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呂洪生悟了
2023-11-16 09:11:22 作者: 憨皮拉朋丫
當斯文人豁出去了,那場面簡直堪稱血腥。
王仲林、曹慶熏,皆是金榜提名的進士出身,不說學富五車,也是把聖人之學刻在心尖兒上的儒士了。
此時,卻是一唱一喝,指著呂師留的鼻子罵。
別提多難聽了。
曹慶熏:「他娘的奸滑無膽之輩,吃裡爬外的東西!老子忍你很久了,知道不?」
呂師留.
王仲林,「今日汝便說講說講,汝這中書舍人是怎麼來了的?認了哪個老王八蛋做乾爹,又踩著何人上位!」
呂師留,」???」
曹慶熏,「某終於明白了啊,那對師徒簡直就是你家祖宗轉世啊,貴人啊!」
呂師留,」!!!」
王促林,「老曹說的還真對!師父捧著你這坨臭狗屎,弟子給你當墊腳石,你他娘的還真蒙著祖宗的蔭惠了啊?」
呂師留.
曹慶熏,「可你他娘的是不是有點不孝啊?磕過響頭,燒過高香嗎?」
呂師留:噗!!
百官:我噗噗噗!!
呂師留哪遇過這場面,連還嘴的機會都沒有。
只覺內腹翻江倒海,鬱結如絞。喉頭一甜,噗的一口老血就噴出來了。
登時兩眼一翻,天旋地轉,直挺挺的就栽了下去。
而他這邊被氣暈過去的同時,百官卻是笑噴了。
真是新鮮了,大宋的朝堂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架沒吵過?卻還真沒這麼吵過。
古有寇準,指著曹利用的鼻子威脅,「你要是敢聽皇上的,我剁了你腦袋!」
夠牛逼了吧?
後有王安石,指著百官的鼻子嘲諷,「一群文盲閉嘴!」
也夠牛逼吧?
再後來,朱大聖人指著天下人的鼻子,「爾等皆乃俗人,乃滅人慾也。」
空前絕後了吧?
結果,這兩位更霸道,潑婦罵街呢?
只這一戰,王曹二人就足夠載入史冊了。
可是,笑又笑不踏實,畢竟呂師留是「奸黨」的人,而且對於很多朝官來說還是自己人。
更要命的是,呂師留居然被罵暈過去了。
登時殿上就亂了,鬧哄哄一片。
有圍到王曹二人身邊,低聲讚嘆的。有衝到呂師留面前,施手救人的。
也有上鑽下跳,給呂師留報仇的,比如呂洪生。
自家兄長被糟踐成這個樣子,呂洪生哪裡還忍得了?根本不管張簡之一再壓制的眼神,奔著王仲林和曹慶熏就去了。
可是
好吧,那邊人不少,呂洪生衝到一半兒,心有點虛。急中生智,一個急轉,然後衝著高堂大殿最頂端的官家就拜下去了。
是的,他要不拜這一下,大伙兒都忘了,上面還有個官家呢。
官家自己都忘了,這是早朝而非寢宮。
「聖人明鑑,王仲林、曹慶熏目無尊上,當殿辱罵朝庭重臣,微臣斗膽請官家做主啊!」
聲震四方,極是憤慨。
可惜,上首的趙昺沒搭話。
呂洪生跪在那,氣的渾身直哆嗦,咬牙又報了一遍,「聖人明鑑.」
結果,一抬頭,趙昺嘴角掛著哈喇子,睡的那叫一個香。
把呂洪生氣的啊,「官家!!」
這一嗓子,官家沒叫醒,把官家身邊的黃門大監給驚著了。
上前一步,拂塵一抖,蹦出八個字來,「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我噗!!!
呂洪生沒忍住,也一口老血噴出來,拍倒在地。
什麼特麼玩意?還有天理嗎?
百官們一聽,都鬧成這樣兒了,居然退朝了?
也是心領神會,官家這是不想管,直接裝糊塗了。
趕緊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七手八腳把呂家兄長抬下了大殿。
王仲林、曹慶熏在一眾官員的簇擁之下,也是談笑風聲的往殿外走。
路過張簡之身邊,更是挑釁的瞪了張相爺一眼,那眼神里,全是挑釁。
意思是,你等著,好戲還在後頭!
那邊,陳宜中和陸秀夫則是在皺眉,想不通張相爺為什麼連個屁都沒放,這不合情理啊!
狐疑出殿,然而前腳剛邁出殿門,就聽見身後,石佛一般的張相爺突然朝龍座一揖,「老臣告退!」
聲音不卑不亢,沒有一絲情緒,就像從死人嘴裡發出來的一般。
不但陳宜中和陸秀夫都下意識的心頭一緊,連龍椅子上睡的正香的趙昺都是一抽抽兒。
睜眼之時,卻是已經不見了張相爺的蹤影。
「走了?」趙昺扶正冠冕,一臉熊孩子的乖張。
大監二十七八歲,卻在官家身邊伺候了十幾年了。
忙著幫官家整理儀容,一邊上手,一邊道:「可不走了?官家卻是好心思,裝的還真像!」
「大膽!」趙昺不高興了,「怎是裝的?那是真睡著了好吧?」
其實,趙昺在呂師留說削減匠人賞賜的時候就睡著了。本打算用這招把匠人的事兒壓下去,沒想到運氣這麼好,躲過這麼大一個顆雷。
「是是是!」大監一邊回應著,一邊道,「那官家是回自己那邊,還是去太后那邊?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要與太后打個招呼吧?」
趙昺一甩手,「當然回咱自己的地兒!這種爛事兒,還往母后那引什麼?」
大監一聽更不明白了,咧嘴陪笑,「奴婢是真看不懂了,寧王的事兒官家不管,這都打起來了,官家還沉得住氣?」
「不懂?」趙昺撒歡兒似的往後殿跑,後面跟著小跑的近侍大監,「不懂就對了!」
「要不怎麼我是官家,你是給官家倒尿盆的呢?」
「這事兒管不了,皇叔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咱就別添亂了。」
「再說,也沒到咱們管的時候呢!」
大監苦笑,「寧王都關起來了,再說這都打起來了,還不管?」
趙昺一攤手,「打起來不是更好?民間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是癤子就有膿,不把膿拔出來那就好不了!」
大監聽罷,漸漸放緩了腳步,看著趙昺依舊歡脫的背影有些五味雜陳。
一方面,他是高興,這個他從小侍奉到大,只知胡鬧的官家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終於長大了。
另一方面,他也有些失落。長大了,卻是不敢再當孩子一樣對待,要注意分寸了。
正想著,趙昺在前面突然回身,「小李頭兒,想甚美事呢?」
「朕可告訴你!要不是看在你乾爹的面子,就憑你天天晚倒尿盆兒,還不給朕當馬騎這一點,告到母后那去,就夠你好看!」
李大監聽到這話,驟然一怔,雖之釋懷。
官家長大了,可是官家還是那個純善賢良的官家。
咧起大嘴,「怎地?奴婢就是認了個好爹,有什麼辦法?最多以後注意些便是,可不能勞煩太后。」
說著話,再次小跑跟上。
趙昺白了他一眼,「切!!整天淨想些有的沒的。」
待小李大監跟上,趙昺一腳踢在他屁股上,「還別說,你確實認了個好乾爹。可惜啊,有人認錯了爹!」
李大監不太明白,揉著屁股,「誰啊?誰認錯爹了?」
「蠢蛋!」趙昺大罵一句,恨鐵不成鋼,「你這輩子也就能給朕倒個尿盆兒了!」
————————
誰認錯了爹,這還真不好說。
趙昺能說出這話,自然有他的深意。不過散朝不久之後,政事堂首相的職房裡。
除了張簡之正襟危坐,已經被救過來的呂氏兄弟之外,還有新晉御史中丞董閻良,樞密副使賈長德等人。
這四位都是張簡之新晉提拔上來的,都算是舊官僚集團的頭面人物。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資政殿大學士董學臣,是董閻良的父親,卻是另有它務沒在此處。
此時,職房之中沉默甚久,最後董閻良先沉不住氣了,皺眉看向張簡之。
」張相,當時相爺為何不讓我等發聲?」
這是眾人最憋屈的一點,但凡張簡之在朝上不壓著他們,也不能把人丟到姥姥家去。
雖說沒有王曹二人的嘴利,沒他們罵的花花吧,可是真對上了,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畢竟他們這邊人多,董閻良還就不信了,就兩張嘴,說的過他們這麼多人?
現在好了,丟了人,輸了陣,還吃了一肚子的惡氣。
對此,張簡之淡淡的瞥了董御史一眼,蹦出一句,「以後出謀劃策的事兒,你少參與!」
「我」
董閻良差點沒噎死,什麼情況?怎麼就少參與了?
張簡之,「不會用腦子的人,容易壞事!」
噗!
這回輪到董閻良一口老血噴出來了,侮辱性也太強了點吧?
此時張簡之看向賈長德,「你說,為什麼要壓著他們!」
賈長德一怔,掃了一眼大伙兒,心裡叫苦,這不是讓我得罪人嗎?
但是張相爺開口了,他能不說嗎?
硬著頭皮道:「相爺的意思,恐怕是擔心真的與那二人明著撕破了臉,不好收場吧?」
大伙兒皺眉,不好收場?這說不過去的,現在也不好收場。
而張簡之卻是玩味一笑,「說下去。」
淦!!!
賈長德暗罵一聲,一點餘地都不給我留啊!
索性豁出去了,「首先,這二人的位置很特殊,暫時還無人可替。」
「當然,這個無人可替也是分情況的。離了他們,戶部工部會有影響。可是,如果他們真的太礙事,也不是不能打下去。只不過」
「只不過,最好還是不由咱們因為爭鬥的原因撤掉二人。否則,會落下口實!」
賈長德說到這兒就停了,心說,夠用了吧?
結果,張相爺是一點退路都不給他,笑眯眯的點頭讚許,來了句,「還有呢?」
淦!淦!
賈長德一咬牙,「還有就是.就是張世傑和江鉦!」
「不錯!!」張簡之極少誇人,這會卻是不吝讚美,「長德可堪大用啊!.」
呂師留:「.」
呂洪生:「.」
董閻良:「.」
三人心裡肯定不是滋味的,不光是在朝上受了氣,主要的還是賈長德說到這一步,他們還是沒懂。
接下來,就是張相爺為他們解惑,為什麼不讓他們動的原因了。
「至今,張太尉、江殿帥,就寧王被羈押,我們打壓寧王一系的事情都沒有發聲,也沒有表態!」
「不表態,不是支持咱們反對教改,而是和他們沒關係!」
「這是文人之間的內鬨,他們是武官,掌管大宋軍權。地位敏感不便發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這把火還沒燒到軍中去,他們就算想幫哪一方也沒有口實。」
「但是,你們用用腦子,好好的想一想。一旦王曹二人因為咱們而丟官受了罰,那軍方還坐得住嗎!?」
「工部與軍方的關係何等密切?耽誤了工部的運轉,張、江二人會答應嗎?」
「到時,他們可就不是不站立場,而是必定導向寧王那邊!」
「老夫問你們!」張簡之愈發聲大,「這個後果,你們哪個來承擔?」
「.」
「.」
「.」
被張簡之吼的心肝兒都在顫抖的呂師留三人,一時啞口無言。
怔怔發呆,「張相,我們我們絕無此意!」
「有沒有這個意思,老夫看不出來嗎!?」
張間之怒目相向,「老夫氣的是你們的腦子哪去了!?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還看不透?還要老夫教你們?」
「甚至長德說的如此明了,還不知悉?太讓老夫失望了!」
「.」
「.」
「.」
被訓的跟孫子似的三人,恨不得把腦袋埋到褲襠里去。
一方面,他們是真心佩服張簡之,老頭是真有東西啊!看問題想事情,滴水不漏。沒有相爺阻止,他們今天可能就闖下大禍了。
另一方面,三人同時瞥了一眼賈長德,心說,孫子!就你能!!
(賈長德:淦!淦淦!!!)
「都回去吧!」
張簡之似乎沒有再訓誡下去的興趣,揮手趕人,「莫要多想,且先放縱那二人便是。大丈夫要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忍,明白嗎?」
呂師留咬牙點頭,「相爺教訓的是,學生謹記!」
說著話,低頭出了職房。
可是,哪裡像張簡之說的那麼簡單?說忍就忍?
被罵的不是張簡之,也不是賈長德,是他呂家兄弟。
別的不說,被人指著鼻子,用污穢的言語洗了祖宗十八代。只憑這一點,讓他呂家兄弟將來怎麼在朝中立足?哪還有臉見人?
此仇不報,妄為人子。
表面上答應了張簡之要忍,可是呂師留此時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儘是怨毒。
仇恨的種子,也悄然滋生。
張簡之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微不可查的揚了揚嘴角。
「洪生,你留下,老夫有話要與你說講。」
叫住了呂洪生,待所有人出了職房,只剩呂洪生。
張簡之讓呂洪生隨便坐下,自己則是踱步到案前,假意整理著案頭。
「回去,好好勸一勸你兄長。」
呂洪生其實也有怨毒之思,但是,張簡之馬上就是他的老師了,哪敢頂嘴。
點頭道:「老師放心,為了大局,我兄長絕不給老師添麻煩。」
咧嘴擠出一絲苦笑,「罵就罵了,又不少塊肉,不會找他們麻煩。」
哪成想,張簡之聽完,眉頭登時一皺。
弄的呂洪生也是一愣,「老師,學生說錯什麼了嗎?請老師指正!」
張簡之顯然很不高興,還有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直勾勾的看著了呂洪生良久,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罷了,日子還長,老夫慢慢教你。」
「老師!」
張簡之不直說,呂洪生卻是急了,他隱隱感覺張師父一定是有什麼可以疏解心頭恨意的辦法。
起身大禮,「請師長賜教!」
「唉!」張簡之一嘆,「賜教?賜教什麼?」
張簡之隨手擺弄著案上一本書冊,「師為引者,而非戲者。」
「我能教你道理,引導爾等向學向智,卻不能事事如影戲老倌一般,用繩子牽著你們一步一步的教。明白嗎?」
「同樣的道理,你們願意做那個被人牽線的皮影子嗎?」
「這」呂洪生無言以對,卻受益非淺。
只能說,張簡之教書育人的本事,確實沒得說。
「那老師的之前的意思是」
張簡之突然陰陰一笑,「老夫只能告訴你,不是不讓你們動王曹二人,而是不能在殿上動,不能讓人以為是我們動了他們!」
「可沒說不讓你們出氣,不讓你們報仇!」
「明、白、嗎!?」
呂洪生整個人僵住,有如醍醐灌頂。
呆愣之間,無意看到老師手中把玩的那本書冊,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似乎明白了,全明白了。
只見張簡之拿的那本書,的封皮上只有六個字。
三字的書名,三字的何人所著。
著書者,姓來,名俊臣,古今第一的酷吏權官。
書名是——
《羅織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