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喝罵
2023-11-16 09:11:22 作者: 憨皮拉朋丫
其實,這事兒仔細琢磨也不怪陸秀夫、陳宜中,畢竟沒看透的又不光他們兩個,舊黨新黨誰看透了?
換句話說,看透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趙昺?趙維?
一個是當世官家,從小就用帝王之術培養,習慣用全局的眼光看問題。另一個是張簡之的學生,穿越者,安於世俗的親王。
兩個人在朝堂上的位置,本身就有高度。
所謂站的高看的遠,便是這個道理。
而舊黨也好,新黨也罷,說到底都是臣子,習慣了用臣子的角度看問題。
再加上,皆出儒門。
別看呂家兄弟、賈董兩家蠅營狗苟,壞到流膿,可從小學的東西,還是儒學的仁義道德。
你讓他們去理解張簡之這樣一個大奸臣,居然布了這麼大一個局,甚至把自己都算計在內?
那也不現實。
總之,局勢就是這樣,陸陳二人陰差陽錯,終於是造了一個許多人不想看到的大勢。
而決定成敗,大勢所向的焦點,兜兜轉轉,卻是又落到了趙維身上。
是的,接下來趙維在萬人之前的亮相,一停一轉,一言一行,都尤為重要。
而就是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之中,趙維出來了。
當寧王出現在宗正寺門前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肅。
數月未曾露面的趙維,顯然過的並不輕鬆。
臉頰有了幾分消瘦,只著一身素色黑袍,也少了幾分英風。但是,一雙眸子寒光內斂,平添了許多殺氣。
是的,殺氣!
此時的他,可不是數月前在玉林齋,被張簡之喝罵,滿眼的迷茫與隱忍。
現在的他,倒有幾分霸氣外露,更有吃人的氣魄。
可以說,那雙眼睛一亮相,陸陳等人都是一喜,心道,今日賭對了,寧王必要暴走!
而趙昺和張簡之恰恰相反,心中一沉,完了!
正如張簡之心中所想,趙維有足夠的心智,可他唯一的弱點就是太過性情,喜怒皆表於外。
只要是他看不慣的事兒,或者他認為不該的事,那麼不管合不合理,他都要去做。
事實上,趙維確實忍不下去了。
在宗正寺羈押數月,可不代表外面的事兒他全然不知。
相反,趙維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
老丈人和蘇劉義等人被打壓,他知道。王曹二人咆哮朝堂,他也知道。
蒸汽機問世、宮門前的質問,包括工部被拆解,教改不得不由沈福海來推波助瀾。
這些事,他樁樁件件都瞭然於胸。
包括今天,把他轉押錦衣衛,張師父暗中表達的心意,他更清楚。
但是,知道的越多,趙維越是壓不住胸中之火。
他恨,恨舊黨,恨那些大族名門。
一群酒囊飯袋,傾覆我華夏的敗類!
七年啊!從走投無路,幾乎滅國到今天,不過才七年啊!
當年的眾志成城哪去了?當年許下的雄心壯志,不復我華夏,不重歸故土,死亦無休的誓言都哪去了?
當年,他啟程歸宋,百官聽鼓,躬拜歸國兒郎的悲壯又哪去了?
才過了幾天的好日子,就又開始管不住屁股,算計起自家的小九九,趙維見不得這般腐朽的大宋。
因為,那是在踐踏。
踐踏無數忠臣烈士用血肉換來的今天。
於是,今天趙維沒打算聽張簡之的,他要殺人,要見血。
一定要把這股火發出來,否則,他會瘋。
大不了血流成河再造新宋!毀了這崖山城裡的每一戶世家大族,再來一個七年又何妨?
「請寧王上車!」
負責押送的差役,打斷了趙維的思緒。
他們也看出來了,寧王那眼神不對,今天可能要出大事。
對此,也不是沒有準備,特意備了廂車,門窗都是封死的。
只要趙維上了車,把門一關,不到錦衣衛大院,是不可能透一點風的。
現在趁著所有人都愣神兒的機會,趕緊讓寧王上車。
然而,趙維瞥了一眼那廂籠一般的馬車,驟然一笑。
「哼!坐車?那是給娘們兒用的,牽、馬、來!」
底下的百姓和新銳之臣一聽,登時心中狂喜。
如果說寧王的眼神給了他們信心的話,那此言一出,則是明著告訴他們,寧王還是那個寧王,霸氣無邊,而且今天想搞事。
此時,王仲林哪還要什麼矜持,趙維說要牽馬,就跟要牽他似的。
幾步搶上前來,扯開嗓子喝道:「聽見沒有?寧王要騎馬!」
有他帶頭,新黨臣子,還有百姓們,登時跟著起鬨。
「牽馬!快牽馬!殿下要跨馬遊街,爾等還不順從!?」
不得不說,這便是寧王的影響力,趙昺都得嫉妒。
還沒正式開始呢,只是一句話便引得萬人呼應。
押送的差役都傻了,騎虎難下,不知進退了。
哪敢讓寧王跨馬遊街啊,到時,他不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在哪說就在哪說?
此時,不光差役,暗中觀察的舊黨臣子也都臉色陰沉難看。
什麼是大敵?
這才是大敵,王曹那種根本就不夠看。
唯獨呂洪生、呂師留兩兄弟,還算平靜。
畢竟張簡之就在身邊,已經給他們解釋過了,不怕寧王鬧,甚至期待他鬧起來。
那還怕什麼?
只見呂洪生陰陰一笑,緩步上前,最後來到趙維身前,文質彬彬的上了一個禮,「見過寧王殿下!」
趙維看死人一般看著呂洪生,「你就是呂洪生?」
呂洪生再笑,「正是下官。」
趙維,「好,本王給你交個底,在所有該死的人里,你一定是第一個。」
呂洪生愣了愣,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卻強行鎮定下來,三笑而答,「好,那下官就等著殿下來兌現此諾!」
說完,直勾勾的盯著趙維,卻對差役吩咐,「來人,與寧王備馬!」
你不是要招搖過市嗎?好啊,那我成全你,看咱倆誰先死!
這一刻,呂洪生豁出去了,把趙維的名字也加入了他的名單之中。
讓到一旁,低眉不語,只看寧王表演。
他也好奇,趙維怎麼開這個局,怎麼煽動這股民勢。
呵呵,怎麼煽動?趙維還會給你想這些的功夫?
差役把馬牽過來,寧王殿下也不急上馬,踱步到了呂洪生面前,呲牙露出一口白牙。
正當呂洪生皺眉疑惑之時,就見寧王一記窩心老拳,猛搗在呂洪生肚臍上方的胃腸所在。
打的呂洪生只覺翻江倒海,隔夜飯差點沒吐出來。
所有人都是一驚,卻是無人敢上前攔阻。
呂洪生還沒直起腰來,第二拳已經來了。同樣的位置、沙包大的拳頭。
別說是一個文弱書生,就是滿身橫肉的壯漢,也抵不住胃包被連錘兩拳。那種滋味,非受過之人不可名狀。
呂洪生縮成一個蝦米,疼的幾乎暈厥,動都不會動了。
趙維順勢把呂洪生扛了起來,倒扣在馬背上,鞍頭正頂著呂洪生被錘過的胃包,那滋味.
哇的一聲,這回是真吐了出來。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就那麼在馬上擔著。
而趙維翻身上馬,把呂洪生壓在身前。
「駕!」
一頰馬腹,踏蹄而動。
直到這個時候,四方依舊寂靜無聲,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都看傻了,沒想到寧王這麼鋼,說過的話當場就兌現?
「這」曹慶熏呲著牙,都替呂洪生難受。
不光是被打的難受,而是為他的人生際遇難受,怎麼所有丟人的事兒都讓他趕上了呢?
「這合適嗎?」
王仲林眉毛一立,「有什麼不合適的?這就對了!」
王侍郎現在對寧王真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你看看人家,路子是真野,手段是真的霸氣。
趕緊追隨寧王而走,只等殿下一聲令下了。
而趙維這邊,眼中殺氣更盛,壓著呂洪生沿街走馬。
口念念有詞,「我趙維不是什麼好人!」
「都說我忤逆,那便忤逆一回與他們看看!」
「好!!」
「好!!」
圍觀百姓,大多都是民學的受益者,是呈了寧王恩情的。本來就為寧王鳴不平,聽聞此言,自然痛快。
陸秀夫等人也是激動,特麼早這樣不就完了!?
直到現在他們才明白,以前那是怕寧王不講理,現在卻是盼著寧王不講理。
這就對了,惡人自有惡人磨。
張簡之呢?董學臣呢?都死哪去了?出來啊!
借你十個膽子,敢來和趙維叫板嗎?
趙維則是繼續高聲呼應,「可是,有言在先,本王忤逆的不是官家,而是士大夫!」
「不是怕我出來嗎?那我就出來了!」
「不是怕我壞了他們世家大族的百代之基嗎?那我就偏要壞了這樁!」
「你們能拿.」
話說一半,突然頓住,滿街的百姓、新銳之臣也是驟然失聲。
因為因為長街之上,站著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正是舊黨領袖——張簡之!
所有人都是一滯。
連角落裡的趙昺此時都是握緊了拳頭,老爺子忍不住了嗎?
趙維這邊,猛一勒馬韁,下意識喊出,「老師」
只見對面的張簡之面無表情,依舊是權臣大家的風範。
誰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能說什麼。
細想之下,張簡之真的不好開口。
從舊黨的角度,張簡之現在上去就是觸了寧王的霉頭,下場好不了。
從趙昺的角度,即使張簡之是和趙維一夥的兒,不想趙維此時發難,也不好說什麼。
他能直接說,你給我回去?他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兒說,徒弟你聽為師的,再忍忍?
不能說。
那老爺子攔在這兒能幹什麼?
「老師」趙維真情一語,換來的卻是張簡之的淡然輕蔑。
「老夫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
趙維眉頭一皺,他在思考,要不要馬上把張簡之的身份爆出來。
只要他現在說一句,「老師別演了,我不想演了。」那這事兒就算解決了,張簡之做的局全破,自然也不用背負罵名。
當然,後面會有不少麻煩,但趙維不在乎。
正要開口,卻是張簡之搶先一步。
「寧、王、殿、下!」
語氣深沉,咬牙切齒,「你要幹什麼!?」
趙維把要說的話咽回去,皺眉做答,「撥亂反正!」
張簡之:「你便是亂!如何反正!?」
趙維,「那弟子管不了那麼多了,弟子見不得這世道如此,要還它一個清白!」
「哈哈哈哈!」張簡之放聲大笑,「好大的口氣,好正的德行!」
笑聲一斂,「趙、維!!」
逼前一步:「你以為你是寧王,你以為大宋今日之功在你一身?」
再前一步:「你以為就算扶桑垮了,還有中原萬萬宋民,還有蜀中的張鈺、璐王與你同心?你以為這是一腔赤誠?」
「你以為大宋朝的萬世之基,只在今日你的衝冠一怒!?」
「你、錯、了!」
相爺字字鏗鏘,已經逼到近前。
「你就是個混蛋!」
「僭越皇權、不知進退、任性妄為、罔顧社稷!」
「你要教改?你要貶黜士大夫?好啊!可你哪來的臉皮,說今日之舉是撥亂反正?」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你要大宋再興舊疾!?還是再入黨爭之亂!?」
「你要大宋自廢武功!?還是重蹈德佑之恥!?」
「你要這扶桑宋廷,要這盛世之基,復見高宗南巡的舊景嗎!?要再來一次百年難歸故都的悲涼嗎!?」
「你是不是就要如此!?是不是心中只有你那所謂的至情至性!?而無天下二字!?」
「趙維!!」
「你、混、蛋!!」
「你是我大宋千古之恥!!」
「是萬世的罪人!」
「.」
「.」
「.」
「.」
相爺的喝罵,字字誅心,響徹長街。
連旁觀的百姓和朝臣都聽的是一身冷汗,牙關打顫。
好一個張簡之,不愧大儒之姿啊!
陸、陳等人對視一眼,話都不會說了,這罵的也太恨了,罵的也太妙了。
熙寧黨爭之亂,高宗南巡靖康之恥,德佑帝亡國之恨,還有崖山海難之後的扶桑復國之志。
張相爺把大宋三百年,幾乎所有的痛點都搬了出來。
而且是罵的條條在理,讓你無從反駁。
就好像趙維今天要是鬧起來了,那就是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天下,對不起江山社稷,對不起所有人。
這個帽子扣的,太特麼大了。
而舊黨那邊,就差給相爺磕一個了。
不行,回去之後,一定要磕一個。
太牛逼了,罵的太妙了啊!
本來以為呂洪生要交代在這兒了,今天必出大事兒。
結果
看你寧王怎麼接吧!你要是不要臉,那就接著鬧。
而趙維卻完全是另外一種心境。
眼圈泛紅,如玉林齋那日一般,卡在那裡。
兩世為人,卻從來沒像現在這般無助。
是的,老師的帽子扣的太大了,他接不住。
江山社稷、復興之志,這些太過沉重,讓他如何敢再任性?
胸中那口悶氣,無處宣洩。
噗!!
喉頭一甜,血濺長街。
搖晃幾次,勉強支撐,看了張簡之半晌,終是無聲下馬,再看張間之。
轉身,折返,鑽入那早為他準備好的囚籠之中。
長街無聲,落針可聞。
誰也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
張簡之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囚籠一般的廂車,傲然一笑,也轉身離開。
此時,呂洪生被差役們從馬上扶下來,掙扎著擺脫眾人攙扶,瘋了一樣闖到廂車前,嘴角掛著污穢,眼眸儘是怨毒。
他瘋了,徹底瘋了。
「哈哈哈哈哈哈!!」
朝著廂車大吼,「殿下不是要取我性命嗎?來啊!來啊!?」
轉向四方,怒視全場,「來啊!都來啊!」
沒人回答他。
百姓也好,陸陳也罷,只覺胸口憋悶,無處宣洩。
唯有趙昺,斗笠下的稚嫩面容露出笑意,向李懷仁擺了擺手。
「走了。」
李懷仁跟上,追問道:「聖人,到底怎麼回事兒呀?」
趙昺答非所問,說了句,「真好!」
李懷仁更是不懂,「哪好?」
趙昺繼續不搭話頭兒,「懷仁啊!」
「奴婢在呢!」
「咱們也要動起來了啊!」
「怎麼動?」
「不能讓那對師徒把風頭都搶了去呀。」
「聖人,能不能和奴婢的話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