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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心疼

2023-11-16 09:11:22 作者: 憨皮拉朋丫
  錦衣衛衙門,轉押寧王的廂車由呂洪生親自押送至此。

  到了門前,各班頭使以及偵緝司管印皆恭候多時。

  這是呂洪生上任之後立下的規矩,做為當下錦衣衛的話事人,盡顯威儀。

  主管緝拿敵奸、偵辦諜匪的偵緝司掌印名叫錢文,消瘦幹練不苟言笑,性子更是陰冷,倒和現在的呂洪生有幾分相像。

  見指揮使押送寧王已經到了,也只是淡淡的抱掌低首,「見過呂指揮。」

  呂洪生神情扭曲,尚在癲狂之中。可是見了錢文,還是壓了壓怒氣。

  接手錦衣衛也有數月之久,這個姓錢的,呂洪生也算摸透了脾氣。他對誰都這樣兒,並無冒犯不敬之心。

  況且,呂洪生親眼見過錢文把一個蒙元細作折磨的不成人形。

  是的,是真真正正的不成人形。他那些放耗子甩毒蛇的伎倆,在錢文面前簡直就是個笑話。

  皺眉回應,「免禮吧。」

  指著寧王廂車,「相爺有命,寧王目無法紀,大逆不道,轉押我錦衣衛大牢,爾等需好生看管!」

  一眾下屬聽罷,自是上禮應是。

  錢文則是多問了一句,「關在哪裡?」

  錦衣衛的牢房和別處可不一樣,因為專司諜戰之務,能住進這裡的,身份都不一般,處置的手段也不相同,所以牢房也不一樣。

  有正常的牢房。有給重要敵奸,且願意歸降者住的單獨小院兒,比在外面住的都舒坦,不光生活用度都是最好的,甚至還有美姬妾做伴。

  也有給死囚,頑固者預備的水牢、蒸牢。

  錢文有此一問,可不是給寧王謀福利,相反,聽在呂洪生耳朵里,卻是別有一番韻味。

  要知道,就趙維這個級別,又未削王爵,當然是好生供養,起碼面子上要過的去的。

  可是,趙維當街侮辱,又差點要的他的命,呂洪生哪肯讓他住的舒服?

  低頭沉吟,要不.扔水牢里去?

  想了想,沒敢。

  清咳一聲,「好是不巧,天字號甲院是不是用著呢?那就委屈寧王了,暫時收押常牢吧!」

  錢文一聽,再下一禮,「尊令!」

  說完,招呼手下將趙維押入牢中。

  呂洪彺頗有幾分暗爽,心說,什麼狗屁寧王?落到我手裡,照樣要睡草堆,關大牢。

  把衙門裡的事兒交給錢文,特意吩咐對趙維不用刻意優待,尋常犯人吃什麼,就給他吃什麼。

  敢與我為敵?定要讓你吃些苦頭!

  錢文自是應允,不敢違抗。

  而呂洪生則是轉身出了錦衣衛衙門,直奔政事堂張簡之處。

  今天他被氣瘋了,可是還沒氣昏頭。

  見到張簡之,呂洪生二話不說,大禮送上:「謝老師救我!」

  今天要是張簡之不出面,罵退了趙維,他小命就交代在這兒了。

  張簡之擺了擺手,「小事,不提也罷。」

  呂洪生卻道:「弟子愚笨,壞了老師的大事!」

  之前,相爺可是說過的,巴不得寧王鬧事,那樣的話對他們來說更有益處。

  可是沒想到,趙維竟要殺他。在呂洪生看來,張簡之這是放棄了大局也要救他,恩大如山。

  對此,張簡之不想多提。

  轉了話頭兒道:「民學開張在即,你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呂洪生上前,「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發動。」

  不等張簡之說話,又補充道:「好師放心!此番絕對萬無一失,定要王曹二人,還有沈福海萬劫不復,連帶陸陳等人也難逃干係!」

  「哦?」

  張簡之挑眉,相爺知道呂洪生接管錦衣衛之後只幹了一件事,那就是收集王曹,還有沈福海的黑料。

  對此,相爺並沒有過問。

  一來,這是他希望看到的。

  二來,那幾個人能有什麼黑料?呂洪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捏造。

  至於怎麼捏造,相爺也不關心,要是這點兒事都干不好也不會用他了。

  只是現在有些好奇,呂洪生是怎麼捏造的?不但能構陷王曹,還能把陸陳等人拉下馬?

  「說說。」

  「嘿嘿!」呂洪生登時諂媚,頗有邀功之態,「此計還是家兄的急智!」

  「弟子細查王曹等人底細,皆不足定罪,於是家兄想了個辦法。」

  「什麼辦法?」

  呂洪生:「錦衣衛大牢跑了一個元人細作,至今下落不明。」

  張簡之心頭一顫,面上卻不動聲色,「說下去。」

  呂洪生,「那人出身工部,給王仲林做過文書,是帶著東西跑的。」

  張簡之:「.什麼東西?」

  呂洪生:「蒸汽機的圖紙!」

  陰沉一笑,「王曹二人裡通外國,泄露機要,算是坐實了。」

  「.」

  張簡之無聲的看著呂洪生,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過了好一陣了,說出一句:「人已經跑了?」

  呂洪生不知其意,「是的,已經跑了一個半月了。」

  又道:「老師放心,學生還沒蠢到要把人拿回來,自圓自說。」

  「那樣難免惹人懷疑,說是咱們自己做下的。」

  「所以,那人是真跑了。他先是聯繫了新崖山元人細作的頭頭,隨後帶著圖紙乘商船北上。」

  「弟子派錦衣衛一直暗中跟著,保證他能回到真金那裡。而且,他走的第二天,就搗毀了元人的窩點,把和他接觸過的細作全部拿下,都捏在手中!」

  「一旦那人回到元人領地,咱們馬上就可以收到消息。」

  「到時,加上弟子手中的人證,兩相印證,王曹想脫罪都難!」

  一個.半月!

  張簡之靜靜的聽著,由心而發,「作得一手好死!」

  呂洪生還以為老師說的是王曹二人。

  陪笑作答,「那是自然,這回王曹二人必死無疑!若弟子稍加運作,牽連沈福海,剿滅民學,禍引陸陳也非難事,定不負老師的期望。」

  張簡之:「.」良久,「好你做的很好!!」

  「那便等著元人那邊傳回消息,一舉覆滅頑黨便是。」

  呂洪生聽聞,頗為得色,「都是老師教的好。」

  張簡之揉了揉眉心,揮手讓他下去。

  呂洪生退步而走,臨出門前卻被相爺叫住,「還有一事。」

  「老師吩咐。」

  「你行拜師之禮的那天,是不是和民學開課是同一天?」

  呂洪生點頭,「正是同一天。」又解釋道,「今年益拜師授業的黃道吉日不多,沒想到民學也選了同一天。」

  張簡之,「也好,王曹那邊必要大造聲勢,那天定會很熱鬧。那老夫也來湊個熱鬧,破例大辦一番。」

  「好啊!」呂洪生來了精神,「本就該大辦,老師時隔數年再收門徒,乃是文壇之幸。」

  張簡之,「那你就去準備吧,別弱了聲勢。」

  「定不辱命!」

  呂洪生一走,張簡之立時換了顏色,老目之中殺機隱現。

  一個半月.一個半月.一個半月!!

  從新崖山到西雅圖,商船也只要兩個月。也就是說,半個月之後,追都追不回來了。

  張簡之臉色鐵青,他知道這次是疏忽了。

  他以為呂洪生沒那麼大的膽子,沒想到為了復仇,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怎麼辦!?

  怎麼辦!?

  相爺心知,就算教改在他手上成功,就算滿朝舊黨因他而覆滅。可是,蒸汽機若落入元人手中,那他做的再圓滿也難瞑目。

  怎麼辦?

  半個月,來得及嗎?

  就算來得及,找誰來幫忙?此時的相爺可謂孤軍深入,左右無援。

  他已經把自己弄成了大奸大惡之徒,誰能幫他這個忙?誰又能相信他?

  這一刻,張簡之想哭,更有無邊無盡的孤獨與無助之感風涌而來。

  誰!?

  官家?官家不行!

  官家背後是楊家,楊家的態度還不明了,不算萬無一失。

  趙維?也不行!

  趙維已經在爆發的邊緣,若讓他知道呂洪生如此作死,那到不了晚上,就是呂家的死期。到時,他張簡之所有的布置也都完了。

  還有誰?陸秀夫?陳宜中?

  那二人已經讓相爺失望過一次了,卻是不敢再信。

  誰!?

  張簡之不停在腦中想起一個又一個名字。然而,他確實是孤身一人。

  相爺這一生,都是孤獨的,成功與失敗,閃耀與寂寥,都是他一個人!

  突然,相爺想到一個名字。

  眼中驟然現出神彩,也許.只有他能幫忙。也許.還來得及!

  想到這裡,張簡之不再遲疑,伏案疾書,寫下一封密信。

  隨後,相爺拿著信,出了職房,孤身一人在皇城裡假意遊蕩。

  轉著轉著,便轉到了殿前司所在。

  在外人看來,毫無破綻,如此緊張的局勢,舊黨黨魁去拉攏中立派的殿前司,再合理不過。

  可是,做為殿前司指揮使的江鉦,卻是一點都不歡迎這個當朝宰相。

  江鉦能忍到現在,完全是官家的因素。

  本來,江鉦早就看不順眼了,在王曹二人殿上發難的時候,他就已經要爆炸了。

  但是官家病了,以江鉦的眼光,哪看不出官家別有用心?

  於是,江鉦忍了下來。

  他意識到,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寧王和官家都在隱忍,必有蹊蹺,他也只能是觀而後動。

  可是,觀而後動是觀而後動,但太特麼氣人了。

  工部給肢解了,今天又鬧出一場轉押寧王的大戲。

  舊黨?呵呵,說起來江鉦也是大族出身,他也算舊黨的。

  教改出來的時候,他也覺得寧王有點想當然了,甚至是卸磨殺驢。

  但是現在,江殿帥差點給祖宗磕幾個,謝謝他們保佑啊!

  幸好棄筆從戎了,幸好沒和那幫世家大族劃到一堆兒去。

  操!老子寧可當武夫,也不當這個舊黨,都是什麼東西!?

  所以,他能對張簡之有什麼好臉色?一見相爺,江鉦登時甩了臉子。

  「喲,我這殿前司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相爺還是少來,死這兒我可不管埋!」

  張簡之差點沒氣樂了,損不損?

  「江殿帥這又何必呢?老夫就是來看看殿帥。」

  說著話,直接進了江鉦的屋,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

  這回把江鉦氣夠嗆,「唉唉唉?讓你進了嗎?」

  張簡之:「你不讓我進,我不也進來了嗎?」

  江鉦沒法,皺眉冷語,「說吧,什麼事兒?」

  張簡之人在屋裡,眼見門外沒人,登時也不裝了。

  迅速取出一個信封,在江鉦面前揚了揚,往桌上一拍,掉頭就走。

  一邊走還一邊說,「江帥就不要裝啦!同出世家,你我本就一體,事到如今,何必扭捏?「

  「能得殿帥讚許,乃簡之之幸,便不多留,改日過府再敘。」

  一些莫名奇妙的場面話說完,人已經在殿前司外,把江鉦聽的一愣一愣的。

  抓起信封就要追出去,這個老東西,真特麼不要臉!

  「張簡之!!你!!!」

  追到門口,揚手要把信扔出去,可是正好瞥見信封上的三個大字,登時一愣,隨之做賊似的把手縮了回來,往懷裡一揣。

  臉都嚇白了,慌張的左右看看,見司中軍校都在看他,強作鎮定,「看,看什麼看?都沒事兒幹了是吧!?」

  軍校們吃了癟,一縮腦袋,也知道最近江帥的脾氣不大好。

  可是,張相爺來幹什麼來了?還說了這麼一番話?自家殿帥還沒反駁?

  難道嚓,不會站隊舊黨了吧?

  而江鉦之邊,慢悠悠的踱步回到自己屋裡,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

  但是把門一關,江鉦差點沒蹦起來。

  掏出官信,盯著信封上三個大字。

  「救官家!!」

  救官家?官家怎麼了?有人要對官家不利?

  聯想到官家告病幾個月沒見著人了,江鉦這個想像力啊,登時就放飛了。

  不會真的吧!?

  三兩下扯開信封,抬頭第一句:「信封逗你玩的,看下去!」

  我日你!!!

  江鉦差點原地爆炸。

  逗我玩的?還看下去?你特麼的!

  只能說,相爺有點邪的,你就說管用不管用吧?

  江鉦強忍著追上張簡之剁了他腦袋的衝動,繼續看了下去。

  結果,不看不要緊,內容比救官家還精彩。

  呂洪生在作死,張相爺在求助,求他馬上派人把那個細作追回來。

  江鉦立馬正色起來,心思電轉,只片刻就做出判斷。

  不管張簡之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得當真的去處理。無他,蒸汽機太重要了。

  半個月.能追回來嗎?新崖山到西雅圖萬萬里之遙,而且落後了一個半個月。

  不過,能!

  不管那麼多,更不敢耽誤,江鉦思前想後,把自己的親兒子叫到身前,讓他親自帶人坐飛艇去追。

  安排好一切,才有時間靜下心來細想。

  是的,這封信,除了追一個細作,還傳達了很多很多信息,江帥得好好消化一下。

  首先,張簡之有問題,這老東西問題大了去了。

  他到底哪頭的?

  他要真是舊黨,那這封信說明老東西還有一點良知,還知道輕重。

  可他要不是舊黨,那可就.太嚇人了!

  江鉦汗毛兒都立了起來。

  而且,越想他越覺得老東西不像舊黨。

  不然的話,你怎麼解釋寧王那麼乖?怎麼解釋官家那麼弱?

  「直娘賊喲!!」

  已經八九分肯定的江殿帥,突然一聲長噓。

  「這老東西是真狠啊!幸虧我是個武夫!」

  江帥現在覺得,當個武夫太舒服了,不用使腦子。

  這要是教改的事兒剛出來,他腦袋一熱,站了舊黨,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老東西,得狠到什麼程度?他要把自己搭進去?舊黨全得給他陪葬?」

  「他還收徒了?把呂洪生收到了門下?他不是最在意的就是弟子嗎?真的一點後路都不留嗎?」

  「這是會遺臭萬年的啊!」

  「你那一肚子學問,可就斷了傳承了啊!」

  這一刻,江鉦有點心疼張簡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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