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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音樂空間

2023-11-16 01:36:22 作者: 花靜開
  一向在情場上如魚得水的瞿兆迪這樣被人誤會,真是哭笑不得,沈韻知道戰火已一觸即發,按照美國人的習慣,只要自己再稍微表現得抗拒一點,瞿兆迪就會給惡揍成豬頭。

  她急忙整一下衣襟向兩位好漢解釋:「謝謝你們,可你們誤會了,他是我的朋友,並沒有不尊重我,我們只是發生了一點爭執。」

  老外青年率真無邪,哪怕明知自己鬧了個烏龍也不會不好意思,黑人青年的手放下來,白人青年也從兩人中間跳開,臉上的怒氣轉眼就換成了笑容。

  發生了這段小插曲,沈韻對瞿兆迪懷有歉意,自然不好意思再堅持一個人走。瞿兆迪開車送她回宿舍,開始時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瞿兆迪自覺地暫停震耳欲聾的說唱音樂,調低音量後用手機藍牙連接車載音響,播放了一組鋼琴曲。

  相比人聲,沈韻更喜歡聽純音樂,純音樂里又最愛鋼琴曲。

  她覺得那叮叮咚咚的樂音,是一種可穿越時光的訴說,從不講述具體內容,只留出一片廣闊的遐想空間,等人把自己的故事填進去,再用美妙的音符詮釋出來。所以每個人都能擁有專屬於自己的鋼琴曲,曲子的意境唯有自己能懂。

  當一曲由理察.克萊德曼彈奏的《星空》飄然而至,如往常一樣,沈韻感受到了一種脫離時空約束的自由,她仿佛變成了一片雲朵在空中遨遊,再也沒有現實中的煩惱。

  正沉醉在激昂磅礴的旋律中,瞿兆迪又開口了,「寫在五線譜上的音樂,是音符與直線組成的平面,但給樂器演奏出來後,就成了立體的。一首完整的樂曲是一個完整的空間,是人類思維的拓展,推動大腦內的隱形維度以圓弧形向外界輻射。這就像氫和氦在恆星內核聚變後向外空間輻射能量,儘管輸出路徑極為漫長,能量卻讓宇宙更加強大。我認為音樂相對人腦,就具有這種魅力。」

  沈韻不想理會他,以免再發生爭吵,可不知為何,他軟綿綿的滬語腔調好像與鋼琴曲融合在了一起,一個又一個音符從死氣沉沉的五線譜上站起來,展示著翩躚的舞姿向夜空飛翔,一直飛入無邊的宇宙,又化作閃亮的星辰,然後星辰膨脹爆發成一團團彩色霧團並釋放巨大能量,再漸漸聚合成一個光輝的人影,遙遙向她揮手。

  「爸爸……」沈韻失神地呼喚一聲,淚水頓時模糊了雙眼。

  眼淚晶瑩剔透,卻暗淡了宇宙中所有的光華。

  沈韻回國時,瞿兆迪沒來送行。其實自打那天分別後,他就再也沒來找過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奧克蘭國際機場,竟有一股強烈的失落感襲上心頭,沈韻覺得害怕,怕自己是真對這個不靠譜的學弟產生了感情。

  在櫃檯辦完值機手續,沈韻背著沉重的雙肩包朝安檢口走,卻看見好朋友丹尼甩著兩條大象腿遠遠跑了過來,手上還搖著個黃信封,那是瞿兆迪給她寫的信。

  「我的上帝!」這是丹尼氣喘吁吁跑到沈韻面前後,冒出來的第一句話。

  「該不會是瞿兆迪出事了吧?」沈韻一驚,腦子裡一下就閃出這個念頭,迎接丹尼的笑容也瞬間凝固。

  大胖子丹尼是個粗線條的人,完全沒注意到沈韻臉色的變化,只顧擦著滿腦門汗珠嚷嚷:「這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用紙筆通信?拿出手機隨便打幾個字就結了,幹嘛非得派我來做這個郵差?你們中國人的腦子真深夠奧,美國人可拐不了這麼大的彎!要不是想再送你一程,就算他把那件科比簽名的湖人隊球衣送給我我也不干!不過沈,我覺得這混蛋這次對你是動真格的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唄!」

  丹尼裝在雙層下巴上的薄嘴唇簡直在以光速開合,噼里啪啦的狂轟濫炸中,沈韻實在沒法插嘴,好在聽出來瞿兆迪沒事,她的笑就回到臉上,一言不發地接過了信封。

  飛機起飛後,沈韻坐在座椅里深吸一口氣,拆開了瞿兆迪的信。

  牛皮紙信袋子裡裝著一張光碟,上面歪歪斜斜地用螢光筆寫著幾個字:克萊德曼鋼琴曲。

  信封里還有張小紙條,不是A4大小的信紙,千真萬確就是張不知從哪兒隨意撕下來的紙片,上面同樣用拙略的筆跡寫道:知道小姐姐一不愛金二不愛銀,所以奉上我媽那個年代的古董作禮物,希望合你心意。鐘樓上那次是我不對,嚇著你了,對不起。不過你不讓我說最後一句話,我就寫在紙上,這你總攔不住~和我一起研究宇宙的維度吧,用研究大腦的方式。你若願意,就在網上告訴我,否則我不會再打擾你。」

  他一直堅持要說的最後一句話,應該就是當時被「用得著」三個字取代的內容。如果他懂得適可而止,寫到這兒就結束了,至少能留給沈韻一個希望,然而他偏偏要畫蛇添足地加一條p.s,那附加留言就像一把鐵錘,把她好不容易開始解凍的心,又錘得四分五裂了。

  p.s.回國後,如果遇到合適的人就嫁了吧,給自己一個家,不要再孤零零飄著。

  回國後,沈韻沒有嫁人,甚至根本沒從事過與本專業相關的工作。沈音死後,她再也無法獨自一人守在家裡,就離開保定,去BJ加入了北漂一族。

  瞿兆迪的期望徹底落空了,如他承諾,沈韻沒主動與他聯絡,他就沒再來煩她。後來的幾年裡,沈韻只偶爾和丹尼在Whatsapp上聊幾句,丹尼也識趣地從來不打聽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與老外打交道,這方面就是省心。

  遠離學了四年的腦科學專業領域,沈韻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唯一能找到的理由是畏懼,她實在拿不出勇氣,和他一起研究什麼宇宙的維度。

  她經常一遍又一遍聽克萊德曼的《星空》,看不見的黑白琴鍵仿佛在用音符語言與她交談。聽著聽著,瞿兆迪仿佛又開始在激昂澎湃的音樂聲中說話,告訴她音樂空間是大腦思維的延展。那種合聲在她的生命里釋放出奇異的能量,牽引著點點思緒,讓她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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