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被動了啊

  三個人一起過來，趙維是沒想到的。

  來了之後，和蘭琴說的話差不多，倒也是意料之中。唯獨圖姆提了一個意外的要求。

  若有一天，蒂卡爾真的投奔大宋，他希望可以進趙維的致知院一觀。

  傳聞那裡有漢人數千年的術算、天文累積，還有來自另外一個國度的古老數學典籍，他想要看一看，學一學。

  對此，趙維當然不會拒絕，而且求之不得。送上門來的，當然要收著。

  他可是打聽好了，圖姆應該是所有瑪雅城邦之中，數學和天文造詣最深的一位祭司。

  很多數學原理和天文知識，是大宋乃至巴格達智慧館藏書都不具備的寶貴財富。

  就算圖姆自己不提出來，趙維也沒打算讓他去夏威夷養老。

  他甚至許諾圖姆，不管蒂卡爾最後的選擇如何，圖姆都可以進入致知院一觀。

  圖姆也是欣喜不己，對寧王的態度又熱絡了幾分。

  眾人閒聊幾句，各自達到了目的，也就起身告辭了，自始至終都沒提及阿桑的事。

  本來嘛，蘭琴王國的大祭祀和他們沒有太大關係。而且阿桑要是真跳井，反而能讓寧王無話可說。

  總之，對他們有利。

  待三人離去，馬二爺狐疑發問，「這些人有病吧？」

  倒是江鉦給趙維豎了個大拇指，「殿下這手段不愧不愧是師從張簡之啊！」

  太陰險了，反正江鉦是自嘆不如。

  「蘭琴做夢也想不通，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讓這些人急匆匆的就來了。」

  「呵呵。」趙維訕笑，「怎麼感覺殿帥不是誇我呢？可不是我趙維狡詐，是瑪雅人太單純了。」

  隨便下了個套，圖姆他們居然就上鉤了。

  馬二爺沒聽明白這兩個老陰逼在說什麼，也不願意多問，容易髒了心。

  轉移話題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趙維：「接下來？接下來就看阿桑的了，阿桑才是關鍵！」

  挑了一眼馬小乙，「你那破鼎到底靠不靠譜？別阿桑掉下去摔死了，那可就成笑話了。」

  「放心！」馬二爺翻著白眼，「這點事咱還辦不明白？」

  湊到趙維耳邊，「董老七那貨就是專門幹這個的，不但鼎放下去了，還漚了一井的臭糞和腐屍泥。」

  「跳下去正好摔稀泥里，肯定死不了。」

  「哦！」趙維放心了，「你們也夠損的了，還不噁心死？」

  只見二爺一攤手，「沒辦法，這樣才像嘛！那裡面本來就是裝屍體的。現在就怕這個阿桑大祭司不配合，那就壞事兒。」

  這回輪到江鉦聽不懂了，他還不知道趙維和馬小乙乾的那個把戲。

  「怎麼回事？」殿帥一臉的呆愣，「阿桑死不了？」

  他還以為，阿桑要是跳井的話，必死無疑呢！

  「嘿嘿！」趙維一笑，「當然死不了。這幫人以為推一個女人跳井就能拖延了？」

  「本王讓他們無論怎麼選都無路可走！」

  ——————

  另一邊，蘭琴與阿桑兩人滿面愁苦，正是無措之時。

  沉默許久，蘭琴嘆聲道：「要不，還是去見見寧王吧！不管怎麼樣，就算丟了臉面，丟了信仰，我都不希望大祭祀就此消亡的。」

  「大不了王國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蘭琴還是很夠意思的，起碼沒那麼絕情，他想保阿桑。

  話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大不了就是降宋唄！

  降了宋，蘭琴王國沒了，什麼神明也不要了，何必現在就死了？

  但是，對面的阿桑卻是不語，已經從最開始的震驚、恐懼，轉而變得平靜。

  對於蘭琴的話，阿桑只是低著頭不說話，更不做回應，仿佛是在思考。

  死嗎？寧王還真是記仇啊！

  阿桑當然也不想死，沒有誰願意赴死。

  可是，恐懼之餘，她還算是清醒的。

  蘭琴似乎還沒想到去求趙維的後果，或者說他已經不在乎那個後果了，但阿桑在乎。

  蘭琴向趙維開出了條件，而等圖姆等人離開之後，蘭琴也沒再隱瞞，把趙維答應的條件講給了阿桑。

  對於自己的國王，阿桑知道蘭琴的心思，也看懂了他說出那些優渥條件之時的飛揚神態。

  他蘭琴.已經放棄了！

  是的，別看蘭琴表面上還是一副心向瑪雅，不願降宋的態勢，可是潛意識裡他已經做了叛徒。

  他向阿桑說出條件，其實是想打動阿桑，讓她和他一起放棄抵抗。

  然而，阿桑真的能這麼做嗎？她不能！

  說起來，阿桑其實不是世襲的祭司，更不是貴族出身。

  四歲的時候，上任大祭司在叢林的巨樹之下撿到了被遺棄的她，沒人知道她的來歷。

  大祭司說她是天神賜於蘭琴的禮物，所以她的來歷也就不再重要，身份更是變得高貴。

  也只有四歲的阿桑自己才知道，她是奴隸的女兒。

  而且，正是救了她的大祭司將她的父母推下了死亡之井，大祭司是她的仇人。

  可她不敢說出來，因為只要說出來，她就得再套上項圈，像牲畜一樣鎖在樹屋下面，大祭司也不再會收養她。

  她沉迷於高貴的身份，渴望活著，對大祭司的情感更是複雜難明，有恨，有恐懼，也有一絲絲感激。

  就這樣，她在前任大祭司的教導之下慢慢長大，慢慢成為除大祭司之下最傑出的祭司。

  直到有一天，大祭司老了，即將離世。阿桑守在大祭司床前，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秘密。

  她是奴隸，不應該高貴。

  卻沒想到，垂暮之中的大祭司只是輕輕地笑了笑。她說，她早就知道，從第一眼看到阿桑的時候就知道了。

  因為那四歲的阿桑，眼神里除了恐懼，還有彷徨。

  大祭司說，「你撒了謊，但你的眼睛是真誠的。就像現在，你的眼睛裡只有不舍，沒有仇恨。」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大祭司告訴阿桑，忘記你的過去，從奴隸到祭司，再到下一任大祭司，這就是神明的恩賜。

  所以，替我，替蘭琴守護神明，就是你一生的責任。

  一生的責任！

  此時的阿桑，想到去求趙維的後果，想到老祭司的遺言，想到三十年前，那個四歲的小女孩因為恐懼和彷徨不敢面對真正的自己。

  想到現在，她是否要像三十年前一樣，不敢面對，背叛神明。

  「阿桑？阿桑！？」

  蘭琴在阿桑耳邊呼喚著，「你怎麼了？還是聽我的吧，去見寧王！」

  「嗯？」阿桑回來神來，眼神呆滯的看著蘭琴，久久方道：「是該去見一見寧王了。」

  阿桑已經有了決定。

  傍晚時分，天邊擁著一團紅霞，甚至迷人，阿桑獨自一人來到趙維的住處。

  通稟、入見。

  與這個只有二十出頭，年輕的不像話的孩子四目相對，阿桑卻是暗自苦笑。

  心中不由在想，如果我不把一切都獻給神明，也像其他瑪雅人一樣，十幾歲就結婚生子，那我的兒子也許不會比趙維小多少。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不會像趙維一樣優秀。

  是的，從敵人的角度，阿桑恨趙維。

  現在大家都明白，把這個惡魔引進來是多麼大的錯誤，他不是救了蘭琴，而是吃了蘭琴。

  吃的你心甘情願，吃的你毫無反抗的心思。

  但是，從對一個年輕人的評價來說，他無疑是優秀的，最最優秀的那一個。

  優秀到阿桑心生嫉妒，嫉妒趙維的父母可以擁有這樣一個兒子。

  「殿下.贏了。」

  趙維平靜地看著阿桑，「贏在哪裡？」

  阿桑，「蘭琴王國已經是你的了。蘭琴國王已經撤底被殿下折服，蘭琴子民也開始萌生搞降的思想，殿下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只見趙維搖頭，不見被誇獎的喜悅，「大祭司能不能換一個詞，我不喜歡投降這個說法，這讓人感覺怪怪的，不是大宋的風格。」

  阿桑生疑，「大宋是什麼風格？」

  趙維，「大宋習慣即使做壞事的時候，也要看上去很正義，很慈祥。」

  阿桑：「.」

  怔怔的看了趙維好久，氣餒一嘆，「蘭琴的選擇是對的，我們根本就沒有與大宋抗衡的能力。」

  趙維，「大祭司是明白人，只是這次卻讓本王有些失望。」

  是的，趙維很失望，阿桑不該來。

  「失望在哪裡？」

  「本王還以為，大祭司和他們不一樣，大祭司會為了信仰堅持到最後一刻。」

  「唉」趙維悠悠一嘆，「在本王的料想之中，大祭司不會出現在這兒，你是一個寧願死也不會向本王低頭的人。」

  「阿桑大祭司，你知道嗎？本王見過這麼多瑪雅貴族，你和奪那是最純粹的，也是本王最敬佩的。」

  「在我的料想中，不應該是大祭司來找我，而是我去找大祭司。」

  「你來找我？」阿桑一滯，「找我做什麼？」

  「勸你不要死。可惜，你居然怕死，居然不願跳井，太讓本王失望了。」

  阿桑皺眉看著趙維，只感覺這話的語氣很怪異。

  像是真話，趙維是真不想她死。可是，怎麼就.就還透著一股子「不爭氣」「為啥不去死」的感嘆呢？

  阿桑很疑惑，暫時放下本來找趙維要說的話，疑聲道：「殿下.到底想說什麼？」

  趙維一翻白眼，暗罵：

  這都聽不出來？你臉皮真厚！

  我的意思很明顯啊，你別來找我啊！更別求我啊！

  你去死啊！去跳井啊！

  比起崩塌瑪雅人的信仰，趙維更願意把大宋變成瑪雅人的信仰。

  他把話說的這麼刻薄，只有一個目的：激怒阿桑，讓她改變主意。不求寧王了，我還非要跳井，最好。

  可是沒想到，這老女人怎麼這麼耿直呢？沒聽懂？

  「罷了！」趙維一嘆，都走到這步了，還遮掩什麼？

  眼神冷厲：「明說了吧，後天，你想跳得跳，不想跳也得跳！」猙獰道，「你要是不跳，老子把蘭琴，把蘭琴王國的所有貴族都推下去！」

  阿桑：「.」

  這孩子瘋了？

  平靜地看著趙維，漸漸的笑了。

  「殿下到底還是個孩子，即使再有本事，也擺脫不了少年人的自負與張揚.。」

  「我」趙維瞪眼，我這是讓她給教訓了？

  只見阿桑依舊淡然，「殿下誤會了。」

  「誤會什麼？」

  阿桑，「我來，只是有一些話要對殿下說。」

  「什麼話？」

  「阿桑想告訴殿下，宋人也許可以吞併瑪雅，但是宋人永遠也磨滅不了瑪雅人的靈魂。殿下想靠一個阿桑就崩塌瑪雅人幾千年的根基？殿下是小看我阿桑，小看瑪雅人了！」

  「我想告訴殿下，阿桑如殿下所願，用生命祭奠瑪雅。即使阿桑不曾拯救瑪雅，甚至可以說是瑪雅的罪人，可是阿桑還是想守護它最後一程。」

  趙維：「.」

  阿桑：「阿桑不會讓殿下的詭計得逞，阿桑會跳下去，阿桑願意為了瑪雅付出生命！」

  說完，阿桑淡然地看了趙維一眼，神情之中亦有輕蔑。

  你要用我來覆滅瑪雅？不可能的，我偏不讓你得逞。

  三十年前，她怯懦過一次，可是三十年後，她不會了。她要繼承大祭司的遺志，守護瑪雅！

  「.」

  對面的趙維都驚了。

  嚓！啥情況？你不是來求情的，求我放你一馬的嗎？老子判斷錯了？

  可是，你倒是早說啊！現在好了，被動了啊！

  見阿桑已經轉身要走了，趙維嗷的一聲，「等等！」

  阿桑回頭，「殿下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只見趙維臉色一垮，「那什麼.其實其實其實生命可貴啊.能不死，還是別死了吧？」

  看看，尷尬了吧？

  趙維這是在自己打自己臉呢！

  剛剛還一副你怎麼不去死的架勢，現在倒好了，不得不求著阿桑活著。

  怎麼回事兒呢？

  其實，這裡面有一個核心問題是趙維控制不了的，得由阿桑自己決定。

  那就是鼎埋下去了，阿桑也跳下去了。

  但是，這個老女人要是不配合怎麼辦？她要是跳下去看見鼎了，卻不張揚，寧可淹死在臭泥坑裡也不喊一嗓子，那不就白忙活了？

  所以，趙維不但要讓阿桑心甘情願的死，還得讓她心甘情願的活著。

  挺複雜的。

  確實複雜，這是一個極其微妙的心理狀態。

  就是阿桑要甘願去跳井，為了信仰。跳下去之後，發現沒死，也發現了鼎，還得生出活著的念頭，召喚上面的人救她，連同鼎一起救上去。

  在趙維原本的計劃里，他選擇阿桑，是因為阿桑很篤信信仰。換了別人，不一定願意跳。

  趙維想崩壞瑪雅的信仰，她會是第一個反對的人。所以寧可死也要守護信仰，這沒什麼可說的。

  趙維開始說的那些話也都是真話，選擇阿桑正因為她願意跳的概率很大。

  但是，等阿桑同意跳井之後其實還有一個環節，也是趙維剛剛說的，他會去找阿桑，勸她活著，不是勸他放棄跳井，而是在有生的希望的時候不要放棄。

  這才是整個計劃最難的一點。

  本來，計劃好好的，可沒想到阿桑沒按劇本兒走，先來找趙維了。而且不是求饒，而是放狠話來了。

  你幼稚不幼稚？

  把趙維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現在好了，把話摁死，很被動的啊！

  只能自己打自己臉，而且接下來怎麼勸，還有難度。

  而阿桑也是懵的，恨不得殺了趙維算了。

  這倒霉孩子，逗我玩呢唄？一會讓人死，一會讓人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