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白日飛升誰見來

  「這種小事情明哥哥就不用費心了，我自然可以應對。」

  尹天心雖說的雲淡風氣，但是眉目中的那一份扭捏，還是落入了尹志明的眼眸之中，尹天心又轉移話題說道：「不知明哥哥是來著邊雲城為了何事啊？」

  尹志明沒有戳穿小姑娘心事，圍了這麼多人，無非是什麼仗勢欺人，身為權貴人家的尹志明早已見怪不怪。

  這世間不公之事何其多哉！

  尹志明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擾你辦事了，至於我則是因為家中的妹妹，出來躲個三五天，等到她氣消再回去。」

  尹天心一喜說道：「兄長這是要在這裡留宿幾日？」

  「這是自然。」

  尹天心又搶著說道：「明哥哥若是不嫌棄，等到我完結這事，便過去尋明哥哥可好？」

  又怕尹志明拒絕，繼而又道：「我也是在這裡已經小住一段時間，正好可以為明哥哥介紹下邊運城的美景。」

  「這不太方便吧。」

  「還希望明哥哥不要客氣，我們已經有兩年不見，這也是明哥哥第一次來京城，也正好讓我盡到地主之誼，還那年明哥哥的恩情。」

  不提四年前的事情還好，提了倒是讓尹志明臉色一變。

  「天心妹妹不會是想坑我吧？」

  二人四目相對，似是同時想起兩年前的那一場鬧劇，笑意浮現在兩人的臉上。

  他們兩人在這裡想著往日的點點滴滴，懷念著當時的灑脫歲月。

  但是那位年輕書生可熬不住了，被尹天心一鞭子下去現在可是皮開肉爛，血肉模糊。

  用盡體內氣力大聲說道：「無膽匪類，就算今日我血散千里，也不會向你們這種憑空污衊人家清白低頭。」

  尹志明看向那個方向，說道：「就這樣吧，別再計較了，這裡雖是衛城，但是傳到京中，你又不免會招來什麼非議。」

  「我才不會在乎這些。」

  尹天心滿不在乎，像是被抓住了弱點，推攘著尹志明，「明哥哥你先去尋落腳之所，我派一個下人跟著你，等我辦完此事，就去尋你。」

  尹志明輕嘆一聲，「如今，皇帝陛下推崇讀書人，你莫不可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尹天心慪氣道：「那我就要被別人憑空污了清白？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而已，這些迂腐書生就要用天下大義來折辱我，難不成我就這樣承認？」

  尹志明默不作聲，只是笑了笑，在外人驚訝的表情下，揉了揉尹天心的頭，「我們本就是世人眼中的禍害，這些事情多一件壓身，少一件壓身，於你於我，何嘗不是什麼沒用的東西。」

  尹志明說完，直接上馬，向著另一邊的路上駛去。

  尹天心望著尹志明的背影，腦中回想著尹志明說的事情，人的三觀各有偏差，尹志明不再多言也是不想讓尹天心心生間隙。

  尹天心一臉的無奈，顯然是也知道尹志明說的什麼。

  這個世界哪有絕對的錯，徹底的對，是非對錯既不在人心，也不在別人的口中。

  尹天心回到了原本的那塊地方，也並沒有再進入人群中，只是招來一個下人，牽來馬，留下一句「給那迂腐書生請個大夫。」

  書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隱隱約約看著人群慢慢散去，想要為自己的右腿止血，卻是發現疼到自己無法動彈。

  從他身後的屋子鑽出一個小孩，驚恐著望著外邊，瞅到人影消散，迅速地跑回去，然後領過一個婦人。

  「公子，你.」

  婦人滿眼的愧疚，不敢再看向年輕書生，剛剛看了一眼他的右腿，那模樣實在是嚇到自己。

  「百無一用是書生，見笑了，見笑了。」

  失血過多，讓面前的這個年輕書生面色顯得慘白，盯著眼前的枯瘦孩童和婦人，艱難的露出一絲笑意，說道：「走吧，快走吧，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何退去，若是那些惡奴再回來，我怕是擋不住了。」

  小孩看著書生的右腿，有些害怕的問道：「疼嗎？」

  年輕書生艱難的用長袍遮住原本外露的右腿，「沒事兒，你們快走吧。」

  小孩想說什麼，被婦人拉住，婦人向著年輕書生施了一禮，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年輕書生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母子二人消失，又無奈的說了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那位花衣公子說的沒有錯，是那婦人騙了她，但是婦人賣的小物件他也是見過，做的真的很好，平時賣貨也沒有做什麼低價高賣的勾當。

  若是尋常人討公道，他怎麼會迂腐的站出來呵斥那人，但是那個花衣公子可是一位權貴人家，足足二十餘人的奴僕，成國禮法，非王公將相不得帶身穿甲冑的侍衛。

  最近，那些紈絝子弟的做法，他又怎會不知，若是這隊母子落入那花衣公子的手中，或許只能變成明天護城河中魚蝦的餌食。

  聖賢書中仁義道德已經明明白白，若是他這個讀書人不去救人於水火，天下又會有何人站出來。

  安難樂死，濟世匡時。年輕書生又再次說了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來往行人，沒有人在乎這個右腿被抽爛的讀書人，任憑這年輕書生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花衣公子的狗腿子帶回來一個大夫，瞅了瞅這個昏迷的年輕書生，丟給大夫一塊兒銀子，那狗腿子碎碎念念的說些「何必呢」的話語。

  「這些夠了嗎？」

  「夠了，夠了。」

  大夫接過銀子對著僕人點頭哈腰，在銀子面前，氣節算什麼，只要換不來銀子的都可以丟掉。

  送走這位僕人，大夫踢了踢這個年輕書生，「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看你現在的樣子還不是要讓我們這些下品人醫治。」

  小七在院子中遊蕩，想要尋找到自己想見到的那位。

  「小七」

  小七看向說話的方向，「二姐姐。」

  「來我的院子裡邊坐坐？」

  小七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出亭過池，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有百杆翠竹遮映。入門，踏在木板路上，發出嘎吱聲響，竹葉翻飛，飄落於院中央的小池中。

  又是前進幾步，越過竹林，一座竹樓顯於眼前，從牆的下方露出一口，引得花園中的潺潺流水，灌入牆內，牆內有一圓拱石墊就的水道，水流通過水道流向院子中央的水池，至於流向何處，小七卻是沒有探究過。

  久久沒有再來過她這位二姐姐院子的小七，或是一路走來有些乏了，直接坐到了竹樓下的一個竹燈上。

  張竹夢親自為小七衝來一壺茶水，「這些都是你大姐和你三姐送過來的東西，你也別嫌二姐我不用好茶招待你。」

  小七喝了一杯，沒有說什麼，張竹夢又為小七斟滿，又說道：「這次我下山，怕是我最後一次回家。」

  小七捏緊茶杯，又將茶水飲盡。

  「你也不用擔心，我這次奉師尊下山就是為了了卻這塵世的因果。」

  「不等叔父叔母回來了嗎？」

  張竹夢拿著茶壺的手抖了一下，又為小七續上水，認真的說道：「等。」

  「哦。」

  張竹夢的一舉一動，有著富貴人家小姐的靜雅，又有自小修道而修來的仙氣。

  張竹夢見到小七沒有動這杯茶水，將茶壺放在一旁，與小七一同坐在竹椅上，看著眼前的竹林，享受著張竹夢院子的特殊安詳。

  小七站起身，平靜的問著張竹夢，「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張竹夢笑而不言，也是站起來，指著自己居住的竹樓，「這個竹樓，等我走的時候，我會讓別人封起來，到了時候你就會進來，那時在我的梳妝檯的左上側放胭脂的盒中，會放三封信。」

  轉過身，將小七的頭髮揉到散亂，接著又捏了捏小七的小巧可愛的鼻子，嘴中笑著笑著，眼中卻是已經有了淚水流下，「在觀中我就想揉揉你們這些妹妹秀髮，捏捏你們這些孩子們肥嘟嘟的臉龐。

  若是我沒有入觀，和你們一同長大，上有大姐姐，我是不是也會和六妹妹一樣調皮，或是像那些將軍家的女子，英姿颯爽。」

  小七抬起手將張竹夢眼角的淚水拭去，「那便不去，留下來。」

  小七從張竹夢的眼中，看到不願，不甘，淚到眼角，卻是再也留不下來。

  張竹夢將小七一把摟入懷中，沒有回答小七的問題。小七拍著張竹夢的後輩，無聲的勸慰著這個哭成淚人的姐姐。

  到了不知幾時，張竹夢破涕大笑，又狠狠地捏了一把小七的臉龐，忽然英姿煥發，大聲笑道：「行了，你走吧。」

  張竹夢進入竹樓，將門直接合住。

  依舊是風吹著竹林發出聲響，小七還是留下眼淚，向著竹樓一拜，轉身走出了這位二姐姐的院子。

  茫然的望著前方，似哭似笑，癱坐在院門外的台階。

  自幼觀中修道，懵懂之時便顯世人羨慕的通天之姿，一年見不得一次家中親人，原以為不熟便是毫無牽掛.

  黃金轉世人何在，白日飛升誰見來，世間哪有奈幾得，唯落真心遺世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