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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傅驤提腳就要跟上,他連忙扭過頭看著傅驤,溫著聲,幾乎是安撫,「你在這裡等我,我和他解釋一下。」
梁閣敏銳地斂起眉,眼神黑魆魆地看著他們,沒有出聲。
傅驤像是被安撫了,沒有跟過來,只說,「不准走遠。」
祝余領著梁閣下樓梯,心裡惴惴難安,梁閣絕對能看出他的異樣和反常,該怎麼應付過去,該怎麼讓梁閣不摻和進來。
他們只走到兩側之間的樓板那,寒風吹得樓外的樹嘩啦作響。
梁閣的眼神又黑又利,像將他洞悉徹底,幾乎是篤定的,「你有什麼事?」
不是問他要說什麼事,而是問他有什麼事發生了沒有說。
果然察覺了,祝余抿著嘴沒說話,但他的躊躇和惶遽被梁閣盡收眼底。
梁閣說,「你最好告訴我。」
祝余心臟快得幾近失速,他飛快地回想,上一次他和梁閣冷戰,怎樣讓梁閣一星期都沒理會他,對,是因為葉連召,他當時說了什麼,讓梁閣直接理智爆炸。
祝余抬起頭來,透過梁閣的肩膀,看到傅驤伏在上層樓梯的欄杆上,眯著眼睛要笑不笑的,好整以暇地盯著他們。
恐懼和緊張讓他隱隱打抖,喉嚨發乾,他黑眼珠泠泠地看著梁閣,摻著些不耐煩,「你能不能別煩我?」
立竿見影。
梁閣神情甚至有瞬間的空白,短暫的無措過後,眼神連帶著聲線一概冷下去,「什麼意思?」
祝余硬起心腸,還是那麼涼薄又不耐煩的樣子,「所以我叫你不要回來,你在我面前晃,我覺得很煩。」
梁閣像被平白打了一拳,眼底有一覽無餘地受傷與茫然,他空空站在那裡,像要垮下去。
這兩句話說出來,祝余都快死了,他再也待不下去了,這兩句話也夠梁閣一陣子不搭理他了,他就要走。
但擦身而過時,梁閣一把拽住了他手腕,他一聳,看見梁閣眼瞼低垂著,固執冷峭的側臉,「我被甩了是嗎?」
祝余沒回答,他強迫自己別開眼,殘忍地把手腕從他手裡抽過來,語氣生冷,心裡幾乎在哀求他,「你快回B市準備冬令營吧。」
他一步步又走上樓梯,走到傅驤身邊,眼帘半垂著,茂密的睫毛覆出一小片淡淡的陰影,靜謐又乖巧,「走吧。」
傅驤一副等煩了的樣子,瞥了眼那方立著的梁閣,笑笑,「好啊!」
一直等到出了實驗樓,傅驤才湊近他耳後,仿佛秋後問罪,透露出某種危險,「他是誰?」
祝余的心臟還持續著那種亢進而鈍重的躍動,快得令他疼痛,但腦部仍然缺氧般眩暈,他堪堪穩住呼吸,「我們班紀律委員。」
「他幹嘛找你?」
祝余重複了一遍,「他是我們班紀律委員,他以為你在欺負我。」
傅驤停下腳步,偏過頭,好整以暇地反問他,「那我欺負你了嗎?」
祝余眼梢乜他一眼,沒有說話。
傅驤並沒有太過深究,他似乎很高興,像打贏了一場勝仗,驕矜又得意。
他把那個被攥得粘成一團的創可貼一點點扯開展平,拿給祝余,「你再給我貼上。」
祝余什麼也沒說,給他貼上了。
他們和諧地一前一後地走著,祝余心裡亂成一團麻,不停扯咬自己口腔內壁。他面上端正平和,嘴裡全是鐵鏽一樣腥甜的血味。
睜眼閉眼全是梁閣孤直無措地站在那裡,瞳光一點點熄下去,難過得要碎掉的樣子。
他竭力逼自己冷靜思考,不斷自我安撫。
沒事的,沒事的,不把梁閣扯進來是對的,等傅驤和葉連召狗咬狗完畢之後,再去找梁閣道歉解釋清楚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馬上,他就去找梁閣解釋。
但他還是一整晚都沒睡,像生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被一把扯住內臟的魚,半夜起來吐了兩次,他媽一出門,他就起床了。
隆冬時季,才過六點,天剛蒙蒙亮,煙火氣還沒開始,世界都冷而寂靜。
祝余出樓就看見傅驤已經等在樓外了,穿得很單薄,黑皮衣,襯衫,系得鬆散的領帶,飾品,在暗調的背景下隨性又精緻。
祝余懷疑他這一身進校門就會被丟出來。
他對峙般站在出樓口,看著傅驤,沒說話。
傅驤只好走過來,不由分說扔給他一本書,「你不是喜歡書嗎?給你的。」
是本詩集,波德萊爾的《惡之花》。
祝余沒什麼表情,「我看過了。」
傅驤臉色立即陰下去,扭頭就走,「是嗎?那隨便你,愛看不看。」
祝余拿著書站在那,沒有動。
傅驤又回過頭來,跟剛才一樣的臭臉,氣勢洶洶,語氣極差,「你給我再看一遍!」
祝余抬眼看看他,又低頭看了眼書,緩慢地點點頭,「好啊。」
傅驤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祝余居然答應了,難得有些怔愣,又迅速調試好神情,繼續頤指氣使地吩咐,「要仔細看,每一頁都要看。」
祝余隨手把書翻了翻,又抿著嘴「嗯」了一聲。
傅驤傲慢地哼出一聲,像祝余接受了什麼榮耀,卻又挺輕鬆愉快的樣子,轉身步履輕捷地往前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