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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5:17 作者: 奧切羅夫人
    曹生前傾身子,一把把陳山桓拉進戰壕裡頭。「我也沒想到能這麼巧和你遇上。」他看著對方滑稽的面孔,忍不住笑出聲。「這不過才幾日,眼鏡兒怎麼就成了這樣?」他伸手動了動他那根小樹枝,好心提議道:「你去後勤叫人給你焊一根鐵的。樹枝一折就斷,你這鏡片薄,一個不小心當心滑破頭皮。」

    「別說後勤有沒有空,現在是後勤都不一定有人。」陳山桓又不是沒想過。他打開隨身的醫藥箱,從裡頭拿出繃帶,「我給你簡單包紮一下,現在條件有限只能這樣。」

    曹生將手臂伸出來,他抽了一口煙,問:「死了多少人?」他看陳山桓身上的血比泥多,估計他剛剛從後方來。

    陳山桓知道曹生是今天凌晨帶頭實施秘密計劃的人,他也懂他問的是這支隊伍里還有多少人活著。「估計得今天晚上才能知道個確切數字吧,現在打的一團糟,哪裡分得清楚哦。」繃帶隔著對方的衣服直接纏上手臂,連消毒都不需要做。「你運氣挺不錯的,不但活下來了,還沒受什麼傷。」他覺得曹生今天能回來真是命大。

    「我也覺得我挺走運的。」曹生吐出一口煙,笑著說。

    「少抽點,你肩胛骨還沒拆線吧,對身體不好。」陳山桓給曹生包紮好了,他將東西都收進醫藥箱裡。「明天你們還去嗎?」他說的是突擊進攻的事兒。

    曹生點頭,他動了動右手臂,包紮後覺著和包紮前也沒什麼差別。「得去啊,不然防線就要給人全打沒了。能拖一點是一點吧。」

    陳山桓聽出來了,這是要至死方休的意思。「你回來,璐璐那邊怎麼說?」他有些擔心小表妹,所以特意問一句。

    說到姚璐璐,曹生的心裡有一陣泛酸。他看著陳山桓探究的目光,回答:「我大哥每個月會打一筆錢到她的帳戶上,並且留了一張唐山路的地契給她。不管戰爭結束與否,她應該都能在上海過的不錯。」他看陳山桓眼神暗沉,無奈拍上他的肩膀,帶著歉意說:「我知道我不夠好,但是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我會好好活著的,我答應過她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陳山桓雖然不苟同曹生的說法,因為他覺得對方的處理方式根本就不好,可他又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說到底,哪裡有人會丟下熱戀的女友義無反顧地趕赴沙場來送死的?況且,還讓自己的大哥去照顧自己的女友。這算個什麼事兒!也就是看在曹家有錢的份兒上,他這個表哥勉強能接受。他心情複雜地看著曹生,想罵,怕給人罵出問題到時候扛槍不得勁兒死了,想打吧,他又打不過。最後拍了拍身上的土,冷眼瞧著對方,咬牙說:「你他媽死了就給我下十八層地獄去!誰家姑娘能讓你這麼禍禍!」說完,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匍匐給傷兵包紮去了。

    曹生不惱,他覺得陳山桓說的沒錯,他的確挺混蛋的。

    「還有煙嗎?給老子來一支。」

    一桿槍從左側方丟進戰壕,隨著一句沙啞的問話,一個高大的身子翻了進來。他坐在曹生的左邊,用手掌不停地抹臉上的灰,嘴裡不住地向外吐唾沫。「呸!一嘴的炮灰混著泥星子,狗日的是要把地給撅了!」他剛剛問隔壁的要煙,半餉兒沒人遞來,他便拔高嗓門,暴躁地問:「煙呢!」

    曹生看著對方這灰頭土臉的樣兒,他注意到那人肩章上頭的軍銜,而後笑著將手裡的煙屁股遞給對方。「楊連長,煙就只有這麼點兒了。您看,您要不就將就將就,抽一口過過癮?」真是什麼巧合都讓他遇上了,沒曾想能在這兒見到楊奇。

    楊奇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曹生,大呼:「你個慫!我就知道你大哥拴不住你!」他興奮地一巴掌拍上曹生的胸口,完全忘記了對方其實還是個傷兵。「你咋來的?你大哥沒給你氣死?」

    「沒氣死,活的好著呢。」曹生看對方接過了煙屁股,然後打量了對方一番,問:「聽說你去了南京,怎麼又到了這兒?」這是他打聽楊奇下落那天得來的消息。原以為對方是飛黃騰達高升了,誰知還是給送來了這人間煉獄之中。

    老話說的好,一口香菸解百愁。就算只是個煙屁股,楊奇也能抽的渾身暢快。他猛抽兩口,把煙屁股給消耗乾淨後,回答說:「還南京呢。南京最怕這兒守不住。只要是個人,他們就給拉過來。甭管後方需不需要,全給送來了。」他本來是被安排去重慶的。

    曹生聽著這話,品出點兒滋味,大概能猜出傷亡比是個怎麼樣的慘狀。他輕嘆一聲,嘲諷說道:「你我都已經盡力了,接下來的就看來老天爺吧。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可是都丟了個乾乾淨淨。」

    第88章

    2018年9月6日,晚上六點半。錢青帶了一盒小楊生煎和一碗咖喱牛肉粉絲湯到瑞金醫院的住院部。她將生煎放在病床的床頭,打開粉絲湯的蓋子,嘆了一口氣,對著床上躺著的人說:「璐璐啊,假酒害人,以後我再也不叫你出去喝酒了。我也打算戒酒,家裡的酒瓶我都丟掉了。以後我們改喝奶茶吧,我請你。」說話間,她用一次性筷子在粉絲湯里挑了挑,散出濃濃的咖喱味。「喏,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粉絲湯,你聞到味道了伐?喜歡的話,你就醒過來吃兩口。」

    「小姑娘呀,她又不是死掉了咯,你講這種話很晦氣的。」隔壁床的大媽把兩張病床中間的帘子一把掀開,嚴厲呵斥錢青,並且附贈一個白眼。住院的人最討厭聽見這種話,哪怕是別人床,聽在耳朵里都是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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