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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夜宴之美

2023-11-16 09:11:22 作者: 憨皮拉朋丫
  玉林齋一早就開始準備,百姓們也是被玉林齋老闆的宣傳攻勢所打動,一早就開始關注於此。

  然而,宴席是在傍晚時分,也就是說,這一整天的時間,對於很多人來說就是煎熬,尤其是幾位相公們。

  他們已經認定這是張簡之的計謀,明知傍晚是一場鴻門宴,可還要照常上朝,照常處理政務。

  可是,怎麼看張簡之怎麼彆扭,又不能上去把話挑明,別提多難受了。

  最後,楊亮節實在繃不住了,找上陸秀夫。

  「實在不行,宴上老夫出面發聲,總不能真的明知是計,還要往裡鑽吧?」

  楊國舅豁出去了,不是都不能出聲兒嗎?那我來好了,大不了舍了一身剮又如何?

  「老夫就往他的刀口上撞了,只要你們不出聲,那這就是老夫一人的行為,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別!」陸秀夫嚇了一跳,「情況不明,國舅去觸這個霉頭做甚?起碼要等張相公手段盡出之後,再有定奪。」

  陸秀夫堅決不同意,怎麼回事兒還沒弄明白呢就往裡填人?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連勸了好久,讓楊國舅沉住氣,萬一和他們分析的不一樣,那不就白送死了?

  「可是!」楊亮節這個憋屈啊,「可是.就這麼看著?」

  這比被元人追著打還難受。

  咬牙切齒,「老匹夫張簡之,不管此事如何了結,老夫與他沒完!」

  陸秀夫只得回以苦笑,」呵呵,還用你說?」

  陸相公也意識到了,把張簡之這種人放在朝中實在太危險了。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給你來那麼一下子,讓你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總之,這種陰人,要麼你和他是一夥兒的,要麼,離他遠遠的。

  這件事過後,想什麼辦法都得把張簡之請走,留在身邊,還不夠操心的。

  相公們心中難安,其實趙維這邊也好不到哪去。

  張簡之屬於是擅做主張,要挑起民意,也打了王應麟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王老爺子此時也在罵張簡之,「陰人便是陰人!性情難覓,最是惱人!」

  王應麟就想不通,你說你要煽動民意那就煽動唄!就算我們不會同意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可是不同意有用嗎?你該做不還是做了?

  可是,提前和咱們說一聲好不好?大伙兒也好商量個章程,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手忙腳亂。

  王老爺子和謝先生、文天祥兩天都沒睡了,全是張簡之鬧的。

  他要煽動民意,他們只能被動接受。

  這兩天,一直在商量,要怎麼把教改的事兒順理成章的在宴席上拿出來。

  而且,不但要拿出來,還要拿的巧妙,拿的精彩。這樣才能博得百姓的共鳴,甚至降低朝臣們的反感。

  這可是個技術活,比直接寫奏摺往上遞難多了。

  趙維在一旁看著老幾位忙活,爭吵不休,也是無語。

  最後提議道:「要不..我來吧!」

  「不行!」王應麟直接就給否了。

  這話趙維提了不止一次了,但王老爺子還是堅決反對。

  還是那句話,你是主帥,那麼早就衝鋒陷陣做什麼?

  趙維沒辦法,也開始埋怨張師父。

  張師父現在簡直就是不當人了,這幾天趙維和張簡之又見了幾面,事情都到這一步了,張師父還在矢口否認。

  趙維問他,是不是要掀起民勢?

  張師父說,沒有的事兒。

  趙維說,師父你有什麼心思得跟弟子通個氣。

  張師父說,沒心思,和你通什麼氣?

  張簡之仿佛變了個人,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就這樣兒,到了下午的申時末,也就是四五點鐘的光景。

  在政事堂的這一波相公,還有在成王府趙維這一波,都身心俱疲的向玉林齋而去。

  大宴終於開始了。

  還沒到玉林齋,距離尚有百丈,已經感受到了盛世雅宴的氛圍。

  只見街市兩旁,各家雜鋪門前,都挑了花燈雨遮,遮下是一副副尚且飄灑墨香的詩詞文章。

  白紙黑墨,連成一線,一直延伸到玉林齋門前。

  這可不是各家店鋪湊熱鬧,而是沈福海依照舊時習俗搞的提前預熱。

  從早晨開始,玉林齋一邊準備傍晚的大宴,一邊擺下文擂,廣邀年輕一代的才子佳人吟詩頌詞,挑逗氣氛。

  一天的功夫,在玉林齋留下文章墨彩的年輕一代不計其數。

  開始的時候,還只在玉林齋門前張貼,借行人賞評。

  可是到了中午,玉林齋就不夠用了,便開始向兩方街市延伸,足足鋪滿了一條街。

  而同街的商鋪,一來也樂見舊時盛景再現於世,二來若自家門前的文章詩詞恰巧是哪位高學大才所書,再不濟筆法精湛書得一手好字,也能引來不少百姓圍觀。

  既長的臉面,又招攬了生意,增大了客流量,何樂而不為呢?

  甚至有的大商家,頗解其中之道,會私下出錢贊助有實力的年輕才子,讓他們去文擂一顯才華。

  唯一的條件就是,擂上所書文章必須貼到自家門前,張人矚目。

  這種近乎瘋狂的營銷方式,也只有大宋玩得轉,有著極其深厚的民間基礎和文學狂熱。

  此時,王應麟一行人從西邊入街,而陸秀夫、陳宜中等人則是自東街而來。

  正好一邊管一頭,都不急著赴宴,借著黃昏美景為佐,漫步長街,欣賞著各色文章。

  這也是舊時慣例。

  今日大宴的主角自是他們這些德高望重的大儒名臣,可是年輕人來湊熱鬧,錦上添花,自然要應時應景。

  他們便是文擂的評委老師,要在這一街的墨香之中挑選意屬之作,自雨遮花燈之下揭彩,帶到玉林齋。

  而被各位大儒名臣相中的那幾篇,便是今日文擂的一等文章。

  不但可以拿到酒樓贈與的香墨錢,依例還可入宴敬酒,與大儒名臣有正面接觸的機會。

  要知道,酒樓給的錢多少還是小事兒,入宴的機會才是真正的難得。

  在宋朝,科舉雖然已經做到了公平公正,可是名家賞識、朝臣舉薦依舊有著不小的分量。

  很多考生在應試之前,可能沒有那麼多的京師人脈,自然無法得到重量級人物的賞識和舉薦。而這文擂一等,便是他們唯一在大人物面前露臉的機會。

  王應麟等人一邊走,一邊看,都是暫時放下心中的雜念,認真賞評。

  每個人的心中,都不由生出幾分懷念。

  自臨安城破已然過到了十年,這樣的景象卻是十年不曾見到了。

  由記得當年,他們也是少年人之時,文天祥和謝迭山的文章也曾這樣被張貼在雨遮之下,而為二人賞評的正是王應麟。

  另一邊,陸秀夫等人與張簡之同行,又何嘗不是同樣的心境?

  當年少年意氣,飛揚不羈,陸君實、陳宜中也曾是這為搏滿堂彩而倒盡腹中詩的少年人。

  而站在詩前評說的,是張簡之。

  二人想到這兒,不由瞄了眼張簡之。

  陸秀夫由衷一嘆,「這文人佳話,傳了三百年,不知道張相再見此景是何感觸啊?」

  陸秀夫在做最後的努力,言下之意,大宋文支盛世,如此曼妙,張相怎忍心將之毀去?

  卻不想,張簡之就好像沒聽懂一樣,還真的發出一聲感嘆,「是啊,這盛世華章,真想萬世萬代的留傳下去,永遠也不要消散。」

  「.」

  「.」

  裝!繼續裝!

  陸秀夫和陳宜中翻著白眼,心說,要毀了這美景的人就是你!

  沒法再說什麼,各自選了一篇上等文章抓在手中。

  陳宜中無意向張簡之手裡的文章瞥了一眼,不由一怔。

  因為,張相公手裡抓著的文章,不是別人的,正是呂洪生的。

  陳宜中有點鬧不懂了,他挑呂洪生做什麼?

  要知道,誰的文章入選,誰就可以入宴旁觀,呂洪生不應該是張簡之願意在宴席上見到的人。

  是的,張簡之找上呂洪生,是想通過他的嘴把消息傳達到相公這裡,不是真的對呂洪生有什麼好感和提攜。

  更不是真的想借呂洪生把教改的事兒攪黃。

  可以說,呂洪生只要嘴不夠嚴,把事兒傳出去了,那他的用處就結束了,也沒有了利用的價值。

  怎麼現在還拿他的文章?

  捅了捅陸秀夫,意思是,你看張相手裡。

  陸秀夫看過去,也是疑惑,心裡又是發苦,真的是一點都搞不懂這個張簡之。

  終於到了玉林齋前,兩方人馬也是終於合於一處。

  見禮,寒暄,表達尊敬思念之情,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然後,就是各自展示各自選定的文章。

  而就在這時,蘇劉義姍姍來遲。

  蘇相公沒和王應麟這邊一起,也沒和陸秀夫這邊一處,自己來的。

  手裡也抓著文章,顯然是臨時抓了一個湊數。

  可是等寒暄客套之後,紛紛展示文章,大伙兒才知道,這貨絕對不是雖便抓的,因為那是蘇劉義親孫子的文章。

  大伙兒都有點無語了,「蘇相還真是」

  「怎麼?」蘇劉義還挺有理,「舉賢不避親!我家小四郎的文章就是好,還不許好夫高看一眼?」

  大伙兒齊翻白眼,「小四郎好?」

  「一個六歲的奶娃娃能好到哪去?鬧呢啊?」

  但是,畢竟是當朝宰相,這個面子又不能不給,也只能當是沒看見。

  再看其他人的,卻是學問不少。

  不是文章里的學問不少,而是各自選的人頗有玄機。

  張簡之拿著呂洪生的文章,暫時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陸秀夫、陳宜中還算中規中矩,選的兩個人實至名歸,文章確實好,身份也還說得過去。

  陸相公選的那個是陳宜中的外孫,陳宜中選的則是陸秀夫的小兒子陸元朗,就是前兩年被趙維發配去管養濟院的那位。

  好吧,這兩也沒比蘇劉義好到哪去,串通好了,你選我外孫,我選你兒子。

  為什麼這麼選呢?其實這才叫老奸巨猾。

  蘇劉義、陸秀夫、陳宜中選的都算是自家子弟,一來好控制,就算宴席上發生了什麼異變,都是自家人,讓你怎麼辦就怎麼辦!

  這點蘇劉義最絕,挑了個六歲的奶娃娃出來,話都不一定聽得懂,還摻和什麼?

  老三位立場還不明確,所以事事都要小心,思前想後,還是讓自家人去最合適。

  但是,楊亮節就沒那麼多心眼兒了,他選了一個官宦氏家的子弟。也不是刻意,可能是文章寫的真好,便選了。

  反觀王應麟這邊,正好相反,清一色的寒門士子,沒什麼背景,沒什麼底蘊。

  甚至深究下去,可能對百姓的感情比對科舉還要深一點。

  做的最絕的是趙維,他選了個色目人,老神棍約翰的那個白人學徒,從威尼斯帶過來的,文章寫的還說得過去吧!

  不過,和六歲的比,還是優勢不小的。

  就這樣兒,七八個少年人被簇擁到了台前,成了今天的最大贏家。

  其中蘇劉義那個小孫子,扎著兩個羊角小辮兒,簡直不要太萌。

  步入酒樓之中,於二樓雅間落坐,一眾才子,還有酒家的博士堂倌侍立門外。

  沒辦法,能讓你進來已經是殊榮,更好的待遇是沒有的,也沒到他們出場露臉的時候。

  屋裡的人雖然也是各懷鬼胎,但也沒到一見面就刺刀見紅的地步,過場還是要走的。

  說白了,時機還不成熟,大伙兒該怎么喝酒就怎么喝酒,席間還有歌伎舞姬唱奏合鳴,有茶女酒侍穿行其間。

  這可都不是普通的使喚下人,都得是詩藝雙絕的絕頂小娘才有這等殊榮在此侍奉,你以為會端個茶倒個水就行了?

  不行!大大的不行!

  要是文人騷客們喝高興了,吟詞頌對,擊節而歌的時候,有了上句你起碼得接出下句。

  打出一個調子,你得張嘴就來,知道是什麼詞牌。

  不但知道,還得會唱。不但會唱,還得唱的好。

  甚至一顰一笑皆要得體大方,又要攝魂引魄。

  總之一句話,在場的文人老爺不但要吃好、喝好、聽好、看好,還要身心愉悅。

  要不怎麼說,在大宋都削尖了腦袋想當文人,當了文人又不准任何人碰他們的利益。

  這就是原因之一!

  任誰被當祖宗一樣供了三百年,也得被慣出毛病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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