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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祝余看著傅驤手背,「你手怎麼了?」
傅驤隨他看過去,手背上被颳了一道口子,似乎挺深的,周圍紅腫,中間有一條血芯,是王洋鑰匙剮的。
祝余又說,「走吧。」
他們回到教室時,班上還沒多少人,後排空著,都還沒回班。
祝余忽然拿著個創可貼,轉過身來,看著他,「手給我。」
傅驤愣了愣,胳膊遞出去擱在課桌上,無端有些悶燥,「誰讓你給我貼了?」
祝余看他一眼,放下創可貼,「那你自己貼吧。」
然後就回過身去了。
傅驤「餵」了一聲,祝余沒有反應,他開始用拳頭狠狠砸教室的牆,咚咚幾聲,引得前面的人都看了過來。好一會兒,祝余才又轉過來,看著他,傅驤胳膊還那麼放著,氣惱地問他,「還貼不貼啊?」
祝余又拿起創可貼,撕開來,傅驤看著他低著頭貼創可貼,從眼睫到鼻樑,稍顯肉感的嘴唇,專注而溫柔。
傅驤舌頭在嘴裡繞了半圈,眼神望到別處去,「搞不懂你,想起一出是一出。」他趴在課桌上,看著祝余,還是那副頤指氣使,養尊處優的樣子,低聲咕噥,「這點小傷。」
後門熙熙攘攘,男生們推搡著進來,祝余立刻貼好坐回去了,但他們還是看見了。就算男生們本性粗心遲鈍些,這段時間觀察下來也不難發現,即使祝余和傅驤平時幾乎不交談,但他們前後桌坐著,傅驤會隨著祝余進出,他們倆有種別樣的親密。
幾人沉默地互相看了幾眼,沒說什麼。
王洋的事,班主任不久就聞訊趕來,叫傅驤出去,傅驤無所謂又不耐煩地起身,跟他走了。
祝余不知道傅驤會不會有什麼處罰,他既不想看見他,又害怕他周日又不在。
王洋第二天又來了,鼻樑上貼著快紗布,眼睛紅紅的,不知道鼻骨斷沒斷,高三時間緊,不敢耗。傅驤也安然無事,似乎心情還頗愉快的樣子。
一直等到周日,祝余有些惴惴,怕突生什麼事端,也怕傅驤突然又走了,暗暗關注著他,然後他發現傅驤今天也同樣在觀察他。
第六節 課下課,傅驤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身後出校門,緊緊盯著他,看著他和他媽打完招呼,走到進校大道拐角處,身體遽然緊繃,頓在那裡,仿佛被恐懼扼住。
「你怎麼了?」
天色陰黑,濃雲密布,風颳得很厲,似乎要下雨了。
祝余回過頭來,看著他,平靜而蒼白,隻眼睫輕輕地顫,「沒什麼,我叔叔來接我了,你回去吧。」
又是叔叔。
不是上次那輛邁巴赫了,是另一款低調許多的豪車,他站在那裡,看著祝餘一步步走向那輛車,形單影隻的,像獨自走進一張巨大的張著的虎口。
祝余站在打開的車門前,在風裡又礙了一會兒才上車去,剛上去雨就落下來了,幾滴砸在車窗上。
葉連召問,「怎麼這麼久不上來?」
祝余視線落到鞋尖,「鞋子有點髒,怕弄壞車了。」
等車從傅驤眼前駛過時,祝余又抬起頭,隔著車窗和雨幕,哀切茫然地對上傅驤的眼睛。
葉連召和平常差不多時候送他回去,可下車的時候他沒見到傅驤,他心神不寧地走上樓梯,望見家門前坐著團陰影。
傅驤抬起眼看著他,他可能淋了雨,身上有冰冷的雨氣,聲音更冷,「你去哪了?」
祝余並不言語,徑直上來拿鑰匙開門。
傅驤一把揪住他頭髮,逼得他後仰,「你和他進會所幹什麼?」
祝余神色霎時蒼白,將他搡開,眼底湧出的水光有陰狠的神采,嘴唇隱忍地抿著,臉偏到一邊去,他鼻子挺得正正好,側臉望上去,又靈又倔。
傅驤看著他,像看著一片美麗的薄玻璃。
鋒利,美麗,又脆弱。
讓人想握在手裡,又想狠狠摔碎。
傅驤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幾乎讓他心緒立刻忿戾。
祝余繼續開鎖進門,他說,「什麼也沒有干。」
傅驤跟著他進去,把門碰上,突然不由分說地剮他衣服,祝余駭了一跳,差點應激反應把他蹬開。
祝余長高許多,已經不再穿他媽用細毛線打的毛衣,新毛衣的領口輕易被拉大,入眼是後頸脊背一道道紅色的抓痕,被擼高的袖子下小臂青紫交加,傅驤怔愕地掃視他這些傷痕,祝余也和他一起看著。
祝余很小就發現,身體上的疼痛會帶給他巨大的精神愉悅。
他最早開始自虐源於自我懲罰,他做了什麼錯事或者產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理,比如他嫉妒別人家境優裕,嫌棄父母貧苦,又比如喜歡上樑閣,他靠疼痛來自我懲罰,降低罪惡感,壓抑欲望。
後來是精神壓力極大,學習重度受挫,無法控制對梁閣的感情,還有強迫自己和葉連召還有傅驤相處,喘不過氣的時候,疼痛讓他覺得解脫。
起先只是把自己放置在極端環境下,比如炎熱時出去暴曬,天寒時故意挨凍,他還可以自我說服不是他主觀想傷害自己,是客觀環境導致的。後來他開始動手,掐,刺,撓,摳喉管,煩躁的時候用頭撞牆,真正有目的地神經質地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