，丈夫還整天出軌；就如芮的母親跳不出，只能以發瘋逃避一切。

  故事裡每個人都戴著沉重的枷鎖，每個人都十分迷茫。

  這真是一個非常動人心魄的故事，既女性主義、而又非女性主義的故事。芮是個被生活所迫而堅強起來的女孩，她想穿裙子，她想談戀愛，但她沒有機會，她得養家。

  女性總有這種特質，她們可以很溫柔，但是當重壓降臨到她們身上，她們又可以很堅強。

  生命，總是掙扎著前進。

  葉惟想拍這個故事，想讓「芮」登上銀幕，不過改編起來可不是容易事，而且這是個純文藝故事，也只有拍成純文藝電影才會好，這就意味著票房不可能多高，他沒所謂，很多人有。

  想做什麼現在都還不是動真格的時候，這項目現階段狀態跟《另界》一樣，他親自嘗試改編劇本，看看行不行得通。

  說到骨頭，說到少女早逝，《可愛的骨頭》（The-Lovely-Bones），這是個由來已久的項目，是會讓夢工廠、羅伯茨都笑逐顏開的項目，卻是他在高攀的項目，因為他的競爭對手是：

  彼得-傑克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