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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梁閣沒找他,也沒和他說話,只是翻動卷子看了幾眼,就開始做題了。
梁閣生氣了。
祝余閉住了眼睛,他其實知道自己錯了,是他無理地遷怒了梁閣,他想和梁閣道歉,又害怕面對他,他感覺在被劇烈地拉扯。
人一旦陷入情緒的泥淖里,就會瘋狂內耗,越來越亂,他甚至透過葉連召,看到梁閣的另一種可能性。
這種臆想讓他毛骨悚然。
林愛貞回家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她提著備料上來,頭髮有些亂了,幾綹散在褐黃的臉上,看起來麻木又疲勞,只開了一盞側燈,在小心地忙活,明天一睜眼又要開始這種風吹日曬地操勞。
祝余看著她,她原本可以不用過這種生活。
他壓抑不住心口盤踞的黑暗情緒,像個幼稚又無能的憤青,他開始憎恨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憎恨人有高低之分,憎恨人對人隱形的主宰,憎恨幾輩人的掙扎毀在一場權貴求愛未遂的「兒戲」。
他一下覺得好冷。
上了高三之後,課業加重,祝余更多時候都在獨自做題,他們又有意在人前疏遠一些,梁閣也不常在教室,他情況特殊,經常還和高二時一樣泡在機房,因此也沒什麼人看出他們吵架了。
冷戰讓祝余得以有短暫的喘息時間,他尚且逃避著得過且過。
直到周五的體育課,才剛剛解散,他和艾山走在球場邊緣,梁閣和幾個人正從綜合樓出來。祝余幾天沒和他打照面,乍見他猛然有些侷促,梁閣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只是更冷一些,別人說話他也不怎麼搭腔,眼神空空的,人又高又冷,看起來就傲得要命。
他們迎面而過,艾山朝他招呼了兩句,梁閣的頭朝這側了側,只「嗯」一聲,視線毫無停留地從祝余身上掠過去,就錯身而過。
祝余有瞬間的悶窒感,他狠狠掐住了自己。
艾山這才發現端倪,看了眼遠去的梁閣,又看看他,「你們這是……吵架了?」
祝余沒吭聲。
艾山好似見了鬼,「你倆還能吵架啊?!」
要命了,祝余從來溫溫柔柔,見誰都笑,見到梁閣更是眼睛直接彎成倆豆角,梁閣平時說話都少,就這還能吵架?怎麼吵起來的?
祝余沒說話,只對他笑了笑,艾山識趣地不多言,說他先不上樓了,在樓下打會兒球。
祝余獨自上樓,高三課業壓力大,大多數人已經回教室了,有人在邊對答案邊嗚呼哀哉地抱怨,「早知道念國際部了,我初中同學念國際部現在好爽。為什麼我要讀高三,為什麼我要高考,還是主席有遠見,我也想出國啊……」
「他們競賽生也有簽國外名校的吧?有個被MIT全獎簽下的。」
「我知道啊!就我初中學長,去年IMO金牌第四,神人。哎,明年IOI出來,梁閣搞不好也去MIT了,臥槽,先貸款牛逼一波。」
祝余恍神片刻,又繼續低頭做題,寫到最後才發現公式代錯了,手忙腳亂地訂正,不知道怎麼,舌根發苦。
那天他在g市一中門口緊張得惶惶不安,結果梁閣事後跟他說,他初中就靠信競簽了top2的一本線。而且他NOI一試和筆試分數都好得太霸道,屬於就算二試300分只得100分也穩拿金牌。
他沒有失敗的可能,他甚至還有更多更好的可能,比如MIT。
明明兩個人那麼近,牽手,擁抱,接吻時靈魂都仿佛融為一體,可是稍微考慮到現實的外化一點的東西,就天差地別。
祝余有種遽然而至的無力感,像被一拳從夢裡打醒,又被壓了一千斤重的東西,要他脫了鞋,朝一萬米外的終點跑。
他回憶起剛才梁閣錯身而過時冷淡的神情,那種眼高於頂的驕矜,目光瞥都懶得瞥到他身上。
他猛然發覺,他和梁閣之間的鴻溝大到如果不是梁閣喜歡他,他根本摸不到梁閣的世界。
心裡的天平朝另一個極端傾斜,他一團亂麻。
周日第六節 課下課就放學了,但仍然許多人自發留在教室自習,王洋在外面接完水進來,難得居然看到祝余在玩手機。
他笑嘻嘻地躥上去拍祝余的肩膀,冷不防瞥見祝余的微信界面,祝余立刻就熄了屏,王洋只瞄到一個備註,叫「甜甜」。
「班長,你加了英語老師微信嗎?」
還置頂了。
祝余笑著把手機塞進桌兜,心不在焉地應付過去。
梁閣一個人在打球,下午落了雨,球場還有些濕,他坐在球場邊某塊乾燥的台階上,低著頭情緒躁鬱。
旁邊有個小孩子在還濕著的沙堆里運土,梁閣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終於起身走過去。
小孩子拿著小鏟子看他走過來,直接嚇得縮成一團,眼珠都不會轉了,這個哥哥好高好兇。
梁閣半蹲下來,問他,「猜拳嗎?」
好一會兒小孩的眼珠才敢動,「石頭剪刀布嗎?」
梁閣點頭,「贏的可以讓輸的做一件事。」
小孩子立刻警覺地聲明,「我沒有錢!我爸爸媽媽也沒有錢!」
「不要錢。」
小孩子同意了,喜滋滋說我贏了想吃冰激凌,結果一出就輸了,又出又輸了,連輸了三次,才喪氣地說,「哥哥你要我幹什麼?