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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此生無憾

2023-11-16 09:11:22 作者: 憨皮拉朋丫
  宴席如常,主賓分坐,交杯換盞。

  只是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一絲小心,致使氣氛甚難融洽。

  倒不是相公們隱藏的不好,心事浮於表面,而是陸秀夫、陳宜中等人故意的。

  沒錯,就是故意的。

  既然對面要在宴席之上做文章,那就總需要一個契機,一個順理成章的氛圍。

  於是,我就偏不給你這樣一個契機,大伙兒都別彆扭扭,飯都吃不好,酒也喝不順,我看你怎麼張這個嘴。

  好吧,只能說陸相公他們有些天真,可也是被逼的沒辦法。

  陸秀夫始終認為,日子過的好好的,咱們就這麼一團和氣下去不好嗎?搞什麼教改?

  他們在把氣氛往尷尬上搞,趙維、王應麟這邊其實也彆扭。

  而且,在坐的各位之中,屬他們這一波最糊塗,了解的情況最少。

  趙維這邊,知道張師父要在這裡把教改的事兒捅出來,卻不知道張師父背地裡還找了呂洪生,更不知道通過呂洪生之口,相公們已經知道教改這件事了。

  也就是說,從趙維、王老爺子的視角來看,陸相公、陳相公還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的任務不但要把教改提出來,還得讓陸陳等人聽明白,而且不至於一聽就炸。

  是的,他們還要考慮相公們的接受能力,要防止過取激進,造成陸、陳等人馬上跳出來,站在對立面。

  這其中的難度,對氣氛和時機的要求就更高了。

  於是,就出現了甚為搞怪的一幕。

  那就是,請客的一個個低眉臊眼,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而被請的這邊卻徹底放開了矜持,趙維、王應麟輪番上陣活躍著氣氛,甚至是沒話找話。

  但是效果不太明顯,收效甚微。

  趙維這邊滿心奉承,「岳丈大人久不在朝,自是不知,陸相國之棟樑,付出良多!」

  那邊陸秀夫不咸不淡,就回了四個字,「我輩本分。」

  沒了。

  這樣尷尬的對話比比皆是,讓這宴席都顯得難以下咽。

  且不說雅間之內什麼樣,就連站在門外候見的呂洪生都替寧王一系尷尬。

  做為知曉一切的他,隔著門也想像得到,寧王等人的嘴臉。

  心中暗爽,張相公果然還是張相公卻是讓寧王連開口引話的機會都沒有。

  呂洪生很自然的把這一切的功勞都歸就於張簡之。

  原因也很簡單,最不加掩飾製造尷尬氣氛的就是張簡之,陸相公和陳相公那只能算是小兒科了。

  要知道,陸陳二人礙於面子,還回復幾個字兒。

  可是張簡之,從進了這個屋開始,一言不發,練起了閉口禪,連趙維敬酒都坐那一動不動。

  這讓原本還有幾分不確定,對張簡之抱有懷疑態度的呂洪生幾乎篤定,張簡之是真的和寧王掰了!

  同樣疑惑的,還有陸秀夫和陳宜中。

  在他們的分析之中,這場宴會是張簡之導演的。

  可是,咋越看越不對勁兒呢?

  他們有意把氣氛搞尷尬,而張簡之好像比他們還賣力,根本就不開口。

  什麼情況?

  陸相公有點懵,判斷錯了?張簡之真的反對教改?

  帶著這樣的疑問和煎熬,酒宴不知不覺就已經過去了一半兒。

  這絕對是大宋有史以來,最無趣的一場文人盛宴。

  最後,趙維實在憋不住了。

  寧王本來就是暴脾氣,什麼特麼玩意!?都不說話?都繃著,都給我出難題是吧?

  好,那就撕破臉算了!

  猛然起身,來到雅間的格窗之前,順手一推,把窗戶打開了。

  而且是打開一扇還不算完,又推開第二扇,第三扇.第四扇.

  宋朝的石木高樓,除了樑柱便是排窗,要是把所有排窗都推開,就等於是拆了臨街的一整面牆壁。

  原本將街市喧鬧還有雅間靜謐隔絕開來的兩個世界,瞬間變的無遮無攔。

  相公們被寧王這個舉動搞的一怔。

  街市上那些還未散去的文人百姓更是驚訝,這這就開始敞開門吃飯了?

  短暫呆愣,待反應過來,本來在玉林齋樓下聚集的人群呼啦一聲,瘋了似的朝玉林齋對面,還有兩旁的商家涌去。

  瘋了一樣擠上各家二樓,登時宴上的相公們被圍觀了,像一群猴子。

  這還不算完,趙維推了窗又去開門,門的這一側同要的結構,排門一開,南北通透。

  不但門外的呂洪生等人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雅間之內,連帶著整個玉林齋都成了最佳觀影位置。

  只可惜,為了迎接這場大宴,玉林齋今天不對外營業,樓上樓下只有趙維他們這一桌。

  但是,沒關係啊,趙維門都開了,這點事兒還辦不到位嗎?

  大喝一聲,「沈福海何在!?」

  只見沈福海小跑著奔了過來,「小人在呢,殿下有何吩咐?」

  趙維,「去,把樓門給我打開,把人都給我放進來!」

  趙維的動靜可是不小,不但整個玉林齋聽得見,連街對面,還有玉林齋兩旁的吃瓜群眾都聽了個真切。

  只見這幫湊熱鬧的,又是先呆了呆,隨後又瘋了似的從剛占下的好位置往玉林齋跑。

  瘋了一樣擠進玉林齋,瘋了一樣尋得最佳觀影位置。

  而他們剛剛空出來的臨街位置,自然也有別人來填滿。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玉林齋、玉林齋對面,還有兩旁,可以說是人山人海萬眾匯聚。

  而所有人的焦點,就在這雅間之中。

  裡面的相公們別說說什麼、做什麼,呵呵,放個屁外面都能聞著味。

  對此,趙維甚是滿意。

  心說,小樣兒的,給我拉臉色看?你們忘了本王以前是混蛋嗎?什麼事兒干不出來。

  迴轉身形,正對上相公們鐵青的臉色。

  「殿下這是.」

  陸秀夫都無語了,虧他幹得出來!

  這回好了,根本不用鋪墊,趙維要是想,只要照稿子念就可以了,同樣可是天下皆知。

  而且,現在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一個態度,都會無比清晰的傳達到百姓之中。

  這讓陸秀夫等人更加的被動。

  乾笑兩聲,強忍不適,「這又何必?」

  趙維一翻白眼,特麼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都屬驢的!

  到現在他哪裡還看不出,陸相公應該是提前知道了一點什麼,現在是有意不想他把教改的事兒擺上檯面。

  深吸口氣,颯然一笑,「怎麼?相公不喜歡?維是覺得有點悶,想透透氣!」

  「.」

  「.」

  眾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確實.有點悶。

  只見趙維坐回桌前,環視當場,「酒也喝了,歌舞美伎也看了,多年未敘的舊懷卻是也敘的差不多了吧?」

  「那咱們就來說些正事吧!」

  場中氣氛再次一沉,而四下圍觀的百姓文人卻是心生好奇。

  寧王這話是什麼意思?什么正事兒?

  很多心思活絡的瞬間意識到,今天的大宴可能遠沒有看到的那般簡單,也許會有大事發生?

  無不豎起了耳朵,只等寧王再種出一個大瓜來。

  卻是沒等寧王開口,王應麟清咳了一聲,接話道:「說起正事,老夫雖新到此地,卻還真有一件事要說。」

  王老爺子雖然對趙維激進的做法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已經到這一步了,趙維把舞台都搭好了,無論如何也該他們上場了。

  卻不知道,激進的還在後面。

  王應麟一開口,趙維馬上一擺手,把老岳父生生堵了回去。

  「岳父大人,還是我來吧!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誰來開這個頭都一樣!」

  言罷,看向四下百姓和文人。

  朗聲道:「大伙兒可能還在好奇,混蛋寧王這又起的什麼么蛾子?」

  「莫急,本王細細道來!」

  「事情是這樣的.。」趙維踱步席間,「數日前,本王自北方而歸,相公們就與本王商討了朝廷近來面對的幾大難題。」

  「分別是:漢夷關係、人才不足等務。」

  趙維簡單把事情經過說與眾人,聽得在場的有志文人、聰慧百姓都是連連點頭。

  只道相公們還是高瞻遠矚的,這些問題現在都不顯眼,可是放眼將來必成大患。

  一個個面有憂慮,都為大宋的前途開始擔憂起來。

  而趙維繼續道:「這幾個難題甩到了本王身上,自要認真對待,盡力解決。」

  「經過數日苦思,本王還真就想到了解決之法。」

  「那便是應時而變,施行教體之改!」

  千呼萬喚,不管多少人不願意,不希望,可是在這一刻,趙維終於把這顆驚天炸雷昭告天下了。

  陸秀夫想阻止,陳宜中也有拍案而起喝止寧王的衝動。

  可是,礙於這麼多雙眼睛看著,礙於趙維撕破臉也要營造出來的氣氛,他們真的是不敢妄動。

  而且,即便他們想動,也動不了。因為在桌子底下,張簡之一手一個,死死的摁著二人。

  也不知道這老東西哪來那麼大的勁兒,陸陳二人掙扎了好久,愣是沒掙脫。

  「張簡之!」陸秀夫徹底急了,「這這便是你要的民勢?」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趙維已經在陳述教改的細節,他們再出來阻止那就和之前說的一樣,是和百姓做對。

  但是,心裡那個恨啊,全都發泄在了張簡之身上。

  「張簡之,你好陰險!」

  只見張師父眯著眼睛,只盯著趙維那邊,看都不看陸秀夫和陳宜中。

  突然,露出一個駭然的陰笑,牙縫裡擠出一句,「別動,誰動誰不得好死!」

  「!!!」

  「!!!!」

  陸秀夫和陳宜中徹底驚了,嚓,他居然威脅我?

  「你也一樣。」

  兩人還沒回魂,張師父又開口了,這回對著的是楊亮節。

  一雙老目滿是戲謔與陰寒「你敢動,楊家滅門!」

  「我」

  楊亮節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生生把抬起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這一刻的張簡之像一隻惡狼,誰也不敢惹。

  此時,趙維字字鏗鏘的陳述著教改之方,什么小學,中學、大學,什麼全民教育,人人皆可讀書聽得四方民眾眼神各異。

  普通百姓自不用說,每一雙眼睛都在發光。

  讀書啊!

  無論貧富都可讀書,都必須讀書!

  不分文武都要上學,那是多麼美好的景象?

  從他們簇擁而來,像朝聖一般觀看這場文壇盛會就知道,百姓是多尊敬讀書人,是多嚮往讀書人。

  如今寧王告訴他們,他們的子子孫孫,甚至是他們自己,也可以走進學堂,讀書識字。

  那種心情,是誰也理解不了的。

  然而,文人們的眼神卻是各異。

  愛國者只論此務對國家有沒有好處,而私慾者、庸俗者已經慌了。

  他們理解不了寧王的大愛,更理解不了,憑什麼誰都可以讀書?

  是的,憑什麼?

  我們寒窗苦讀,耗盡無數家財,我們幾代人、十幾代人捧卷冥思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榮耀。

  我就該是大宋被尊敬的人,被仰望的人,憑什麼?

  憑什麼那些只識田畝,滿身油臭的苦力窮人,只因為你趙維的一句話,一個教改,就能和我們一樣?

  憑什麼我們用幾代人才供養出來的進士、舉人,只因為你趙維的一句話,一個教改,就什麼都沒有了?

  憑什麼可以與皇權比肩的士大夫,締造了大宋三百年輝煌的士大夫,為大宋立下汗馬功勞的士大夫,只因為你趙維的一句話,就要灰飛煙滅!?

  這些人.眼神漸冷,滿是陰寒。

  一股憤怒、暴虐的情緒在積蓄,越來越高漲,越來越濃厚。

  不知何時,噴薄而出。

  趙維還在繼續陳述著他的教改,百姓的熱切與文人的憤怒一絲不落的印在他的眼中。

  可是,趙維沒有停,也沒有顧及文人的感受。

  因為這是沒辦法的事,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項改革,都無可避免的要犧牲一些人,無所謂公平。

  要恨就恨好了,要報復那就是報復,他不在乎。

  每個人的社會屬性不同,擔負的使命也不同。

  他趙維來到這個時代,使命是救宋,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改變這個時代。

  這就是他的社會屬性。

  不是回來裝逼的,也不是回來做一個千古完人,萬古流芳的。

  必要時,他可以做某一個階級,某一些人的敵人,甚至是罪人!

  把想說的話,醞釀好的教改方案,一一陳述。

  直到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從那種豪邁豁出去的激情中退出來,趙維才發現,四方民眾,文人與百姓已經呈現出兩極之分。

  文人們,腰杆挺的筆直,拳頭握的死死的,幾乎每一個讀書人的眼中都有殺氣。

  而百姓.

  百姓在顫抖,樓上樓下,街前街後,所有看到希望的百姓都在顫抖著,無措著。

  然而眼中,卻比火還要熱,看趙維如同聖人臨凡。

  他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

  在寧王說出這番教改之方之前,他們是百姓,祖輩是農民,後輩也是農民。

  祖輩是木匠,後輩毫無疑問也將是木匠。

  商人就是商人,窮人就是窮人。大宋再好,留給他們改變生活的契機也是鳳毛麟角。

  這就是階級!

  士大夫是階級,富人是階級,窮人也是階級。

  那層看不見的鴻溝,生生世世攔在他們面前,跨不過去,也逃不掉。

  但是,在寧王說出這番話之後,那道鴻溝變淺了,也變窄了。

  窮人、富人、士大夫,都可以通過讀書決定自己的命運,祖輩是農民,後輩也許可以不再做農民。

  這是希望,比什麼都珍貴的財富。

  不知是誰,突然打破了四方的寂靜,用撕心裂肺的吶喊崩碎了所有人的情感閘門。

  「給寧王磕頭了!」

  「寧王爺菩、薩、在、世啊!!」

  噗通.

  一片匍匐之聲伴隨著吶喊,震在相公們的心裡,也震在趙維的心裡。

  「給寧王磕頭了!!寧王爺,菩薩在世!!」

  震天的吶喊聲中,趙維笑了。

  心中忽有明悟,也許這才叫救宋!

  以往那只能算是救趙宋王朝,他現在幹的事兒,才是救萬民。

  哪怕只辦成這一件事,也是此生無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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