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跟不上節奏了

  明月高掛，夜色已深。

  江鉦在船頭站了一會兒，直到大軍已經出港，新崖山的燈火漸漸模糊，這才返回艙中。

  這位殿前司主帥，並沒有休息。實事上，不光江鉦，船上的將校就沒有睡得著的。

  還是那句話，憋的太久了，需要宣洩！！

  此時，左右副帥，三軍校尉盡聚於此。

  江鉦也不廢話，「百姓送軍之景，大家也看到了，我等不敢辜負分毫！！說說吧，這一仗要怎麼打？」

  大軍副將立時接道：「若如錦衣衛所言，科巴起碼有戰士十五萬，百姓更是百萬之眾。而且，還不都是在科巴城中，分散於周邊百里的各個小型部落之中。看上去很難打。」

  「依末將之意，其實也不難！」

  說著話，他指向山河圖，「我大軍登陸海灘，距離科巴城的直線距離還有五百里，可兵分三路左右各分一萬騎兵，包抄科巴南北兩側，中軍三萬則以步戰為主，徐徐向科巴西側推進。」

  「到時，左右騎軍先至，一方面肅清周邊的小型部落，擊敵之志！另一方面呈虛圍之勢，懾敵之謀。」

  「待中軍一到，三路大軍從北、西、南三向攻之，必可克敵於前！」

  說到這裡，副將還頗有幾分得色，「我大軍人數雖少，然貴於精，強於炮石。只要兵臨科巴城下，呵呵，土人的石矛石箭怎敗我王師之威？」

  「到時，就算打一場硬仗，用五萬人對三倍之敵的十五萬，想來也有一勝的把握。「

  此話一出，有人認同，卻是也有人沉默。

  而江鉦則是點著頭，卻不見半點笑意。

  這是常規之法，沒什麼可說的，主要還是趙維給的時間太短，沒有太大的發揮空間，副將能直接制定出整套戰術，足以說明其水平不差。

  但是，江鉦覺得，這辦法還是欠妥，風險有些大了。

  首先，大宋雖強，可是也只強在軍械，兵力，還有單兵素養其實並不占優勢。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說白了，大宋強在有炮有銅鐵武器，最多還有更為先進的戰術戰法。

  除了這些，印第安人一點都不差。

  尤其是單兵能力，個個都是叢林好手。他可知道血頭那幫人在趙維手底下，發揮出多大的作用。一點都輕視不得。

  當然了，這是血頭軍有大宋的裝備和戰術制定的緣故。屬於1+1大於2的化學效應。

  科巴戰士沒有大宋的裝備，也沒有大宋的戰術，戰力肯定弱上不少，但是該重視還是要重視的。

  另外，大宋出兵五萬，而科巴有十五萬戰士，兵力上也不占優。

  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作戰，地形等等也比大宋要熟悉的多。

  種種相加，勝負其實沒那麼肯定。分兵三路？顯然不是一個萬全的主意。

  沉吟了一會兒，「能不分兵，還是不要分兵。能儘快拿下當然最好，可若是因此輕敵托大，吃了敗仗，不但成了笑話，而且」

  後半句江鉦沒說，而且趙維那邊必有大麻煩。

  打一個科巴都吃力，還談什麼兼併整個瑪雅？必會對趙維的整體計劃造成重創。

  底下的將校見殿帥似乎不認可這個計劃，不由皺眉。

  不這麼打那還能怎麼辦？合兵，平推過去？

  倒不是不行，只不過也存在問題，而且問題更大。

  一來，大軍一點一點的往前打，必會打草驚蛇。只要一動手，那整個科巴就都知道大宋打過來了，可能打一個小部落，後面每走一步，科巴人都有防範。

  那樣的話，會失去主動。

  人家要是覺得能打，那就依託地形和大宋在林子裡周旋。如果覺得打不了，那就跑唄？那都是屬山猴子的，進了林子就抓不著影兒，跟你打游擊。

  那大宋就成了四川的貪狼衛，科巴人就是血頭軍了。

  而且，萬一連科巴主城都跑了，你還打什麼？

  「要不.奇襲科巴城？」有人沉吟半晌出了主意。

  指著地圖，「外圍的小部落全都不管，急行軍繞過去，直接到科巴城下，先拿下再說！」

  「不行！」江鉦直接就給否了。

  解釋道：「科巴城和咱們大宋的城池不一樣，城中是空的不住人，科巴人都生活在城外的樹林之中。別看科巴城不大就六七里方圓，可是周邊幾十里的範圍其實都算是城池所在。二十幾萬人就散落其中，住在樹上。別說咱們五萬人能不能圍得住這麼大一片區域。」

  「就算圍住了，也打下來了，可你們知道這才多點人嗎？才十二幾萬！！剩下的七八十萬人都是幾百里之內的小部落。要是得到消息一擁而上，咱們就被圍在裡面了，就算打得過，一個月也解決不了。」

  瑪雅人的社會結構太鬆散了，不像大宋，一個大城就是一個大城，兵在城裡，人也在城裡。周邊的村鎮有不少，但起碼沒有兵，打一個城是一個城。

  可是科巴不一樣，留守的十五萬戰士，是各個附屬部落的戰士加在一起有十五萬，兵力分散。科巴城周圍的戰士可能只有三五萬，剩下的都在外面，很難全殲。

  一下子打不死，就會很麻煩。

  江鉦這麼一說，大夥卻是為了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麼感覺有點憋屈呢？

  之前都憋著一股勁兒，都琢磨著打科巴還不是手到擒來？

  結果現在一看，呵呵難度其實不少。而且寧王規定的時間太短，更增加了難度。

  眾人一直討論到深夜，也沒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來。各種戰術戰法都想了個遍，連在水源下毒的陰招兒都想出來了。

  但是，不是不能一舉殲滅，就是時間太短無法達成。

  沒辦法，江鉦只得讓眾人先回去歇著，明日再議。

  大夥也只能從命，卻有幾分落寞。之前高昂的士氣也有些受挫，都是低著頭出去的。

  而江鉦待所有人都走了，這才看向艙中的角落，那裡還有一個人沒走。

  走了過去，露出笑意：「讓嚴都統制見笑了，殿下這令不好完成啊。」

  沒走的人正是海娃，之前議事之時，他沒參與其中，只是安靜的在角落坐著。

  畢竟打科巴是殿前司的任務，而他這次只負責運兵，說多了不好。

  見江鉦主動過來搭訕，急忙一禮，客氣道：「殿帥說的哪裡話，論行軍打仗，殿帥是前輩，在坐的諸位也比我強，我嚴海就是來學東西的。」

  「誒！？」江鉦擺手，「話不能這麼說，學無前後，達者為先，這個道理鉦還是明白的。嚴統制卻是謙虛了，若有良策，鉦反倒求之不得呢。」

  「這」海娃憨憨的笑了笑，沒接話，表情卻是真有良策。

  而他沒接話，江鉦卻是心頭一震，心說：這小子果然肚子裡憋著話呢！！

  之所以主動來找海娃，是因為江鉦早就看出來了，剛剛議事的時候，他就注意到海娃幾次想開口都忍住了。散去之時，又是幾經遲疑，沒有離開，想必有他自己的觀點。

  至於為什麼不說，江鉦在官場混跡這麼多年，多少也猜出一些。

  也確實是那麼回事兒，別看他們在樞密院爭的臉紅脖子粗，海娃也不顧忌什麼，但那是關起門來吵。

  換了是他江鉦，今天在旁邊坐著，他也不好當著海娃部下的面說太多，總在留個情面的。

  「嚴統制」此時江鉦開口了。

  他可是老人精了，海娃那點心思都在臉上，江鉦看兩眼就知道大概。

  「你我殿上同僚，都一心為國，有什麼話還不能直說嗎？」

  海娃苦臉，「其實也沒什麼，我畢竟年輕，論行軍布陣更不如殿帥，有些胡亂想法，說出來反而亂了殿帥的心緒，還不如不說。」

  「那可不是！」江鉦還是很謙虛的，「鉦至少有一點就不如嚴統制。統制隨殿下歸宋也打過不少仗，火炮一窩蜂等新式軍械都上手用過，心得經驗總是有的吧？這點就是鉦比不了的。」

  說著話，竟向海娃一禮，「還望嚴統制賜教！」

  「.」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海娃就沒法再扭捏了，一咬牙，「其實就是這麼回事兒！！」

  「嗯？」江鉦大愣，「怎麼回事兒？」

  海娃無語，「就是這個新裝備的心得，殿帥和諸位的想法，還是太保守了。.」

  江鉦：「說下去！」

  海娃，「之前殿下不是說過嗎？時代變了，工部、禮部各部都得跟著變，咱們帶兵的，也要跟著變。」

  江鉦點了點頭，「嚴統制的意思鉦還是不太明白。」

  「唉！」海娃長嘆，「說句殿帥見怪的話，今天大伙兒議的那些戰法，還都是好幾年前的不是嗎？」

  「咱們現在和幾年前可是不一樣的，有炮兵，有飛卒，有一窩蜂箭陣，還有各種奇兵絕招。」

  「還用以前的戰法，那不就浪費了嗎？不，是落伍了啊！」

  江鉦怔在那裡，腦袋嗡的一聲。他有點明白海娃為什麼剛剛不肯說了，這話確實有點傷人。

  他這個殿前司主帥的腦袋.過時了嗎？沒有吧？他想著用炮，用一窩蜂什麼的呢啊？

  不由發問，「嚴統制有別的想法？」

  「有！！」

  海娃也不藏著了，走到山河圖前。

  「科巴部落分散，常歸難打這不必多言。可也不是沒辦法啊！」

  「關鍵就在這裡！！」

  江鉦湊上去一看，海娃指的是科巴城。

  「這裡怎麼了？」

  海娃目光如炬，「想必殿帥忽略了錦衣衛關於科巴民間的情報吧？」

  「錦衣衛言明，瑪雅人最重信仰，城池之中不住人，只供奉神明，百姓都住在城外。」

  「這樣一來，就造成了我們包圍圈過大，難以實施的困難。」

  「可是，反過來呢？咱們等他們所有人都聚集在城池裡的時候再打呢？區區一個六七里方圓的城邦，沒有城牆，沒有補給。能守幾天？」

  江鉦皺眉，「難！！」

  「正如我之前所言，只科巴城的百姓聚集沒用！只二十幾萬人，周邊部落還是威脅。」

  「不！」海娃卻是否定道，「我說的是全部！把百萬科巴人都趕到城裡去！」

  「怎麼可能！？」江鉦笑了，無語的笑了，「咱們只有五萬人，一個個的趕哪有精力？哪有時間？這個難度更大，幾乎沒希望。」

  「有的！」不想，海娃無比認真的反駁，「殿帥還沒注意到錦衣衛的情報嗎？瑪雅人重信仰、敬神明！！」

  「要是咱們觸犯了他們的神明，搗毀了他們的神廟呢？」

  江鉦：「.」

  江鉦沒話說了，因為.他好像明白一點海娃的意思。

  他是想對瑪雅人的神明下手？那就等於是捅了馬蜂窩一樣，科巴人還不炸營了？

  還真有可能讓百萬科巴人，不惜代價的保衛神明聚集到科巴城。

  「可是.這更難辦到吧？」

  海娃所說的這種攻擊科巴城，可不是五萬兵馬直接去打，直接把大部隊拉進去，連槍帶炮的.傻子才會來呢。

  必須是小股部隊作為誘餌，而且得避開城邦外圍的二十幾萬科巴軍民，否則意圖太明顯人家一樣不上鉤。

  這個難度，在江鉦看來，更大！

  只見江鉦攤手苦笑，「血頭軍在也許此還有可能，但傷亡一定不小，代價太大了。」

  「嚴統制不會認為我殿前司也有這種善於穿插潛入的精兵吧？」

  「.」

  海娃都無語了，我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怎麼還不開竅呢？

  趙維說要變，變！！變啊！！

  做主帥的，心思不跟著變以後可怎麼打？

  「我的殿帥啊」海娃也豁出去了，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了，「殿帥忘了？咱們天上還有飛卒呢啊！殿帥就沒想過利用？」

  直言道：「讓大軍在外圍等著，熱氣球的營人飛進去搞事。直接從天上飛進城，都不用下來，在天上扔雷火彈、燃燒彈，把科巴城炸個遍，誰能把咱們怎麼樣？」

  「到時神廟被燒了，死亡之井被炸了，紀念碑沒了，科巴人還不瘋了似的往城裡涌？要幹掉飛卒？」

  「等他們都進去了，甚至各部落的人都到了。咱們的大軍再圍上去，那不就全堵在城裡了？」

  「一窩蜂和火炮那麼一覆蓋，再加上天上掉炸雷，都不用硬碰硬的打了吧？」

  「那就是屠殺！」

  海娃越說越激動，說的江鉦腦袋嗡的一聲。

  「我！！！！」

  懵了，真懵了。

  瞳孔不自覺的放大，瞪著海娃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這.就.這就完了？」

  那可不就完了？

  江鉦就沒反過勁兒來，還按常規的套路打仗，什麼炮啊，一窩蜂啊，熱氣球大隊啊。即便趙維一再提醒，要變，要跟上，他也只當那是輔助，是還沒那麼重要的籌碼罷了。

  他就沒想過，這些新東西，會帶來完全不一樣的戰法，完全不一樣的戰爭模式。

  此時，江鉦全身都是汗。

  他有點心驚，是真的心驚。

  更有點害怕，因為，他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兒小年青給教育了，教育的還如此深刻。

  讓他突然心生驚悸這麼就完了？

  這麼簡單？

  也許他真的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