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渾水摸魚

  這個賭打的有點不值當，亦思馬因和徐良對視一眼，滿臉都是苦澀。

  怎麼槓著槓著，把憋著這個事兒給勾出來了？這要是憋不住可咋辦？

  趙維則是不說話的大步向前，心中暗自得意，小樣兒的，跟我斗？

  還不忘嘚瑟地看了看徐良等人，一副吃定你們的架勢。

  只不過.

  好吧，趙維其實心裡也沒底。

  這就是個摟草打兔子的手段，草里到底有沒有兔子，誰也說不準。

  萬一沒有，那丟人的就是他了，倒讓這幫匠人逃過一劫。

  話不多說，眨眼到了專利司門前。

  眾人抬眼一看。

  哦去！

  哦~~~~去！

  趙維和亦思馬因、徐良等人不由全都是一嘆。

  趙維：這麼亂？這麼多？怎麼就沒一個像能成事兒的呢？

  亦思馬因和徐良：這麼亂？這麼多？萬一有個能成事兒的呢？

  就見，專利司門外已經堵死了，成百上千號的人往裡面涌，個個手裡都攥著申請專利的細案。

  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大早還沒開門之前，這可是已經臨近中午了。還有這麼多人，你就說得有多火爆吧！

  其實，這也怪趙維，為了不放過任何一個靈感和技術，專利司對外宣稱的是：

  任何獨門絕技、精巧之思，都可到此申請專利。一旦被官方審核通過，那就有錢拿。

  百姓一聽，還有這等好事兒？那咱這專利可是多了！

  比如，城東的錢鐵匠，把耙子的八個齒換成九個齒，那是不是，以後所有的九齒釘耙都得給他錢？

  隔壁的馬木匠一看，錢鐵匠都去了？那我也去吧！我能把十六個榫卯的交椅做成十八個。多兩個窟窿，那也是獨門絕技。

  就這樣兒，你來我也來，沒有獨門絕技也想出點獨門絕技出來。反正是白送錢的買賣，不來那就是傻子。

  當然了，這些糟粕之術不可能全都通過審核。不過，老百姓嘛，總有個僥倖心理，明知自己那兩下子夠不上專利的門檻，可還是來碰碰運氣。

  就算百不存一，可誰也說不準自己能不能就是那個「一」。

  弄的趙維和亦思馬因這兩邊人都心慌慌的。

  太亂了，簡直就是亂七八糟。

  而此時，陳宜中，還有張世傑等人也知道專利司今日開門，都跑來看熱鬧。

  趙維的心思，他們是知道的，也是支持的。

  祖傳秘方，不傳之法，傳男不傳女，這種觀念在平時，大家以為是正常。

  人都有私心，想憑一門手藝讓子孫後代過的好，這是正常心理。

  別說這些平民百姓，就是朝中相公其實也有不傳之秘，而且是這個時代最搶手的讀書之秘。

  誰家還沒有點家學淵源？一代文人的累積，誰還沒點心得體會？

  這就是所謂的家學，是造福子孫的財富。

  但是話說回來，那是在平時，大伙兒藏點私心無傷大雅。可現在是什麼時候？是國家危亡之際，大伙兒都卯足了勁兒救國，藏私顯然不行。

  所以，專利司的事兒，無人反對。

  不過，大部分人也都沒抱太大希望，畢竟大宋最有能力的匠人都在朝廷把控之中，民間都是些平庸之輩。

  幾位相公原本也只是遠遠地看著，見趙維來了，便主動靠了過去。

  一見面，張世傑就苦笑著打招呼，「殿下此舉還真是招來了不少人呢！」

  他是沒好意思說的太直，心裡的意思是，你看看，都招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張世傑剛剛甚至看到一個勾欄娼妓在往裡面擠，也不知道要報備什麼專利。

  不會是.床上秘術吧？

  陳宜中也是憋著笑，「王仲林卻是有得忙嘍，殿下還真怕他閒下來。」

  專利司為工部所轄，正是王仲林的衙門口兒。

  這麼多專利，你別管真假，光是派人甄別審核，就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趙維聽的臉都綠了，內涵誰呢？他也沒想到會這麼亂好吧？他以為都是好百姓，覺悟都不低，不會有這麼多渾水摸魚的。

  悶頭不說話，眉頭卻是越皺越深，這麼下去可不行。

  專利涵蓋各行各業，需要大量的專業人士來審核甄別。太多廢專利，會消耗工部匠人的精力，拖慢朝廷正常的進度。

  本來是件好事兒，卻是給辦壞了。

  其他人似乎也想到這一點，蘇劉義出言道：「殿下，得想想辦法了。」

  「嗯。」趙維點頭思考。

  現在打賭不打賭的事兒他已經不想了，那只是和徐良、老亦他們調劑一下氣氛，算是玩鬧。但是遇到正事，卻是馬虎不得。

  正想著怎麼解決當下亂局，卻見工部侍郎王仲林從專利司的門口擠出了來。

  「讓讓！讓讓！！都給本官讓開！」

  好吧，王仲林也不要什麼形象了。

  急了，因為鞋都擠丟了。

  好不容易脫困，一眼看到趙維等人，王仲林就像看到救星一般，飛撲而至。

  「爾等來的正好！」

  嗯，一點禮數都沒有。不過，也用不著禮數，因為他是對著趙維身後的徐良，還有亦思馬因等匠人說的。

  至於趙維、張世傑他們，已經被他無視了。

  把後面文吏懷裡的一摞專利申報案，一股腦地塞在徐良和亦思馬因手裡。

  「正要給爾等送過去！」

  「給，這是冶銅冶鐵的。」

  「老亦，這是你的。機械構造，你是行家！」

  一人分了一摞，這才長出口氣，指點眾人道：「把手頭的事兒都給我放下，先把這些過一遍。」

  亦思馬因愣神兒，「王侍郎我們各有各務，不在專利審核之列吧？」

  專利司審核各業專利的人選是前幾天就選定好的，跟他們沒關係。

  只見王仲林一瞪眼，「靠那兩個半人，得審到來年去！管不了那麼多了，都幫忙！」

  亦思馬困：「.」

  徐良：「.」

  一眾匠人：「.」

  相看一眼，全都無語了，這來看熱鬧還看出事兒了？

  但是沒辦法，王仲林可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這話不聽也得聽。

  亦思馬因只得抱著專利案先掃了一眼名錄，結果這一看不要緊。

  噗！！！直接就噴了。

  本來還有點擔心打賭的事兒，現在卻踏實了。

  這都什麼玩意？

  越看越想笑，越看越踏實。

  趙維那邊見他一臉便秘，就知道肯定沒好事兒。

  正忐忑著，亦思馬因也是夠壞，乾脆把名錄給趙維遞了過來，「還是殿下自己看看吧！看完.」

  憋笑不止，「看完就願賭服輸，踏踏實實回去跟咱們繼續造蒸汽機。」

  趙維擰眉，接過一看，差點背過氣去。

  名錄第一個：

  九齒釘耙鍛造法——錢二虎。

  第二個：

  二十榫卯交椅打造——馬大強。

  第三個：

  橡木砍伐十三斧——林小二。

  孫家三十六路劍法

  無敵十八拳.

  天門腿法

  獨門夜壺製造.

  蒸餾器使用與製造——王五郎

  硝石酸水製備法——王五郎

  鹽礬水製備法——王五郎

  王水製備法——王五郎

  「我去你二大爺的！」趙維氣的差點扔地上，「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顫抖指著那什麼無敵十八拳、天門腿法之類的，瞪著王仲林，「這，這給老亦審什麼？他是武林盟主是怎麼地？」

  你說九尺釘耙、造夜壺這些也就算了，怎麼武功秘籍都出來了？

  卻不想，王仲林一點都不慌，攤手道：「太多了，只能一人分一點。」

  「太多了？」趙維無語，「怎麼個太多了？」

  王仲林：「殿下不會以為，今日來註冊藥方的是最多的吧？」

  「錯了！新崖山一共才多少郎中，每人都拿出幾張方子也沒多少，最多的就是這些自創的武藝招式。」

  「起碼占六成！我不一人分點，哪審的完？」

  趙維：「.」

  好吧，趙維算是低估了這幫子百姓。

  會造九齒釘耙的鐵匠是少數，會秘方的郎中也是少數，最多的就是這些湊熱鬧的百姓。沒啥本事，卻也給你編出個本事，而最容易的就是這自創武功。

  這是走錯片場了吧？

  趙維是越想越不對，越想越應該找個地洞鑽進去算了，丟人啊！

  而亦思馬因那邊都快樂成一朵花兒了。

  看來，寧王也不是無所不能嘛，至少這個專利司是辦砸了。

  還覺得不過癮，「殿下！」

  亦思馬因指著名錄下面的幾處道：「您看這幾項。」

  「滾！！」趙維直接罵人。

  瞥了他指的那幾項一眼，暗罵，你大爺的王五郎！

  老亦被罵，卻一點都不生氣，反倒笑的更厲害了。

  打趣道：「殿下怎還罵人呢？我看這王五郎就是個人才，這幾項都有大用，卻是應了殿下的運氣。」

  他不說還好，此言一出，趙維上腳就踹，「沒大沒小！！」

  回頭對王仲林吼道：「去！這個王五郎在哪兒呢？給老子押過來！」

  丟人！太丟人！

  最氣人的就是這個王五郎，乍看之下，這是個人才。

  蒸餾器是好東西，有大用。

  硝石酸水，其實就是硝酸，也是好東西。

  鹽礬水是鹽酸，而王水其實就是幾種酸按照一定比例調製而成的強酸溶液。

  這個王五郎，不但造了蒸餾器，還解決了三大酸之中的兩種，絕對的人才啊！

  可惜，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他是抄來的！

  蒸餾器，那是釣魚城釀土豆酒那老漢的發明。是趙維提示老漢，將土豆酒蒸餾，得到高濃度酒精。

  至於那幾種酸，則是從亦思馬因那得到的方法。

  那是阿拉伯人的手藝，早在五百年前，阿拉伯人就可以用硝石製備硝酸，用鹽和礬（硫酸化合物）製備出鹽酸。

  王水更是亦思馬因從中東帶過來的配方。

  而王仲林把這幾項非機械方面的給亦思馬因送過來，就是有這個意思，「看看吧，你傳授出去的東西，讓人家申請了專利，寧王這個專利司簡直就是胡鬧！」

  趙維也是徹底氣瘋了，這個王五郎是真有兩下子啊！就天下一大抄，把人家的發明都安自己腦袋上了。

  你就說，丟人不丟人吧？

  「給我押過來，先打二十大板！」

  眾人對視一眼，還是憋笑不已，這事鬧的，這叫什麼事兒？

  趙維讓人去把那個王五郎給找過來，準備殺雞敬猴兒了。

  這麼下去確實不行，撈不著好技術不說，還被這些人大大地拖住了工部的人力資源。

  滿面凝重，乾脆在專利司對面的茶棚坐了下來。

  趙維準備著，一會兒就在這兒，當著所有來渾水摸魚的人的面兒，打那個王五郎。

  一群人就這麼等著，王五郎人還沒帶到，馬二爺卻是先尋了過來。

  「四哥，阿爾克來了，帶著奇布查八部的商人，正在王府等著呢！」

  趙維一聽，登時心情稍松。

  阿爾克就是大宋剛到巴拿馬時，第一批與大宋接觸的那個奇布查商，也是他用《三字經》忽悠的那批人。

  這些天，趙維其實一直在等他。

  如今銀行已經開起來了，下一步就是先進駐與大宋還算和睦的奇布查各部。

  本來想立刻回王府一見，可轉念一想，專利司這邊不能再亂下去了，得馬上解決。

  於是，乾脆對馬小乙道：「你讓其他幾部的人先在王府歇息，讓阿爾克和另外兩個親宋部落的人到這兒來見我。」

  馬二爺愣了愣，瞅了眼專利司的亂象，知道趙維肯定是煩心壞了。也不多言，轉頭去辦事。

  又過了一會兒，阿爾克還沒到，那個天下一大抄——王五郎被押了上來。

  離的老遠，趙維就看出來，這就不是個好人！

  精痩、確黑、賊矮，往那一佝僂，就跟個猴兒似的，眼珠子還滴溜溜的亂轉。

  趙維本來就在氣頭兒上兒，一見這貨，登時更加上頭。

  「我就說，是個什麼玩意臉皮會這麼厚？這一看就是奸猾之輩，偷懶耍滑的胚子！」

  眾人在他身邊或身後坐著，也是點頭。

  有的人他就上相，看面相就知三分秉性。就這位確實不像好人。

  此時，王五郎已經被押了過來。

  見了趙維，躬身下拜，「見過寧王殿下！見過諸位相公！見過亦思馬因大師！」

  呵呵，嘴還挺甜。

  趙維則是皺眉，知道自己，知道各位相公，這不奇怪，可是還知道亦思馬因？

  看著老亦，「你，認識？」

  亦思馬因也是苦笑無語，「原來是你！」

  廢話，當然認識，要不他那些什麼王水兒、硝酸的，從哪兒學去的？

  只聞亦思馬因道：「從我進扶桑，這人便三天兩頭的跑到我那，討教各種酸水的造法。我見他是宋人，便傳授給了他。」

  「哦嚓！」趙維氣樂了。

  那這位就更不要臉了，這也敢來申請專利？

  回頭看向那王五郎，「這麼說，正主兒還在這兒呢，你就敢偷？」

  「偷」王五郎賊笑一聲，「我也就是.試試，萬一亦大師不在乎這點小利呢？」

  「再說了，官府不是說，專利誰註冊上就是誰的嗎？」

  亦思馬因：「我」

  他還挺有理，老亦竟無言以對。

  無語搖頭，「也對，那王水製備之法本也不是我的手段，他要真搶注成了，還真沒人和他爭。罷了，殿下看著辦吧！」

  意思是，他說的沒毛病，你要是認可，那就是他的。

  可是，趙維哪能看著辦？

  正經的好專利還沒撈著，就先滋養一批專利販子？

  這不就和後世專門搶注專利、搶注商標的那幫人一個性質嗎？堅決不能慣著。

  看著王五郎，「知道犯什麼事兒了嗎？」

  王五郎一臉茫然，眼珠子還在亂轉，「不知道！」

  「你搶注他人創造，此為大奸，要罰的！」

  結果，王五郎來了一句，「哪項？」

  趙維：「還哪項？哪項都犯法了！」

  把名錄甩到他面前，王五郎一看，足足四五項全都在列，卻是鬆了口氣。

  「原來就這幾項啊！」

  「.」趙維翻著白眼，「合著，你還不止搶注了這幾項？」

  王五郎這回不笑了，「回殿下，還有.二十多項吧？」

  趙維：「.」

  越說越像專利販子，。

  「拉到專利司門口，給我打！」

  都懶得審他了，冷冷一句「二十大板，給他漲漲記性！」

  王五郎一聽，二十

  好吧，幸好只讓寧王看到四項.

  二十就二十吧。他那些東拼西湊的「專利」本就不靠譜，有的來自抄襲有的來自胡搞亂搞之下的意外產物，都是碰運氣，來之前也預想到會有風險，更做好的事發的被罰的準備。誰讓誘惑太大呢？

  只要過一項他這輩子就不愁了。

  這就是一塊滾刀肉！覺得只發現了四項抄襲，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